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月光倒映在廣闊無垠的湖麵上,在粼粼波紋上灑下一片銀邊兒,波光穿過舷窗,映在艙內,光影斑駁似水流動。


    那光華好像讓船艙內明亮起來,折射在鏽跡斑斑的劍刃上,劍刃平放在柔軟的綢緞之中,綢緞是紫羅蘭色的,鑲著金絲,透著一絲神秘,劍通體如同正散發著熒熒的光芒。


    但千百年來,它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寂寂無名的長眠,不再以昔日的麵貌在世人麵前出現,以至於失去了鋒利的劍刃,並用斑駁的劍身述說著古老的歲月。


    ‘破損的劍’,灰白的字體懸浮在劍身上方,幾乎所有擁有係統的人,都能看到。


    但隻有在方鴴眼中略有一些不同,他所看到的比旁人多了一個字:


    ‘破損的聖劍’


    正是這些微的不同,讓方鴴感到它的來曆非凡。


    係統提供的信息有時候不完備,但很少會騙人。


    每個人都依次上前去握住這把劍,卻無法產生任何作用,帕克甚至試圖拿起它來使勁揮兩下。


    人眾試過了各式各樣的辦法,包括把血滴在劍刃上麵,可它仍舊安靜如常,保持著不起眼的模樣。


    “或許它真的是壞了。”艾小小小聲說道。


    天藍動了動嘴巴,沒有說話。


    可惜他們沒有掌握一門叫做修複聖劍的手藝。因為它們甚至不是魔導器,而是真正的魔法劍。


    昔日誕生於妖精之手,鍛造於崇山之爐中,受龍血淬火,由眾神賜福。


    那黑暗中的一道暗紅,金芒鑄成了它的劍刃,火花如瀑布倒垂,並勾勒出其劍的靈魂。


    它們誕生之時舉世震動,黑暗眾敵視之為仇寇;每一個陰暗的角落之中皆潛藏著竊竊私語,好像在訴說著對於這五把妖精聖劍的無形畏懼。


    劍之所向,邪崇四散,在那個年代,並不僅僅是一個傳說。


    但劍鏽跡斑駁,安靜地躺在柔軟的綢麵上,月華似水。


    方鴴輕輕握住劍柄,幽暗熊一切如寂。


    仿佛黑暗中一切神異與傳說崩坍了,散去的夢境如同縈繞的煙霧一樣,掠影浮光,化作重重影子與那劍刃合而為一。


    過去即是現在,而它始終如此。


    方鴴不由吸了一口氣,生怕自己買到的真是一把贗品,那可就可笑了。可他寧願相信是自己沒有找到適合的方法,因為塔塔小姐不會騙他。


    妮妮也正趴在他肩膀上,用一雙小手抓著他的領子,想要盡量遠離,卻又放心不下他。好像那劍一出匣,就要將他們父女倆斬殺於當場一樣,這是潛藏於血脈中的記憶,難以更改。但比起自己,她更擔心自己的帕帕,語氣軟糯且不安地呢喃道:“帕帕,帕帕,妮妮怕……”


    方鴴用自己的手指挨了挨妮妮的臉頰,安慰了小丫頭一下,後退兩步,遠離開來。


    聖劍不會因為戰鬥而舊損,也不會因為放得太久而生鏽,在特定的情況下,它們會自晦,變成普通的劍的樣子。


    但在鍛造之初,妖精們就設定好了激活它們的方式。五支守誓人氏族之血,但並非隻有約定的守護者才能拿起它們,任何凡人的勇士皆可以拿起聖劍挑戰黑暗,關鍵在於滿足需要的條件。


