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悅溪穿過寂靜的長巷子,一路漫步至主街。


    天色墨一般漆黑,街上除了更夫已經見不到其他人。


    悠長的銅鑼聲音劃破寂寥,一聲聲落入杜悅溪的耳中。


    方才秦淮夢落落大方的樣子還在杜悅溪眼前縈繞不去。


    她的話更隨時隨地提醒著杜悅溪--劉五的確是秦淮瑾的人。


    如此說來,秦淮瑾指使劉五栽贓司琴居然是真!


    雖然他此舉救了自己,也救了長袖坊一幹姐妹,可隻要想到司琴觸柱而亡時的悲壯模樣,杜悅溪心中便是一陣膽寒。


    秦淮瑾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草菅人命,之前是自己看錯他了。


    還以為他是個忠肝義膽的俠士,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杜悅溪正想著,忽聽身後傳來一陣局促的腳步聲。


    她定神剛要轉身,一隻手抓住了杜悅溪腰間的錢袋。


    下一秒,錢袋已經脫落,跌落在手掌心之中。


    好在杜悅溪眼疾手快,抬手扣住伸過來的手腕。


    即刻,耳邊傳來一陣哀鳴:“痛痛痛。”


    居然是個孩子!


    已然扣住小賊,杜悅溪鬆了鬆手,抬眸再度望去,卻見一個隻到自己腰間的小男孩正仰著腦袋,一臉痛苦地望著杜悅溪。


    他臉上髒兮兮得,都看不出五官原本的樣子了。


    “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學人家偷東西!”杜悅溪說著,一把扯過孩子手裏的錢袋。


    孩子小嘴一撇,頓時哭了出來。


    眼淚滑落,倒是把他原本灰撲撲的臉衝刷出兩道痕跡,露出白皙的肌膚。


    杜悅溪這才發現,這小子雖然髒兮兮得,可五官生得卻格外靈動,尤其是那雙大眼睛,看著叫人我見猶憐。


    小男孩和杜景之差不多的年紀,紅著雙眼,委屈地望著杜悅溪,胸口還一抽一抽的。


    他這副樣子很快便讓杜悅溪心軟了。


    杜悅溪的語氣也軟和了幾分:“你這小子搶東西都搶到我身上來了。”


    小男孩哼了兩聲,分明滿眼委屈,可語氣卻倔強得很:“我搶東西搶偷東西,難不成還要分是誰家的?”


    聽著他這話,杜悅溪頭疼不已:“若不是我有個和你一般大的弟弟,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訓你。”


    說著,杜悅溪鬆開小男孩,將錢袋往腰間一掛,不再理會小男孩,轉身便走。


    這小男孩本就是靠著這些偷偷搶搶的行為在街頭遊走,素日裏若是被人發現了,少不了就是一頓毒打。


    剛才見杜悅溪反應迅速,他本以為對方定然是個練家子,都已經做好了挨打的準備。


    沒想到杜悅溪居然就這樣走了?


    小男孩反而來了興趣,快追幾步,擋在杜悅溪麵前:“你不要打我一頓?”


    杜悅溪翻了個白眼,繞過他,不發一言徑直往前走去。


    小男孩鍥而不舍地追上前:“你今日若是不送我去見官,明日我可什麽都不認。反正官老爺也說過,眼見為實。到時候你可別想誣陷我。”


    杜悅溪無奈搖頭,撥開小男孩徑直向前。


    忽然,一道靈光一閃而過。


    杜悅溪立即停住腳步,回首望向小男孩。


    後者對上她的眼神,頓感緊張,依舊倔強地嘟著嘴,哼了兩聲,嘴硬道:“就知道你們這些人都是一樣的,你想打我還是想送我見官直說吧。”


    杜悅溪幾步衝到小男孩麵前:“你方才說眼見為實?”


    小男孩不解地眨著眼睛,盯著杜悅溪,迷茫地點了點頭:“我都懂的道理,難道你不懂?”


    杜悅溪頓感靈光閃爍,許多想不通的問題瞬間明了起來。


    眼見為實!


    她前幾次見到秦淮瑾,後者身邊不少人前呼後擁。


    長久地訓練使得杜悅溪有種過目不忘的本領。


    她自信,但凡是她見過的人,便是多年未見,也絕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如此一來,恰恰說明,她壓根沒有在秦淮瑾的身邊見過劉五此人。


    煙膏一案鬧得沸沸揚揚,若是秦淮瑾真的要指使人栽贓司琴,總該尋個自己信得過的。


    否則大堂之上,栽贓之人翻供,豈不是把他自己也害進去了?


    既然是信得過的人,必定是日日跟在身邊的。


    如此說來,她早就該見過劉五。


    可她卻恰恰沒有見過!


    邏輯一捋,杜悅溪立即意識到事情或許另有蹊蹺!


    杜悅溪想通了這一點,忽然嘴角上揚,笑著後退兩步。


    她眼神毫無聚焦點,卻定定地望著前方。


    那模樣著實將男孩嚇了一跳。


    男孩下意識地後退兩步,說話也有些結巴起來:“你……你想怎麽樣?你到底要不要送我去見官?若是不要,我可自己走了!”


    男孩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去。


    忽然,杜悅溪沉聲喚住他:“等等。”


    男孩站住腳步,回首盯著杜悅溪,眼底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跋扈,反是多出幾分慌亂,小心翼翼地望著杜悅溪。


    “你幫我一個忙,今天的事情我當做沒有發生過,還有我錢袋裏的銀子都是你的了。如何?”


    杜悅溪將錢袋放在掌心裏,上下顛動著,饒有興致地盯著男孩。


    男孩本想拒絕,可瞧到杜悅溪手裏的錢袋鼓鼓囊囊,不由喉嚨飛動,拒絕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小心地盯著杜悅溪:“你要我做什麽?”


    杜悅溪將男孩喚到身邊,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


    任務不算難,男孩一口答應,轉身便往杜悅溪來時的方向小跑而去。


    杜悅溪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重新回到秦淮瑾的府邸之前。


    小男孩按照二人的約定上前叩門。


    很快,那個打著哈欠的小廝再度出來。


    比起方才,小廝看到小男孩時態度更差。


    他挑眉打量了兩眼小男孩,惡狠狠地道:“誰家小孩,大半夜在這裏玩,不要命了?”


    小男孩雙手叉腰,仰著腦袋,瞪著小廝:“劉五呢?”


    小廝一愣:“你找他做什麽?”


    “這廝欠了我三兩銀子的賭債,我是來找他還債的!”


    小廝打量男孩一圈,哈哈大笑兩聲:“走走走,這裏沒有你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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