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一派繁華,街頭巷尾都掛著彩燈,五顏六色的燈籠下掛著猜燈謎的小牌子。薑仙凝猜了幾個燈謎,得了一隻走馬燈。燈的四個麵是鏤空的,裏麵一個圓筒上畫著一些小人,風吹過時,圓筒就旋轉起來,從燈籠外麵的鏤空處看去,那圓筒上的小人便翩翩起舞了。


    薑仙凝挑著燈,站在路中間,給薑問曦看燈上的小人。正看著,忽然有什麽東西鑽進了脖子,冰涼涼的,一個又一個。


    薑仙凝抬頭,竟然是片片雪花在空中飛舞,薑仙凝抬手,接著雪花,雪花飄落到手心,卻倏地不見了,隻剩一點水滴。


    薑仙凝抬頭看著薑問曦,眼中泛著淚花,“師尊,這可是雪?”


    不等薑問曦回答,薑仙凝突然撲到師尊懷中,嚶嚶啜泣起來。薑問曦任她抱著,摸摸徒兒的頭。


    雪漸漸緊了起來,大片的雪花飛舞著。小販們都躲到了廊下,嬉鬧的人群也都散去了。隻有路中這對師徒,挑著一盞小燈,被撒了一身白皚皚的雪花。


    許久,薑仙凝擦了擦眼睛,說:“師尊,凝兒隻是太開心了。”說完,眼中又有霧氣浮起。


    薑問曦突然覺得,這些年徒兒是不是太清苦了些。人也就見得一兩個,山上飯菜隻有米和青菜。自己清心寡欲慣了,凝兒畢竟是個孩子,從未玩過一個玩具,也從未結交過一個夥伴,孤零零陪著他一個老頭子,長到了十六歲,便多了幾分憐惜。


    薑問曦憐愛的拍掉徒兒頭上的雪,柔聲道,“走吧,去刑家。”


    第十章五峰六族


    在人間深夜拜訪是失禮的,薑問曦便尋了間客棧,要了兩間客房,暫且住下。薑問曦是不用睡覺的,隻在床邊盤腿坐了調息。


    薑仙凝雖是也可以辟穀不眠的,不過薑仙凝不想舍棄人間美味,也不想舍棄溫暖的臥榻。所以薑仙凝的生物鍾是到時就餓,到時就困。


    此時薑仙凝已經困倦了,但是卻睡不著。今日第一次過了上元節,跟師尊吃了團圓飯,第一次見了雪,得了一盞花燈。這樣喜慶的一天,於薑仙凝來說,簡直是有生以來最美好的。而且師尊一直臉色柔和,無論怎樣都未曾責怪自己。


    想到此,薑仙凝推開門,窗外大雪紛飛,飛舞的雪花夾帶著冷氣撲麵而來。對麵是師尊客房的窗口,昏黃的燈燭,輕輕搖曳。薑仙凝看著窗口,想著師尊就在那裏,站在這冰天雪地裏,也覺得暖意融融。


    次日清晨,薑問曦帶著徒兒去了刑家宣武樓。兩個門人在門口看門,內門裏一個七八歲的小廝坐在石頭上打盹。


    薑仙凝上前唱了個喏道,“我家師尊,雲隱山寂清真人來拜訪刑少主,勞煩通報一下。”


    門人聽得雲隱山,曉得是仙山來的人,不敢怠慢,吼醒了門內的小廝進去通報,轉身對兩人道:“二位仙長請稍候!”


    半盞茶的工夫,從內門裏一前一後疾步走來兩個人,兩人皆是青衣短打扮,前麵一人雖長得麵貌不錯,但一身剛正之氣,麵色凜然,看起來就是脾氣直爽之人。後麵一個麵貌清秀,眉眼和刑風頗像,斯斯文文,但眼神裏透著戲謔和不羈,一臉圓滑的笑,看著油膩。


    兩人走到近前,雙雙作揖道:“晚輩刑川(刑嶽)不知真人大駕親臨,有失遠迎,快裏麵請。”


    薑問曦略略點頭,還了禮,跟兩人到大堂裏坐了,刑風並未出現。


    薑仙凝問道:“刑少主不在嗎?”


    刑川道:“家兄一早就奔仙山去了,真人來時想是路上錯過了。真人親自來宣武樓,可是有要事要找我家兄長?”