    五把聖劍除了晨光之外,皆鑄於妖精之手。


    晨光聖劍,光之刃,從崇山煆爐中誕生的第一把劍,由矮人所鑄,崇山之神塔羅斯為其祝福。


    這把劍至今仍舊是伊休裏安的國徽,也是與海林王冠其名的聖物。


    所有考林人,矮人皆可以拿起它,這劍有三位著名的主人,兩位是考林的國王,包括開國之君,還有一位是矮人英雄。


    摩亞是所鑄的第二把劍,五劍之首,這頂桂冠不僅僅來自於它是由龍神巴哈姆特所祝福,擁有黑暗巨龍最為懼怕的特性,更重要的是它斬殺過龍王利夫加德。


    嘉拉佩亞,妖精之眷,它的故事足以寫成一部史詩,也是凡人的最後一把聖劍。見證了金星之火墜入凡塵,人與龍戰爭的終結。


    妖精之神,純潔少女愛莎用一滴血為其祝福,血從劍脊上墜下,形成一束荊棘的花紋。


    凡持這把劍者,皆受愛莎的庇護,猶如身處純淨之域,永世不受黑暗侵蝕。


    但這終歸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景,屠龍者化身為龍的故事從未斷絕。


    五把劍中的第四把,是最神秘的劍,世人仿佛從未聽過它的名字,也未從見過其顯現真容。它仿佛既無過去也無未來,沒人知道它曾經在何方,而今長眠於何所,它有何經曆,又寫下了什麽樣的故事?


    它的傳說終究無人知曉。


    而作為從煆爐之中最後鍛出的一把聖劍,殲敵者則要普通得多。


    它是巨龍之敵,龍亡之劍,劍刃之下懸掛著七具傳奇巨龍之首,滴血成河,血流成海。


    隻有沐浴龍血,一往無前的英雄才配得上這把劍,與為它祝福的神祇——


    方鴴回過頭去看著大貓人,眾人中也隻有獅人聖騎士還未上前。


    後者笑了笑,用爪子撚了撚胡須上的束環,“真要我來嗎,我怕它為我的英雄氣概所折服,那各位可沒有這個機會了。”


    天藍撲哧一笑,“你得先確定艾德哥哥買的是不是贗品,大貓人。”


    “那我倒相信艾德的眼光。”


    “哎呀呀,別吹牛了,大貓人快去試試!”


    “那我真去了?”


    “瑞德先生,請快一些。”


    方鴴也歎了一口氣。


    克敵製勝,這正是英勇的箴言。這也是五把劍中,唯一受勇武女士瑪爾蘭祝福的一把。


    他相信自己能看到聖劍的不同,因為自己受瑪爾蘭所眷的原因。


    而眾人之中,有一個真正的戰爭女神的追從者,雖然大貓人沒有係統,但馬上便能分曉。


    瑞德走了上去,一身銀甲耀著月光,熒熒如華,他看著匣中那劍,由於了一下,才伸出爪子,按在劍柄上。


    在那一刹那之間,窗外的月色正走出雲層的遮蔽。


    皎潔的光華投向湖麵之上,仿佛黑沉沉的湖水中透出銀光,整個奧貝之淚湖霎時間明亮了起來。


    一道光華從劍身上升起,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刹那,此後又重歸於安寧。


    劍仍握在大貓人手上,仿佛仍維持持原樣,窗外湖水又重回沉寂之中,此前的一切仿如一個幻覺。


    但方鴴聽到幾聲遠遠的驚呼聲,從黑暗中湖岸另一邊,帕契瓦的港口方向傳來。


    “怎麽樣怎麽樣,”天藍見證了之前那不可思議的一幕,但所有人都說不好那是不是幻覺,她也仍不住迫不及待地問道:“有沒有變化?”


    大貓人沒有回答,隻將劍向他們橫過來,讓他們自己看。


    他轉動劍刃,劍身映著明晃晃的湖光。


    天藍瞪大了眼睛,這才看到劍身上斑駁的鏽跡早已消失於無形,它通體寒氣森森,閃爍著碧藍的光華。


    但除此之外,又有些普通,劍刃上樸素無華,沒有任何修飾,也看不出曆史的厚重。仿佛隻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長劍而已。


    隻是落在方鴴眼中,這把劍與彼時已經全然不同:


    聖劍(?/??)


    攻擊力:427—661


    (封印)


    勇氣之眷:免疫恐懼。


    聖契:使用所有有【神聖】詞綴的法術與能力時,具有神之威能效果。


    沒有品序,也看不到分類,它甚至不叫做殲敵者,也不是什麽龍亡聖劍。


    但單單聖劍兩個字,就已經有足夠的份量。


    以至於下麵的攻擊力一欄,甚至都不足夠震撼人心,雖然高達五百左右的均值傷害,已經大約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


