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仙凝閉著眼,任憑身體隨意下墜,隻待得落在地上立時摔死便好。若是半死不死卻是依舊拖累他人。不待薑仙凝想完,隻覺身後被誰用力一拽,便束手束腳被懸在了半空。一時不上不下動彈不得。一時間薑仙凝忽的明白,這是影大人將自己做了誘餌,掛在城門等師尊眾人上鉤。


    薑仙凝用力掙紮,但身子被繩索捆縛,又懸在半空,本已脫力的身軀更加是四處不能著力,待要叫喊幾聲,喉嚨也被繩索所敷,便是聲嘶力竭也隻得發出幾聲嚶嚶之聲,城下之人隻覺她微微呻吟自是聽不真切。


    不過多時,薑仙凝便見遠處走來七八個人,為首一人白衣白襪,頭上發髻雖是有些散亂但依舊一絲不苟,一根拂塵挽在臂上,一派道骨仙風正是薑問曦。


    薑仙凝用力扭動這身體,想要隻會師尊,這本是個圈套,休要被人暗算,但嗚嗚隻是如同蚊蕤一般,眾人自是毫不知情,依舊漸行漸近奔城門處走了過來。


    漸漸靠的近了,幾人站在城門之下,薑問曦抬頭看著薑仙凝。薑仙凝此時渾身是血正被吊在半空,不高不低,並不容易解救。


    “凝兒。”薑問曦抬頭輕聲喚著徒兒,手指微微蜷縮緊握成拳,腳下步伐一時略有些散亂,明明徒兒就在眼前卻是寸步千裏,每一步都好似灌著千斤銅水難以提起。


    “師尊,這是影大人的圈套,你快些……快些……”薑仙凝屏著喉嚨中卡著的一股氣息,自胸中竭力呼喊。


    薑問曦不知是否聽見薑仙凝叫喊,依舊目光柔和的盯著薑仙凝,四目交匯之時,薑問曦似是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薑仙凝不要著急,便一個飛身踩上城牆,足尖輕點石壁一個飛轉,抬手隔斷了薑仙凝身後的繩索。


    薑仙凝一時沒了拉扯,重重自半空向下墜落,薑問曦腳下再以用力,緊蹬一腳城牆一個翻身便追上墜落半空的薑仙凝,伸手一抓扯住薑仙凝腰中綬帶,再用力一拉,薑仙凝便穩穩的落入薑問曦懷中,稍一轉身便穩穩當當站在地上。


    薑仙凝渾身是傷,全身脫離雙腿酸軟,才一落地便癱倒在地上。薑問曦緊緊攔住薑仙凝,眼中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凝兒,可還撐得住?”薑問曦微微蹙眉,急聲問道。


    “師尊,快走,快走,這是陷阱。”薑仙凝無力的抬起手臂,推搡著薑問曦的肩頭。


    薑問曦並不為所動,隻是依舊蹲在薑仙凝麵前用力攬著薑仙凝肩頭,試圖將薑仙凝扶起來。


    “師尊……師尊……”薑仙凝心急如焚言語哽咽,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抬著一隻傷痕累累的手臂無力的推著薑問曦,手指過處衣衫上便染上幾朵鮮紅的血花,點點滴滴如盛花綻放,鮮豔刺目。


    薑問曦眼角微微瞥過自己肩頭,猛然抬手抓住薑仙凝手掌細細查看,漸漸的一層冰霜襲上薑問曦臉頰,再抬眼時眼中竟是一片冰冷死寂,似是一片惡獄寒潭。


    “影大人用指釘穿了你的手?”薑問曦板著臉聲音寒冷如冰。


    薑仙凝因著想叫眾人逃走,一時急火攻心喊了幾聲便全身脫力,隻任由師尊隨意拖著漸漸模糊了意識,隻憑本能配合著師尊。


    薑問曦見徒兒狀態頗差似是立刻便要暈倒在地,便一把將薑仙凝橫抱起來,轉身奔佚城內走去。但影大人在城門上早已布好了圈套,又豈能容得眾人逃走。隻見薑問曦才一轉身,周圍便銀光四起,一個傳送大陣立時啟動了。


    眾人雖是悉數奔走,但無奈陣法波及甚廣,不過一個晃神的功夫便鬥轉星移,四周忽的失了月光完全暗淡下來。頭頂灑落的一絲月光也隨著傳送結束頭頂機關關閉而徹底被斬斷。眾人一時落入完全黑暗之中,四處不可視物,身邊人去了哪裏亦是無可知曉。