    薑問曦道:“確有要事,刑少主即已去縹緲,那便告辭了。”


    薑問曦起身向外走去,薑仙凝急忙作了個揖,跟上去。


    刑川,刑嶽二人跟在身後。走到二門處,刑嶽對薑問曦道:“真人有緊要的事,我等也不便久留。平日裏多虧了仙山上小仙長們幫我刑家做任務。才使得這一帶長治久安。真人若不嫌棄,走過之時也來我門中飲杯清茶,宣講幾句道法,我等不勝榮幸。”


    薑問曦隻是略一點頭,並不寒暄。


    薑仙凝看不得這油嘴滑舌之人,道:“我師尊清心寡欲,長年在青雲峰閉關,若要聽道法,每月山上道場,諸位盡可山上聽。刑三公子恐怕從未上過縹緲聽道,今日卻邀我師尊來論道?刑少主本與我師尊交好,三公子何必說這些虛與委蛇之話。”


    刑嶽一愣,怔怔的看著這個清秀的小仙長。


    薑問曦輕聲道:“凝兒不可無理。”


    轉身對兩位刑公子道:“兩位不必相送。”語畢駕雲而去。


    薑仙凝也抱一抱拳道,“告辭。”隨後禦劍追師尊去了。


    刑嶽抬頭望著兩人走去的方向,久久才道了一句,“這小仙長還真是姿色驕人,性格也有趣呀!”


    刑川瞥瞥他,“你就別作白日夢了。仙山上的小仙長,豈是你能惦記的。”


    刑嶽有些輕浮的笑笑,“二哥,我不過是覺得這小仙長有趣,想要結交一下罷了,又不是女仙,難道你還怕我輕薄他嗎?”


    刑川搖搖頭道,“莫要自討沒趣,丟了刑家的臉。”


    刑嶽撇撇嘴也不爭辯,刑川回武堂教導弟子去了,刑嶽則花花草草蟲蟲鳥鳥去了。


    薑問曦回到縹緲便直奔登仙閣。此時刑風已在殿內,正和薑天雲商量著什麽。


    薑問曦突然進來,二人忙起身施禮。


    薑問曦略抬下手,未坐定便對刑風道:“刑少主,你家老祖今在何處?”


    刑風聽薑問曦此言,瞬間一愣,心知必有大事,“我家老祖如今在哪座山裏密煉,刑風也不得而知,也許家父知曉。但家父雲遊之時,便是我們兄弟也聯絡不上的。真人如此著急見我家老祖,可是有什麽大事了?”


    薑問曦並不隱瞞,說了小君觀裏陰脈的事,“如今陰脈逸漏,恐是什麽人要利用鬼王陰脈,亦或釋放陰脈喚醒鬼王。如今知曉陰脈鎮壓之法的人多已不在,能詢問之人也隻是你家老祖了,隻是……”薑問曦略一沉吟,轉頭對薑天雲道:“天雲,召五峰六族狐族仙家共討此事吧。”


    薑天雲起身稱是,行個禮出門發“集賢令”去了。


    薑問曦起身準備回青雲峰,薑仙凝留下來款待刑風。


    待得師尊走了,薑仙凝對刑風說:“刑少主,你可知曉什麽是五峰六族狐族仙家?”


    刑風道:“這五峰六族狐族仙家,是這普天下可修煉成仙,為剛為正的所有族派。”


    薑仙凝疑惑道:“修仙不是要看資質嗎?其他族派就沒有能成仙的?”


    刑風搖搖頭,“未曾得見。這仙家五峰都是仙山靈峰,集天地之靈氣,在此修煉的仙師可以仙山為媒吸納天地精華,溫養金丹,修得仙身。人界六族修仙之法,有煉仙丹淨化靈魄修仙的,有我們刑家以武修仙的,有煉器修仙的,有修奇門遁甲術的,有修八卦陰陽的,還有一族是修佛法的。這狐族嘛,眾多修得仙體之狐,可用仙術,如今也是修仙一脈。”


    薑仙凝點頭,“這五峰六族和仙家狐族都是什麽門係?”