    無堅不摧。


    在第一世界,沒有足以阻擋它的甲胄,一切防護手段,在這等鋒銳麵前都形同虛設。


    而縱使是封印狀態下的聖劍,所具備的三個能力也各有千秋。


    免疫恐懼看來平平無奇,但卻是對抗大型生物的必備能力,尤其是龍屬性生物。


    它更是廢了幻術師三分之一係能力。


    至於瑪爾蘭的聖契,更是藐視了美德騎士。所謂神之威能能力,正是美德騎士的核心能力,它其實來源於一個核心法術的名稱——美德威能。


    在不同的騎士美德加護之下,聖騎士們的法術會顯現出不同的驚人效果。


    其中勇武之印增加法術的傷害與效能。


    誠實之域令敵人無處遁形。


    憐憫提升治療威能。


    公正法術絕對命中。


    犧牲傷己克敵,令人聞風喪膽。


    榮譽高貴無言,無法驅散。


    靈魂堅韌,無懼無畏,免疫心智。


    美德騎士有八箴言,瑪爾蘭的神之威能雖然不完全與之等同,到至少具有其中四個領域:


    勇武,公正,榮譽與靈魂,而且這把劍的能力還沒有次數限製。


    手持這把劍者,就等同於半個美德騎士,而後者還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去學習,與如何運用自己的能力,需要恪守箴言。


    聖劍之威,由此可見一斑。


    房間內一時有點安靜。


    帕克黑豆子一樣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嘴巴也張開成了o型:


    “我去,不是吧?”


    帕帕拉爾人激動得胖嘟嘟的臉都變形了,嫉妒地叫道:“不公平!”


    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


    嚇得艾小小連忙跟出去看了下,過了一會她跑回來告訴所有人,帕克跑回自己的房間去擺弄他那件辛薩斯時代的魔導器了。


    現在他相信,那是一件傳奇魔導器。


    大貓人啞然失笑。


    他握著這劍,對眾人說道:“即便不算是神器,至少也是聖物了。”


    聖物就是介於傳說與神器之間的階級,而無論是次神器,神器還是高等神器,其實都是一類,在係統上也不會有任何區分,不過是選召者人為劃分,用以區別神器等級的一種方式而已。


    所以聖物隻在神器之下,屬於第二階級。


    但其實聖物與神器之間的界限也時常模糊,努美林精靈們留下的聖物,其中至少有一多半是神器。


    眼下的殲敵者稱得上是聖物,但解開了封印之後幾乎肯定是神器了,就和聖劍摩亞一樣。


    除了妖精之心與金焰之環,這是他們掌握的第三件神器。


    但前兩者並沒有那麽直觀,妖精之心隻是龍騎士的一部分,而金焰之環更是一件任務道具。


    隻有殲敵者稱得上為他們所有的,第一件神器級別的裝備。


    雖然眼下,它還隻是聖物狀態。


    方鴴事實上心想,或許海恩大師留給他的零式水晶也算是一件神器,雖然龍魂水晶沒有分級,但它對於這個世界的意義卻要大於大多數真正的神之物。


    瑞德握著劍刃,將劍遞了過來,“你來試試,艾德。”


    但方鴴搖了搖頭,他要這劍幹什麽?再說他已經試過了,神物擇主,毫無疑問對方就是這把聖劍最好的歸宿。


    大貓人聽了他的話,見眾人也一致點頭,才笑了笑將劍收下:


    “這是七海旅團的公共財產,我先代各位保管一下好了。”


    看得出來,他是很喜歡這把劍的。


    因為那不僅僅是一把聖劍,更是瑪爾蘭女士的劍。


    ……


    那一夜發生的事情少有人知曉。


    雖然第二天有人提起過湖水發光的的事情,但更多的人認為那隻是一個幻覺,或者自然現象。


    有好事之人將當時拍下的視頻發到了社區之上,反而引來了一波奧貝之淚湖觀光的熱潮。


    事後很多年中,淚湖之月都成了當地一個著名的傳說。


    但少有人想到,這與方鴴手中那把聖劍的關係。而關於他買走聖劍的故事,隻不過在當地流傳了幾天,就和所有茶餘飯後的笑料一樣,漸漸不為人提起。


    大約在兩天後一個極為普通的日子,修整完畢的七海旅人號告別了前來送別的其他人,離開了帕契瓦。


    就和那個玩笑一樣,埃薩莉女士真在船上住了好幾天。


    和她的隊友們一起,打算前往大濕地去冒險,方鴴順路載了他們一程。


    她和愛麗莎還有希爾薇德結下了不錯的友誼,然後在一個叫做辛—塔赫卡的小村莊下了船,與眾人告辭離開。


    希爾薇德有時候閑下來會笑眯眯地問他,是不是想念那位性感的大姐姐。


    但方鴴已經學會回答這類送命題了,他反問那是誰?