    薑問曦依舊死死抱著薑仙凝,立在當地一動不動。薑仙凝知曉此時眾人是掉進影大人所說的暗魔陣法之中。此陣中滿布陰魔之氣,若是普通人不消多時便會被陰氣魔息弑了心骨化作一具行屍走肉,修仙之人以法力高淺而論,雖是撐的時間久一些,但若找不到逃生之路,亦不過是時間問題早晚也要損了仙丹丟了性命,甚至結局於普通人還不如。便是僥幸逃脫,損了仙骨壞了金丹也理所當然之事。修仙之人若是不能再修煉功法,自是生不如死。


    薑仙凝入得暗魔陣中倒是比在外麵清醒不少,漸漸恢複意識,身上也不如從前疼痛。薑仙凝將頭緊緊靠在師尊肩頭,輕輕抬手掛在師尊頸項。此時師尊並不似平日般溫暖,而是一派冰冷甚至比自己還涼,薑仙凝心中暗暗一驚,不知師尊是否在煙碧倒結一蚌珠中受了傷。


    “大哥,二哥,若清,薑真人,你們都在哪?”薑仙凝還未開口,陣中便傳來刑嶽大呼小叫的聲音。


    “阿嶽,你可還有火折子?燃上試試。”刑風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有,有,我這就找。這裏可是那個什麽暗魔陣?我怎麽覺得總有東西摸我的臉?”刑嶽一邊搭話一邊在身上摸索火折子,不多時,隻聽忽的一聲,一條火苗便在不遠處亮起,但不過是略略看了看眾人方位,火苗便噗的熄滅了。


    “怎麽滅了?”薑若清站得較遠,聲音在黑暗中有些飄搖。


    “好似被什麽東西吹熄了,我再燃起。”語畢,火苗又在刑嶽手中燃起,眾人依舊隻看了個輪廓,便又全部倫於黑暗之中。


    刑嶽慪氣般又燃了起來,依舊是閃了一瞬又再熄滅,如此反複多次,眾人最終還是處在黑暗中。


    “阿嶽不用再燃了,想是陰魔之氣太重,燃不亮的。既是都知曉了自身位置,都向一起靠一靠便好。先各自調息穩住元陽之氣,休要受陣中魔息侵蝕,慢慢再想辦法。”刑風見刑嶽一時執著怕他被魔息侵染影響了心智,便製止了刑嶽燃火折子,讓大家先穩住元陽。


    眾人循著適才的印象向中間挪了挪,皆盤膝而坐調息起來。待靜下心思才覺出,果真此處魔息濃鬱,稍不留神便會魔氣入體侵蝕金丹影像心智,便是邢家習武之人常年於殘酷境地中磨煉意誌,亦是覺得渾身冰涼,絲絲寒氣似是尋個縫隙便會闖入體內,一時眾人皆是不敢怠慢。


    “薑真人,阿凝可還好?”刑嶽微微穩住體內氣息,輕聲詢問。


    “不好。”薑問曦清冷的聲音在黑暗中傳入各人耳膜。


    “師祖,小師叔如何不好?影大人將她如何了?”薑若清突然插言,甚是焦急。


    緩緩一陣沉默,薑問曦清冷的聲音又再響起:“暫無性命之憂,若是穩住了元神便想想如何出去。”


    薑問曦已開口,眾人自是不敢忤逆,隻得暗暗調整氣息穩固身形。


    “若清師侄,我暫且無礙,在此地倒是比外麵更輕鬆一些。隻是此處陰魔之氣甚重,若是拖得久了恐怕有損仙根,還是快些找到出路才好。”


    “此處雖是魔息過甚,一時卻也不會受傷,隻是這裏黑燈瞎火,火折子也燃不著,倒是如何尋找出口才是最要緊的。真真是才出虎穴又入龍潭。”薑若誠聞聽薑仙凝所言,在一旁嘟嘟噥噥嘮叨起來。


    “師尊,你們如何自煙碧倒結一蚌珠之中出來的?適才影大人用陣法查看你眾人之時,凝兒隻見你們衣衫染血,並不能衝出那法陣。”薑仙凝凝了凝心神,一時緩過一口氣便急匆匆詢問眾人行程。


    未待薑問曦開口,隻聽刑嶽在旁解釋道:“我們追著那黑影一路便入了汲水獄中,誰知才一入去大門便被一塊石板擋住。薑真人察覺你並未跟上,似是被關在汲水獄外麵,便知曉是上了影大人的當。影大人定是有意將我們引入汲水獄,然後將你捉走。但是我們眾人隻得一力破門,誰知那石板之後竟結著一層傳送陣法,若是自汲水獄中出來便會被傳送至煙碧倒結一蚌珠之中。眾人皆無防備自是一個個都被傳到了島上。才一上島那笑容水幕便立了起來。竟是一個不差,全被關在孤島之上了。”