    刑風繼續道:“這五峰是仙家五峰,第一峰就是你們雲隱山青雲峰縹緲門,其次是霄雲山淩華峰無上門,雨荷山荷坤峰聚坤門,靈鶴山空蟬峰清風門,白霧山雨霖峰玄天門。人界六族第一族本是我們刑家宣武樓,是以武修仙;然後是修丹的歸元派和修器的觥鼎派,還有修陰陽八卦的烈陽派;修奇門遁甲的四象宗;最後是修佛法的泉峰寺一族。最後這狐族嘛,原本也是妖族,隻是自上古時期就有成仙之狐,所以妖族中狐族就成了修仙一族,自然也行正義之事,每每有大妖大魔出世,狐族也都出力不少。”


    薑若清幾人見師尊走了,刑風和薑仙凝聊的甚歡,便也溜進來聽。


    薑仙凝疑惑的看著刑風道:“剛才刑少主說這人界第一族本是刑家,難道如今……”


    刑風微微歎了口氣,“我刑家列祖列宗皆為朝廷效力,戰死之人頗多,故我刑家一直是人界第一大族派。可誰知當今皇帝一心要修駐顏長生之術,日日服些長生丹,不老丹,駐顏丹,回春丹甚眾。皇宮裏處處皆是仙器,法器之類。使得這歸元派和觥鼎派的道士門地位驟升,如今朝廷裏各個要職都有道士占著,他們拉幫結派,把持朝政,每日隻知給皇帝煉些延壽回春的藥器,卻懶怠管這人間疾苦。若有妖魔出現也隻是嘴上出力。還說甚‘這人世間即有這五峰的仙家,容易修得真仙,就該多出出力,把這人世間的妖魔鬼怪除個幹淨,才算對得住這仙家的名號’。如今我刑家空有人界第一大派的名號,卻行不得什麽權利了。隻做得些打打殺殺之事,除妖之時若要朝廷出些助力恐怕也是不能的了。”說罷,又是搖了搖頭。


    薑若清有些了然,道:“原來如此呀,小師叔被屍拔咬了那次,是不是就是他們族派說要小師叔去吸養屍地裏屍拔的陰氣來著?這樣一看,還果真是些無良之人。”


    薑仙凝也想了起來,點點頭道:“我說這人間的道士為何對我師尊如此無禮,原來是倚仗朝廷。當今皇帝竟然相信這般小人,想他自己都修不得長生之術,還能使他人長生嗎?”


    刑風答道:“世人皆想長生,隻是大多不得門路而已。相傳有個道士相麵判詞批的極準,算得可以己之壽助皇帝得長生。皇帝還特意蓋了座宮殿給這道士修行。”


    薑若清嗤笑了一聲:“這也信得?”


    刑風道:“若可得不老不死,便皆可信。”


    薑仙凝想了想,有些不解:“這世人都要修仙,求的就是不老不死嗎?我師尊已然不老不死了,為何還要修仙?”


    刑風道,“薑真人已是地仙,通仙家各路法術,但並不能長生,隻能不老。人間修仙之人隻能修得容顏不老,這肉身俗胎卻不能永久,隻能延緩,終究還是要死的。薑真人如今隻得百歲,在人界沒有仙丹加持,百歲的道長也是有的。”


    薑若清也好奇起來:“在我們山上修煉的能活多久呢?”


    刑風道,“若是薑真人,大概可得千年仙軀吧。”


    薑仙凝帶了一絲笑意,“能得千年也可以了,不然中途成仙誰知到底去了哪裏?”


    薑若清插嘴道,“當然是去了仙界呀。還能去得哪裏?如刑少主所說,我嫡師祖不就登得仙境了嗎?”


    薑仙凝搖搖頭,“這仙凝不解,師叔即已坐化了,怎知是位列仙班還是遁了輪回了呢?”


    薑若清一聽此言,立刻跑過來捂了薑仙凝的嘴,四處看看,小聲說:“小師叔,莫要胡言亂語,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若讓我師尊聽到,又得讓咱們去廟裏跪香了。”


    薑仙凝扯開薑若清,笑了笑,“沒關係,大師兄發令號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刑少主,你辨一辨仙凝說的可對?”


    刑風有些為難,看看薑若清。


    薑仙凝又道,“若世人無法得知,成仙後去了哪裏,那不是就隻是死了。”


    薑仙凝一席話竟說的眾人啞口無言。


    刑風也有點心塞,“即不知死後去向哪裏,也隻求活時無憾吧。”


    薑仙凝點頭道,“這是正理,不管千年百年,還是這人間才是真實的。即便真能登仙,能尋得師尊便罷,若隻是一個人不老不死,做得仙又有何用?”


    薑若清道,“小師叔此時此話,是因為還不能登仙,到得登仙之時,這些凡塵俗世都是要拋卻的。小師叔總是惦著師祖,這如何成仙?”


    薑仙凝悠悠道,“大抵我是成不了仙的。若師尊一個人成仙了。也會寂寞的吧。”


    薑若清在一旁聽了,抬杠:“都說了,師祖若成仙就拋卻了凡塵俗世了,怎會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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