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搖頭,靈魂指紋也不意外。心中失望淡去之後,她心態平和了不少,正欲開口回答,但不遠處棧橋方向傳來一陣驚呼聲,幾人不由停下腳步,向那個方向看去。


    方鴴看到長湖之中出現了一道長長的白色水痕,卷起一道巨浪,向堤岸的方向推來,推得停泊在港灣中的帆船紛紛向後平移,彼此擠在一起,浪花又席卷在棧橋的立柱上,濺起尺高來的水花。


    他又看到許多人正圍在碼頭上,遠遠看向湖中的方向,那裏水麵上像是有什麽東西潛入了水下,還留有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漩渦,這樣的異景持續了好一陣子,才漸漸平息下去。


    “那東西又來了。”木藍同樣看著那個方向,說了一句。


    “那東西?”


    “寇拉斯,魚人們的‘神’,”鷹嘴豆答道:“其實不過是它們篡養的水怪罷了。”


    方鴴這才想起,梵裏克有名的‘水患’——其實就是湖中的棘皮魚人,這些未開化的水生生物棲息在長湖南方,常常襲擊沿岸地區的村莊與城市,它們泛濫成災的時候,連梵裏克這樣的港口也不得安寧。


    它們上一次興風作浪還是在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時期,經過一次清剿之後銷聲匿跡了好幾年,而轉眼之間又是十年過去了。看起來這些魚人在這十年間又繁衍了不少數量,又卷土重來了。


    不過‘水患’是梵裏克的官員要頭痛的事情,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小插曲而已,幾人離開碼頭區,靈魂指紋這才與他解釋了一下關於眼下這場表演賽的相關事則:


    “大陸聯賽的表演賽並不是每年都舉辦的,所以你不了解也很正常。它其實是大陸聯賽的附加賽,具有一定的表演性質,所以才稱之為表演賽。大陸聯賽的正賽,一般分為主客兩場,各分別隻比一場,而比賽項目由當地工匠總會而定。可表演賽則不同,它其實具有向公眾展示煉金術士這一職業的意圖,所以比賽的項目一般比較基礎與簡單,但分為先後三場。”


    “這三場一般是單字與刻陣,材料與結構,與製作魔導器,簡單來說,就是把煉金術的通常過程,展示在公眾麵前。和正賽一樣,表演賽同樣考校的是團隊的實力,而非個人,畢竟它的目的是度量一個地區煉金術的整體水平——”


    “所以比賽仍是平均分製,而且三場比賽之中每個人隻可以最多參與其中兩場。其中第一場單字與刻陣的比賽是海選,因此往往參與者眾多,比賽的具體規則是每個隊伍上場四人,去除最高分之後,剩下三人的平均分數,便是一個小組最終得分。這場比賽隻錄前三十名,所以我們小組的分數必須進入前三十名的劃線,才能進入下一場比賽。”


    “三場比賽之後,決出最終的優勝者,優勝者除了南境煉金術士同盟的獎勵,還有一次向一支正賽隊伍挑戰的機會。在最後兩場比賽之中,考林—伊休裏安工匠總會也會來人參觀,並從中選出可以以替補身份前往奧述的參賽選手。”


    “這算是一種查漏補缺,”聽靈魂指紋說到這裏,木藍插了一句:“但其實也不一定會選出替補,具體還要視本屆表演賽參賽選手實際水平而定,而且若是正賽成績斐然的年份,一般是不舉辦表演賽的。”


    方鴴聽到這裏,也明白過來,所謂的表演賽,其實就是一場另類的選拔而已。他不由想到自己在旅者之憩參與過的那場工匠挑戰賽,這樣類似的比賽,他好像已經是第二次參與了。


    經曆過千門之廳一行後,方鴴對自己的實力——尤其是煉金術基礎方麵的實力,基本上已經有了一個比較全麵的認知。像這樣的小比賽,其實對他來說已經完全不具備任何挑戰性,而他也是離開涅瓦德之前才明白過來,奧丁讓他來南方參加這場比賽,多半不過是順手為之。


    其實等於讓他來幫ragnarok的隊伍一個忙而已,然後雙方之間便‘兩訖’了。當然方鴴隱隱覺得對方讓自己南下,可能還有另一層意思,隻是對方在給他的回信寫得不清不楚,而且那之後也再未回過信。


    不過他原本以為是舉手之勞,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帶領ragnarok的這個隊伍拿到冠軍,甚至有吊打小朋友之嫌疑,然而這會兒聽了靈魂指紋對比賽的描述,才意識到沒那麽簡單。


    因為以這個規則來算的話,他的成績多半是取消無效的,而且還不是每一場皆能上場。


    他這才忍不住問道:“那麽我們隊伍中其他人的實力如何?”


