一路上張員外磨磨唧唧,果真輾轉了半月有餘,才到了一片山巒環繞,綠蔭遮掩的一片連綿交錯的村落裏。一條澄澈的小溪自山中潺潺流淌而下,穿行於各個村落之中,泉水清淺,冰涼沁膚。


    正午時曬著太陽,坐在溪邊將腳丫泡在小溪裏,便時不時會有順流而下的小魚自腳趾間搖著魚尾滑過。細小的魚尾在腳上輕輕摩挲著遊移開去,竟是別有一番世外桃源的風味。


    眾人到村子裏時,正是上午,時間尚早。張員外將眾人安排在早已打掃好的一排客舍小屋中,送了糕點茶水,便任由眾人隨意閑逛玩耍。隻待正午時去山邊陰水澗裏瞧上一瞧。


    聽說張員外帶了仙門中的仙師前來除祟,一片村子中的大人小孩凡是要看熱鬧的,便都爭先恐後的擠在眾人的一片屋舍之前,探頭探腦,東張西望。各個都似是暗下決心,定要看出這仙門眾人與普通眾人的區別。


    薑仙凝本是開著窗,看這屋前屋後的風景,誰知不過才半刻鍾,臨街的窗外便擠滿了大大小小看熱鬧的人。眾人摩拳擦掌,交頭接耳,不知到底想要作何。


    薑仙凝心中暗想: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怎得好似看什麽稀罕物一般?邊想著薑仙凝一邊悄悄躲在窗口,忽一抬手,便將窗戶關了起來。窗扇掉下來的一瞬,薑仙凝清楚聽到外麵一個女子輕聲說道:“仙師就是仙師,你看看這些個仙師都長的好似年畫上走出來的一般。果真還是仙人啊。不然,六嫂,你家二醜也去仙山修習修習?許是回來那臉上麻子也能消了。”


    薑仙凝關好窗扇,微微輕笑著搖頭:“世人眼中的仙門,想來便是如同神仙的存在。殊不知我們也不過就是個會些許法術的普通人。如今我連法術都不會,還不是同眾人一般無二?至於如此大驚小怪。”


    想到此,薑仙凝依舊笑笑,輕哼一聲,便自後窗跳出了屋子。自屋後一條長滿雜草的小路,幾步摸到刑嶽茅屋的後窗。


    想來刑嶽也是受了驚嚇,此時窗戶緊緊關閉,沒留得一絲縫隙。薑仙凝抬手拍了拍窗扇,裏麵安靜異常,無一絲動靜。


    “莫不是先我一步去玩了?”薑仙凝站在原地,有些疑惑。


    待要再抬手敲一敲窗,隻見一個撐杆先自窗縫閃了一閃,隨後忽的一聲,麵前窗扇竟忽然奔薑仙凝麵門敲了過來。薑仙凝如今不過普通肉體,一時不得反應。眼看窗扇便要敲在薑仙凝麵門之際,薑仙凝竟忽然一伸手,捉住了抬起的窗扇。一時間,竟與窗內之人直麵相對了。


    “刑嶽,你做何?可是要用窗扇打我?”


    刑嶽見是薑仙凝站在窗外,微微一愣,眼神竟似是閃躲了一瞬,但瞬間便恢複了一張滿不在乎的笑臉。


    “我還道是外麵那些看熱鬧的在拍我窗戶,竟然是你。害我在屋裏不敢出聲。”


    薑仙凝也嗬嗬的笑了起來:“這可真是笑話,何時見過邢家三公子如此膽小,竟被幾個百姓嚇得躲在屋中大氣也不敢出。真是枉為了‘風流倜儻’四個字。”


    刑嶽略有些尷尬的笑笑,小心翼翼向身後瞟了一瞟,一個閃身自窗口跳至窗外草地:“就是普通百姓才怕,若是鬼怪倒還好,不過就是打上一場。門外這一群男男女女好似看驢一樣看著我,罵也不能罵,打也不能打,看得全身發毛,怎得不怕。”


    “如今你我都跑出來了,待要去哪裏?總不能一直躲在房後,卻好似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般。若是前麵那群人追了過來,看到你我多在此處便更加尷尬。”薑仙凝左右望望,好似聽到些動靜自前麵路上傳來,便扯了扯刑嶽,悄聲催促。


    刑嶽聞聽薑仙凝此言,深以為然,四處逡巡一番,便逍遙的自前方帶路去了。


    “此處看來也是山清水秀,張員外說是中午才過來。還有些時候,我們便在四處隨便轉轉吧。適才我在屋中看那邊山腳下似是有個小瀑布,便去哪裏玩耍一會,可好?”