    每當這時候艦務官小姐就會笑彎了腰,然後停下來給他一個香吻。


    方鴴有時候會想,那個總拿他尋開心的埃薩莉女士也太可怕了。


    七海旅人號很快經過了大濕地——這是蜥人的叫法,人類則稱之為大雨林的地區。


    他們一天比一天更接近於舊世之梯,皮裏耶德山高聳入雲的山脊線,在地平線上隆起,逐漸成為了一道擋在他們麵前的深重陰影。


    埃薩莉女士離開之後,船上的客人便隻剩下地底的核桃與他的幾個同伴,除開貝季之外,一共四個人。


    幾個年輕人在船上都顯得比較靦腆,地底的核桃是他們中年紀最大的,和方鴴一般大小。


    另外三個最大的一個都比地底的核桃小幾個月,最小的一個隻有十六歲。


    地底的核桃是幾人中等級最高的,十五級,但他進入艾塔黎亞的時間,反而要比方鴴早四年。


    其他三人平均等級在十二級左右。


    就和埃薩莉女士一樣,他們也對這艘風船讚不絕口。


    因為從外表上看,七海旅人號隻是小而已,不過登船之後,就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了。


    而且內部的生活氣息,比大多船上都要來得舒適一些。


    埃薩莉女士對此嫉妒極了,要不是和自己的同伴在一起,方鴴有理由相信這位厚臉皮的女士一定會賴著不走。


    不過幾個年輕人就沒有那麽厚臉皮了。


    船上的艙位不夠,他們主動要求在艦艏雜物間掛幾張吊床就可以了。


    地底的核桃過意不去自己住舒適的房間,朋友卻睡吊床,因此也主動要和他們一起。最後還是艾緹拉小姐提議,讓他們住在醫務室——也可以叫禁閉室。


    也難怪這些天方鴴看帕克與天藍無法無天的樣子,看起來是自恃不會被關小黑屋。


    結果他找了一個機會,把帕帕拉爾人在雜物間鎖了一天,後者果然老實了不少,至少不敢劫掠船上的廚房了。


    幾個年輕人正圍在甲板上看艾緹拉修剪圓圃之中顛茄的枝葉,她托著的嫩枝像是變魔術一樣生長出藤須,纏繞在架子上。


    眾人很少見過艾梅雅的德魯伊,更別說這麽神奇的法術,精靈小姐甚至能讓果蔬提前成熟——比如昨天他們所用的那一餐中的馬鈴薯與矮樹茄,就是來自於這個圓圃中的。


    不過船上每一分魔力都是定額的,精靈小姐會計算著使用它們。


    天藍抱著自己那隻箭尾鵟幼雛在甲板上吹風,後者已經生出了初羽,雖然與成體還相去甚遠,但已經有了幾分模樣。


    除了艾小小那隻,有向會飛的豬發展的趨勢。


    帕克不止一次調侃她不要給豬粘上羽毛,弄得小姑娘經常淚眼摩挲的,接下來帕帕拉爾人就要被聞訊尋來的天藍胖揍。


    不過無論如何,艾小小都快要抱不動自己的小寵物了。


    他們這一次在蜥人的領地買到了不少植物的種子,與德魯伊的施法材料,精靈小姐的魔藥實驗室與溫房差不多真要搭起來了。


    但仍舊差一個合適的助手。


    “穿過皮裏耶德山,就是凱蘭奧了。那個地方真的在皮裏耶德山中?”


    方鴴看著遠方的山影,一邊詢問道。


    地底的核桃點了點頭,“貝季她是這麽說的。”


    “貝季小姐還有說別的嗎?”


    “她說那裏有一條礦脈,就在皮裏耶德山的地下。她父親去過那個地方,”地底的核桃停了停,“但是我們的話,隻有根據一些大致的信息來推測了。艾德團長,你們真要去那個地方嗎?”


    方鴴看著天邊重重陰雲,暴雨將至。他又看了看站在船頭一個人的貝季,點了點頭:


    “我會送你們去戈藍德,即便弗洛爾之裔的人在凱蘭奧另一側阻攔我們,也是一樣。不過那樣的話,你們可能就得和我們一起去聖休安了。”


    地底的核桃鬆了一口氣,其實他也不知道,到了凱蘭奧之後他們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貝季的父親海關押在奧倫澤,但他們也無能為力。


    方鴴能幫他們做決定,反而讓他輕鬆了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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