    這話讓每個人都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崔寧更是翻了一個白眼。


    倒是靈魂指紋心態平和,隻和他介紹了一下隊伍的情況,他們隊伍之中加上他一共有六人,每場上三人的話,加上他這個替補,必須得輪換一次才能符合規則。


    但隊伍中個人實力差異,好鋼自然要用在刀刃上,因此她打算第一場上替補補,她看了方鴴一眼,在她原先準備之中,這大約也是這個年輕人唯一的上場機會了。


    這場比賽用木藍和mtt兩個老將作為雙保險,就算方鴴這邊出點問題,但總算有個人可以拉高他的平均分。至於第二場則以崔寧、dill和鷹嘴豆作為奇兵,剛好dill在材料學上具有極好的天賦,可以避開她的弱勢項目。


    這樣安排的話,最後一場他們的餘暇便相當大了,可以視情況上人,因為每個人都還有一場出場機會。


    說完這些,靈魂指紋再看了看方鴴,低聲說道:“待會回到旅店,我們先給你做一個小測驗。”


    方鴴心領神會,作為一個外來者,這些人要看看他這個新隊友的水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還在心中暗暗讚歎了一番ragnarok不愧是大公會,一個小隊伍的領隊也是如此謹慎——要知道他可是由奧丁親自推選,而且進入過千門之廳,那位戰士之王不會不清楚他的水平相對於這個小比賽如何。


    但即便如此,這位領隊女士還是一樣敢於質疑會長的決定,要考校一下他的實力,這樣的專業態度,實在令人讚歎。


    不過過了一會,方鴴便發現自己的想法好像有點問題。


    他們落腳的地方,位於梵裏克的中心,名為‘長湖旅店’——這是一家有相當曆史的旅店,當然有曆史,不代表它樸素——事實上在整個長湖南岸地區,這家旅店也是排得上名號的豪華旅舍。


    至少方鴴從戈藍德一行以來,還從來沒住過這麽奢華的地方,步入其內,金碧輝煌的內飾差一點便晃花了他的眼睛——方鴴忍不住四下打量了一番,而他鄉巴佬的舉動顯然引得木藍一陣好笑。


    至於崔寧和鷹嘴豆,趕快往前多走兩步,生怕叫旁人認出他們是一起的。長湖旅店內來來往往的幾乎皆是名流,要麽是貴族,要麽是商賈,或者與他們一樣,是大公會的參賽隊伍。


    這些參賽選手彼此熟識,往往還互相打個招呼——這也讓方鴴了解到這些人的身份。


    薔薇十字軍,銀林之冠,銀色維斯蘭,弑神者……


    加上ragnarok,十大公會,來了六個。不過方鴴看了一眼,裏麵似乎沒什麽熟麵孔,甚至於銀林之冠那幾個工匠,裏麵居然沒他認識的吳迪與琉璃月,那些煉金術士讓他看了不由搖頭——遠不及吳迪與琉璃月的水平。


    看起來果然是個小比賽而已。


    各大公會都沒把自己的主力工匠用在這場比賽上,這也符合他對於大陸聯賽的認知,這個曆史悠久的比賽其實是羅塔奧、考林—伊休裏安、奧述三國的恩怨交織。也就是說,它在原住民之中的影響力,其實遠大於在選召者之中的影響力。


    雖然星門港對於這個比賽也有轉播,但總歸不是大公會的‘必修課目’之一。


    進入團隊休息室之前,靈魂指紋忽然對木藍說了一句:“你去準備單字與符陣工具。”木藍點頭應是,聽到單字與符陣工具,方鴴便楞了一下,心中升起一些不太妙的預感。


    但過了一會,預感變成現實。


    休息室內,他看著桌子上的一堆工具,再看了看麵前的靈魂指紋與木藍等人,心中的驚愕是——你們就考校我這個?單字與刻陣,雖然千門之廳中也有這樣的試煉項目,可那能一樣嗎?