    此時,日頭正帶著熱辣辣的氣息,升至頭頂。嫩綠的草地閃著璀璨的光芒伸展至遠處一條泛著白光的銀練處。那銀練此時正揮灑著晶瑩的水霧歡快的奔騰而下,自下方水麵拍起一片嫋嫋白煙,好似將半個山腰都攏在一片雲山霧繞的仙境之中。


    “看著倒是個好去處,便是在此地遠遠一看也覺得分外清涼。”薑仙凝墊著腳,伸著脖子對著遠處瀑布張望,倒是當真有些許向往。


    刑嶽已走的有些遠了,自前麵對薑仙凝揮手,招呼她快些過去。薑仙凝也揮一揮手,蹦跳著跟了上去。


    兩人邊走邊采著路邊各色野花隨意的往頭上身上插。不多時,發梢衣襟便都掛了色彩斑斕的繁星。


    “應該叫上若清,這些年許是太久沒一起玩,竟是把若清給忘了。”薑仙凝走著,似是忽的想起竟是少了一人。


    “我們自己玩耍便好,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你我都不是仙山中人,若是去叫若清驚動了其他人,豈不是誰都玩不成。”刑嶽自顧自走著,似是並不在意。


    兩人又默默走了一時,便到了山邊瀑布之下。此瀑布不算太大,自山頂嘩啦啦飛落而下,傾瀉在山腳一座水潭之中,泛起一片水花層層飛躍著打著旋衝進潭邊的深淵中去了。


    薑仙凝走到潭邊伸手掬起一捧水擦臉,潭水清冽冰涼,擦在臉上甚是清爽。薑仙凝玩著水轉身對刑嶽道:“三哥哥,這水真是冷的很,似是比平日裏山中溪水還要冷。不過擦在臉上倒是精神不少。”


    刑嶽站在不遠處並未靠近,隻遠遠的看著薑仙凝玩水,隻是如此欣賞著薑仙凝如同孩子般左潑右甩的弄水,刑嶽便心中便一片柔軟,竟好似曾經那個無憂無慮,不諳世事的薑仙凝又忽的回轉了過來。


    刑嶽正盯著薑仙凝心猿意馬之時,忽然自瀑布處傳來一陣輕柔悅耳的歌聲,這歌聲輕微細小,隨著瀑布的嘩啦聲隱隱傳入耳中,若是不仔細聽,便隻覺是瀑布落入深潭時激蕩而起的聲音。


    “三哥哥,你可聽見了歌聲?”


    刑嶽正猶豫不決之時,薑仙凝忽然自潭邊站起身,問出了同樣的問題。


    “阿凝也聽見歌聲了?”刑嶽略有疑惑的看著薑仙凝。


    “聽到了,隻是不甚清晰,好似是自瀑布後麵傳出來的。可是要去看一看?”


    刑嶽見薑仙凝似是準備奔瀑布而去,急忙上前幾步抓住薑仙凝。


    “阿凝,你可是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麽的?這鎮子裏有妖物,如今這潭水異常陰冷,若是真有妖物躲藏,也不知這妖物功法如何,你我二人切不可貿然行事。”


    薑仙凝知曉自己此時毫無功法,若是真有妖物隻能拖累刑嶽。刑嶽若是顧著自己,便不得施展手腳。想到此,薑仙凝壓住滿心好奇,小心翼翼自水潭邊走了過來。


    不過才走兩步,那委婉的歌聲竟清晰了起來。兩人沿著歌聲方向轉頭,遠處瀑布前的潭水中便竟然趴著一個女子,這女子半個身子泡在水中,一頭柔軟微微卷曲的長發自身後散入潭水,又自潭水中鋪陳開來,遠遠望去好似開在潭水中的一朵黑色奇花。


    女子光滑的雙臂搭在潭邊一塊渾圓的石頭上,下頜放在手臂之上,微卷的秀發遮住半邊臉頰,看不清真實麵容,隻見女子朱紅的櫻桃小口一張一合,此時正唱著優美動聽的歌。


    二人怔怔盯著水中唱歌的女子,不知該如何進退。女子似是也覺察了二人目光,忽的收住歌聲,緩緩轉過頭來。


    薑仙凝瞬間屏住呼吸,隻見那女子緩慢的轉過頭。這女子麵容絕佳,明眸皓齒,鼻若懸膽,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滿是無辜與好奇。此時那雙靈動的大眼正在二人臉上來回逡巡掃視,不住的打量著二人。


    薑仙凝微微挪動身體,向刑嶽身邊靠了靠,輕聲道:“三哥哥,你看這是人是妖?”