    “這些我早已知曉,隻是你們到底如何出來的?影大人說她已改了陣法法門,便是魑離曾經知曉法門如今亦是出不來。”薑仙凝聽刑嶽又好似說書一般講起來,心中甚是著急,連忙催促。


    “你是如何知曉的?”刑嶽連聲追問,聲音滿是好奇。


    “你們破門而出之時,我剛好被影大人捉進寒冰獄,是親眼看著你們被傳送走的。之後影大人亦是得意洋洋的說了些風涼話。到底是如何出來的?可是有人受傷?”薑仙凝急匆匆解釋完畢,依舊催促著。


    “初時,卻是因為破陣各人都被潭水傷了一些,不過無甚大礙。也不過幾時魑離便破了那法陣,眾人都是些小傷。阿凝你還是擔心些你自己,不用管我們,我們人如此多,難道還能比你處境更險嗎?”


    “人再多如今不也是全都聚在一處不得出去,如今一片漆黑,想必師祖也看不見,也不知小師叔傷勢到底如何,聽聲音有氣無力。”薑若清聽薑仙凝聲音微顫毫無底氣,心中頓時擔心起來。


    薑問曦此時將薑仙凝放在地上,用在懷中,手在脈門上來回摸了幾次。薑仙凝亦是不解師尊所為,自己此時並不似前時疼痛難忍,一身傷口想必也不再流血,此時尚未死去定是沒有性命之憂,但是尊為何好似十分緊張,在自己脈門上摸了又摸。


    談話間,薑仙凝隻覺一隻手掌忽然緩緩覆在自己小腹之上,略有些微涼的寒意自下腹處傳來,薑仙凝知曉是師尊的手掌。還未想明白,薑仙凝隻覺師尊手掌忽的一抖,緊接著全身便微微顫抖起來,似是摸到了什麽恐懼之物。


    “師尊?”薑仙凝貼近薑問曦,輕聲叫道,“師尊可是不舒服?因何如此冰冷,如今竟還在顫抖?還是我身上有什麽不祥之物?可是凝兒要墮魔了?”


    薑問曦緩緩收回手掌,亦漸漸止住了顫抖。薑仙凝在黑暗中靜靜等待,薑問曦卻並未開口,隻是手臂用力略略低頭,將額頭頂在薑仙凝額頭上,久久沉默起來。


    薑仙凝一時手足無措,師尊從未有如此行為,倒好似下一秒竟要哭出聲了。師尊一向高傲冷漠不苟言笑,除了在花非花中的師尊幻象看見兄長時似是哭了,但也不過是個幻象。其餘時間便莫說是哭泣落淚,便是一怒一笑薑仙凝也要絲絲入微循著薑問曦的眼神猜測。如今薑問曦怎可能好似一時萬般脆弱起來?


    “師,師尊!”薑仙凝心中疑惑,想來便是師尊摸了自己小腹才有如此表情,想到此,薑仙凝也緩緩抬起羸弱的手臂向小腹摸去。隻是才一抬手,手掌便被師尊的大手握住,緩緩放在自己胸口再不得動彈。


    黑暗可以掩飾一切情緒,亦可放大一切情緒。如今便是悲傷,嗔怒,憤恨,絕望,隻要是於黑暗中,便無人會覺察。薑問曦此時亦是胸中不知如何感情,竟是一時波濤澎湃難以自抑。隻希望若薑仙凝是個什麽物件,能夠捏扁搓圓嵌進自己心肺之中才可算得稍稍安心。


    話到一半,一時眾人竟安靜下來,黑暗中除了魔風真真掃過,竟隻剩了一片寂靜。


    薑仙凝被師尊緊緊按在懷中不明所以,想著怕薑問曦是因著才剛醒轉身體虛弱,此時怕是被魔息幹擾了神智,定要說些什麽才好,細細想著話題,竟忽然發現這許久竟是不見魑離說一句話,便是適才提到他破了煙碧倒結一蚌珠亦是一語不發。


    “魑離因何不出聲?”薑仙凝在薑問曦懷中動了動,選了個舒服的位置,幹脆任由師尊抱著。


    “魑離?”刑嶽頓了一頓,輕聲開口,“影大人無論是何方神聖也不會暗算薑真人兩次。有薑真人在,你以為我們毫無準備便再次落入影大人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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