    且不說在千門之廳內,單字與刻陣便是基礎之中的基礎,而一般來說,單字與刻陣是對於煉金術士學徒的基本考核,莫說十八級,就是五級以上的煉金術士也很少考核這樣的項目了。


    他不由看了看這些人,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讓他們白等了半天,所以對方故意用這樣的考核來戲弄他。


    但看靈魂指紋嚴肅的神色,似乎又不大像的樣子。


    方鴴心中忽然升起一個疑惑,但並未開口,隻是拿起煉金刻刀來,也不大意——而是以在千門之廳中的認真態度,一筆一劃在赤金板上刻畫起來,不過刻陣與單字對此刻的他來說已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隻片刻,陣已成形。


    然後便輪到其他幾人驚訝了。


    木藍還張了張口——心想那有刻陣這麽快的,不會是敷衍了事罷?她下意識想提醒一下這個少年,他們這個領隊可是一個相當嚴格的人,可還沒來得及出口,方鴴便已經將赤金板遞了過來。


    惹得她沒好氣地瞪了方鴴一眼。


    而靈魂指紋一言不發,隻拿起那刻有陣紋的赤金板,看了一眼。


    然後她抬起頭來,眼中也露出疑惑的神色,看著麵前這個少年。和方鴴一樣,她心中也反應了過來——從這個方向其他人看不到她手上的刻陣,但她作為審核人看得自然清楚——這是一個近乎於完美的成陣。


    完美陣並沒什麽好奇怪的,有幾年經驗的煉金術士,包括她,包括木藍和mtt,幾乎都可以輕鬆畫出這樣的煉金陣,隻是速度不如麵前這個少年快罷了。


    隻問題是,方鴴表現出的水平,明顯讓她有些意外。


    靈魂指紋放下手中的刻板,反過來將其蓋住,忽然對方鴴說道:“我們準備下一個考核。”


    “下一個考核?”木藍楞了一下,哪裏有什麽下一個考核,先前靈魂指紋讓她準備單字與刻陣的考核,是因為隻打算讓這個少年上場第一場比賽。可從沒和她說過,還有什麽下一個考核。


    但靈魂指紋回頭來看了她一眼,嚇得木藍一個激靈,趕忙閉上嘴巴老老實實去準備下一個考核——至於下一個考核是什麽,當然是照著比賽辦。


    而半個小時之後——


    屋子裏已是一片沉默。


    靈魂指紋看了看那塊刻板,再看了看一旁純化的材料,與最後一件半成品的魔導器。過了好一會,她才抬起頭看著方鴴,忽然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你是從北邊過來的?”


    這個問題令其他人皆微微楞了一下。


    方鴴點了點頭。


    “是誰負責聯係你的?”


    方鴴放下手中的刻刀,看著對方,這才主動問道:“等一下,難道奧丁先生沒和你們提過?”這也是他之前心中的疑惑,他也是忽然之間意識到這一點——這些人似乎對他的來曆有些小小的誤會。


    崔寧聞言‘嗤’地笑了一聲。


    但靈魂指紋回過頭,嚴厲地看了他一眼,才嚇得這年輕人趕忙收斂了笑意。而她這才轉過頭來,又問道:“你有沒見過落月?”


    “落月?”


    方鴴一怔。


    “他是負責這場比賽的聯係人啊,”木藍看到方鴴這個樣子,也忍不住吃了一驚:“他是七團的官員,我們每個人皆是他聯係的,難道他沒過聯係你?”


    方鴴這才聽明白,原來是ragnarok的青訓營領隊,可他怎麽會見過這個人,他又不是ragnarok的成員,而且他來參與這個比賽,其實是奧丁親自聯係的。


    “我是奧丁先生聯係的,”他這才答道:“我們在涅瓦德分開之後,我就一路前往這個地方,中間並未見過其他ragnarok的官員。”


    他停了一下:“奧丁先生沒和你們說起過這件事?”