    “並無妖氣,若不是人便是妖力高深。”


    “此時我們要作甚?可是要逃了?”薑仙凝又再移了移身子,隻等刑嶽一聲令下便提步逃跑。


    刑嶽盯著不遠處的女子,也也是微微移動腳步,並不敢大動。


    女子許是見著二人要走,竟一個猛子紮入水中,入水時竟有一條五彩斑斕的魚尾自水麵一搖,便迅速消失在水潭之中。


    刑嶽見狀,一拉薑仙凝手臂,叫了聲‘走’,便匆匆自水潭邊離開。


    兩人才剛離開潭邊,隻聽身後潭水嘩啦一聲飛濺起來,潑了二人一身。那消失在潭麵的女子,此時正自二人身後的水裏一個翻身,探出半個身子來,又趴在潭邊石頭上對著二人微微含笑。


    這女子雖是長的絕美,有一派溫柔麵貌,但此時這女子一雙含情目盯著二人,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薑仙凝卻是一絲一毫不曾為這美貌動容,女子越是微笑含情,薑仙凝心中越是一片森冷。這女子笑容背後到底藏著些什麽,接下來待要如何,皆是不可探知之事。一想到此,薑仙凝便頓覺後背冷汗涔涔,手臂汗毛根根直立。


    女子趴在水邊,盯了二人一會,忽的抬起手對二人招了一招,竟是示意二人過去。


    二人相視對望一眼,皆是向後退了一步。


    女子見狀卻並不氣惱,隻是依舊含情脈脈的看著二人,竟輕啟朱唇依舊唱起歌來。


    此時歌聲才一響起,薑仙凝便覺神思有些飄逸。腦中有些混亂,似是此時在潭邊唱歌之人正是師尊,而此時師尊正一襲白衣站在水中朝自己微微招手。


    薑仙凝雖是心中還有些許清明,似是想先搞清楚師尊因何去了水中。但頭腦中一片黏膩混沌,待是要想也隻是越想越迷糊而已。


    即是想不清楚便也懶怠再想,薑仙凝漸漸放棄掙紮,一步步向潭中薑問曦走去。


    正渾渾噩噩向前走著,不知是誰,高聲呼喝著一把拉住薑仙凝手臂,向後一扯,另一隻手竟聚掌風拍向了薑仙凝胸口。


    薑仙凝被一掌彈飛,與此同時一個滿口獠牙遍布鱗片的妖物,張著血盆大口,呲著一嘴蛋黃的牙齒便奔薑仙凝脖頸咬了過來。


    一嘴咬空,那怪物並不逃走,而是一個轉身又拍著身後頎長的魚尾追了過來。


    “這是魚人鮫,若是不能封了聽力,便找個東西塞住耳朵。”刑嶽推開薑仙凝,轉身接了魚人鮫幾招,便也跟著薑仙凝向村社跑去。


    那魚人鮫見二人逃跑,便狠狠的拍著尾巴,扭動著身體,竟是追了上來。一口尖銳獠牙就在二人身後,一開一合。


    “三哥哥,它要追上來了。”薑仙凝看著身後越來越近的魚人鮫,忍不住對刑嶽喊道。


    刑嶽見逃也不是辦法,二人腳力並趕不上魚人鮫,便一個轉身拔出佩劍,向魚人鮫頭顱砍去。


    魚人鮫此時絲毫沒有適才唱歌時女子的美感,一顆怪異的魚頭上張著一排參差不齊的獠牙。一歪頭,便用嘴叼住了刑嶽的寶劍。


    那魚人鮫力大無比,咬住刑嶽佩劍一個搖頭,刑嶽手中寶劍竟險些自手中脫了出去。刑嶽一提氣,腰中運氣,手上使力。硬生生穩住寶劍將劍自魚人鮫口中拔了出來。


    魚人鮫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張著大嘴向前撲來。刑嶽又刺了幾劍,魚人鮫絲毫不為所動,連皮都沒破一分。


    刑嶽心知打不過這魚人鮫,不能同它硬拚,便忽的提劍虛晃幾招,劍鋒隨便奔魚人鮫雙目胡亂比劃一番,帶魚人鮫停下身左右躲避的一瞬。刑嶽立刻轉過身,拉起薑仙凝不顧一切的奔村子奔跑而去。


    兩人不敢回身,不敢停下腳步,一路頭也不回的狂奔回客舍,在門口觀望的眾人莫名的目光裏若無其事的走進薑仙凝小屋之中。


    兩人跑的脫力,才一進屋便都癱在地上不想起身。


    薑仙凝喘著粗氣問刑嶽:“三哥哥,那魚人鮫是個什麽東西?”


    “魚人鮫是一個人頭魚身的怪物。能以歌聲迷惑人心,拖不明所以的人下水。但魚人鮫隻存在於遠古時的故事之中。此潭的妖物定然不是魚人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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