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請說,”徐臻拱手,已經做好了準備。


    其實戲誌才願意等他三個時辰,也是想著,徐臻恐不善言辭,或沒有士人那種急智,需要時間去措辭。


    那就給他三個時辰,準備妥當再來,現在看來,應當是腹中已然有稿,便好問許多。


    “計牛入穀,三十戶一家,又是如何而耕牛,應該怎麽獲得,乃至農具,種子等等,耕田又該選在何處”


    戲誌才的眼神變得十分真切,多看了幾遍策論之後,他發現越來越有想頭,而且比較符合現在的民情。


    兗州百姓多受賊寇之苦久矣,流民雖在黃巾餘賊降後有所減少,但仍舊還有,百姓之中糧食儲藏十不足一,勉強夠過活。


    每年要靠著各地的衙署賑災放糧,陳留太守張邈,素來有八廚之名,已經靠著放糧放出民心依存了。


    這件事如果可以解決,對於以後發展來說,將會是大有裨益。


    徐臻麵無表情的思索了片刻。


    智力提升之後,讓他擁有了思路清晰的能力。


    當然,能力提升是次要,主要是徐臻雖不說通曉漢末之事,但也算是略知大勢,所以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如今境內黃巾餘孽號稱百萬,其中多為青徐難民、災民、流民,他們搶馬殺官,危害一方,聚財成賊,所以有耕牛和農具,至少數以十萬計的黃巾賊,用的應該都是家中的鋤頭。”


    “嗯,有道理。”


    戲誌才自顧自的笑著點頭,這一點和他所想,又是不謀而和,若是要出農具與耕牛,還得是從繳獲入手。


    果然,徐臻接著道:“耕牛和農具,可以收繳,至於種子則是家家戶戶都有留存,而屯田之地,當靠近豫州,一來防備袁氏兄弟,二來進一步收豫州之亂,留有他用。”


    “豫州你認為很重要”


    “極其重要,”徐逸抬頭來,當即毫不猶豫的答道:“若是日後天子有動,便可請入豫州,離洛陽近,又可防範西涼兵馬,而兗州東郡,北近袁紹,南無依靠,水產不富;徐州四戰之地,不可為根據,現今最近便是豫州,若可得冀州,再遷入冀州腹地最為安全。”


    “如此也好,讓主公得以奉天子以令不臣。”


    “好,好……”


    戲誌才頓時陷入了驚詫之中,兩腳一翻,忽然坐了起來,眼色帶著欣賞與期待,嘴角上揚的笑著,緊盯徐臻的雙眸。


    他對徐臻這番話,更覺驚豔!


    好一句,奉天子以令不臣!


    “你怎知,天子會有動”


    “天子思歸,遲早會遷移,”徐逸想了想,道:“並非是我料定天子會遷移,而是一旦有此動向,主公應當努力去促成,力求迎天子入豫州。”


    “天子在手,奉與領地,才能聚人心為我用,收百姓以雲集,祭酒應該明白,現在人心依然是向漢的。”


    “我當然明白!”戲誌才的表情逐漸精彩起來。


    當真是好策論,此人心誌之大,遠超我的想象!


    與我所想的方略,又是相輔相成,此前一直覺得方略之中少了點什麽,現在看來,無非是少了一味“天時”為核。


    天子若是到手,那就是天時!


    “好!你喜歡飲酒嗎”


    戲誌才好感大增,柔聲問道。


    徐臻看了一眼桌上的美酒,酒味很早就已經飄到鼻子裏了。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顫聲道:“不喜歡。”


    “可惜,”戲誌才啪一下拍打在徐臻的肩頭,順勢起身來穿上鞋子,疾步如風的向前走去,“那你在此處坐著等我,我去見荀文若。”


    徐臻還沒來得及回答,他人已經出去了。


    “唉,睡覺。”


    於是他歎了口氣,想到戲誌才也不是那種看中禮節的人,他更喜歡隨性,所以就起身到了他的床榻上,合身睡下。


    天睡我睡,天醒我醒。


    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就該睡覺,才能獲得自律點。


    ……


    陳留。


    內城荀彧的宅院之中。


    脫去冠帽的荀彧披了一件長衫,跪坐在案牘前,點著燭火俯身看書簡,許久之後長歎一口氣,揉了揉眼睛。


    一夜過去,頓感疲憊。


    三十萬降卒。


    百萬降民。


    這兩件,如同大山一樣壓在他的肩膀上。


    加重了疲憊,而且現今雖在境內求賢,卻真正沒多少有才之士出現,多有守成之能,沒有開創之思。


    如同水流阻滯,令他夙夜興歎。


    “唉,如何安置這些百姓……若是無糧則為累贅,遲早在冬災時,會災禍連天,難有好下場。”


    荀彧深知災難將至,平日裏在任上,大家都暫時沒有好的計策,隻能計以放糧為主,可若是讓士族豪紳不斷出糧出資,一樣是飲鴆止渴。


    “唯有家中,方有寧靜之時。”


    荀彧不由得感歎了一句。


    這段時間,每日隻有回到自己房內,才能享受片刻安寧。


    連蟲鳴鳥叫都聽得那麽悅耳。


    砰!!


    忽然,房門被撞開,一個身影快步進來。


    荀彧嚇了一激靈,那一瞬間心都快抖出來了。


    “誰”


    “文若!看了沒有!”戲誌才的身影從暗處清晰,風吹拂著,帶著酒氣撲麵而來。


    “你下次能不能差人通報!我是有宿衛的!”


    荀彧直接拍案而起。


    又喝酒了!都什麽時候了,為何還是要喝酒,如此雖不會影響大局,但為人把柄、落人口實!


    你這人為何就是說不聽。


    “營內送來的策論,你看了沒有!”戲誌才十分認真,他好似在期待著荀彧和他有同樣的反應。


    不過,他卻失望了。


    荀彧歎了口氣,“你讓我立即看的那策論是吧”


    “看了,隻能說……有些空談。”


    “不,你沒看!”戲誌才頓時板起了臉,眼神真摯的盯著荀彧,“你再看十遍。”


    你欺人太甚!


    荀彧心裏陡然來了點火氣。


    多晚了,讓不讓人休息了!


    “再細看,這乃是,與我方略極其相合的奇論,這是比郭奉孝的眼光更為長遠的奇論!”


    “你……”


    他話語中,又提及了另一位荀彧極其賞識,但是請不出山的友人。


    登時讓他有些迷亂。


    這麽堅持


    戲誌才很少如此堅持一件事,除非和他的誌向真的相合。


    “好,我再看十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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