    靈魂指紋垂下長長的睫毛,思索了片刻答道:“落月確實說過你是會長親自安排的人,他讓我們來接你,不過我們並沒有見過會長本人。”


    “你們不是從都倫過來的?”這下輪到方鴴有些意外了。


    “當然不是,”崔寧冷冷地答道:“我們是從艾爾帕欣一路過來的。”


    “而且會長也不在都倫了。”鷹嘴豆也接了一句。


    “什麽?”方鴴再吃了一驚:“奧丁先生不在都倫了,他去了什麽地方?”


    靈魂指紋搖搖頭:“沒人知道,星門港方麵對幾大工會的頂尖選召者發出征兆,那之後不久會長便離開了都倫。”


    在是方鴴完全不知道的事情,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千門之廳幾個月,似乎外界並不是完全如傳聞之中一樣平靜。他才明白過來,難怪小九女士那麽急匆匆地離開妖精居所——


    想必也是因為這件事情。


    他不由沉默了片刻,之前奧丁給他回信也是沒頭沒尾,隻說有人會在梵裏克接他——但既沒問他關於千門之廳的成績如何,似乎也不關心蕾雅離開前一天在夏盡高塔發生了什麽。


    他原本以為是對方對他的成績並不關心,以為他通不過幾扇門的緣故。但現在看來,似乎並非如此,隻是不知道星門港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這麽急匆匆地將人召回。


    要知道眼下南境也同樣是一團亂。


    而他思索的時候,靈魂指紋已經抬起頭來,聲音柔和了不少:“艾德,你水平相當不錯,看來接下來我們需要重新製訂一下關於比賽的策略。”她看向方鴴,說道:“你先去休息一下,晚上我們再給你準備一個入隊儀式。”


    方鴴無奈地搖搖頭一下,豈止是不錯。他怕嚇到這些人,其實並未盡全力,否則以他在千門之廳的水平,隻怕是單字與刻陣也可以玩出花來,不過那本身也不符合他的性子。


    隻是他眼下根本無心於什麽入隊儀式,還從先前的衝擊之中沒回過神來,隻忍不住提了一句:“對了,靈魂指紋小姐,我沒有正式參賽身份……奧丁先生有沒和你們說過這件事?”


    他心想要是奧丁連這事也沒提,那樂子可大了。


    好在那位戰士之王顯然還沒大意到這個程度,靈魂指紋點了點頭:“已經安排好了,ragnarok拿的是具體的名額,而不是參賽者名單,你到時候隻需要把名字報上去就可以了。”


    方鴴不由愕然,原來就這麽簡單。


    他不由暗自感歎了一番,大公會的特權還真是好用。


    ……


    “比我想象中好不少呢,”木藍看著方鴴離開,才忍不住歎了一句:“雖然也不算帥氣,不過還蠻可愛的,指紋學姐,他實力好像還行啊——”


    她一邊說,一邊回過頭來,看向其他人。但才發現屋子裏一時有些安靜。非但靈魂指紋,鷹嘴豆與dill皆沒說話,那少女拿起桌子上純化之後的材料,一副如有所思的樣子。


    隻有崔寧忍不住問道:“你們不會真以為他是會長親自聯係的吧?”


    “不然呢?”鷹嘴豆回道:“你是說他在騙我們?”


    崔寧也不由啞然。


    任誰也不會扯這樣一戳就穿的謊言,雖然會長不在,但隻要問一下落月和其他官員,事實不就一清二楚了?


    靈魂指紋看了他們一眼,拿起桌子上的赤金板,方鴴表現出的實力讓她一下放鬆不少。不過她還是板著臉,對其他人說道:“別討論這件事了,會長的事與你們無關,老老實實去考慮一下接下來比賽的事情。”


    這句話算是作為這個小測驗的總結。


    其他人不敢反駁,因為對方非但是這個隊伍的領隊,而且還是ragnarok的資深成員。眾人互相看了一眼,便不再開口。崔寧搖了搖頭,仍舊獨自一人離開。


    而木藍拖著dill,說是要去幫新隊員準備一場接風宴,後者一臉無奈,卻拗不過自己的‘前輩’。至於野生的鷹嘴豆,也聳了聳肩走了出去。


    隻有靈魂指紋,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才走出房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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