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無常臉色慘白,瞬間似是蒼老了幾十歲,喃喃自語的道:“如此說來,是天要亡我神教了!”他跪著朝向南方,叩了四個響頭,眼淚縱橫:“伊教主,水水無能,有負你的重托,既不能中興神教,實也不忍見得亡在水水眼下,還請容我下來向你告罪!”


    花弄影花容失色,叱道:“黑炭頭,你想幹嘛!”黑無常不答,從懷裏掏出那根由棋盤卷成的鐵棍,徑往自己頭上砸去。花弄影飛身上前,拿著他手腕,另一隻手將鐵棍奪下,喝道:“你發什麽顛?”


    黑無常也不掙紮,要不以他修為,哪能讓人輕易擒住,還奪下兵器。他慘然道:“老黑從沒一日,有像現在這麽清醒。不過死在這裏,倒是汙了小花你的眼。”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往外走去。


    花弄影向齊天急道:“這黑炭頭一根筋,這是要去外麵尋死,隻有你能勸得住他了!”齊天暗中歎口長氣道:“前輩稍等,晚輩陪你走趟便是f。”


    黑無常霍然轉過身去,大喜若狂:“好兄弟這話當真?”齊天默然點了點頭。這兩人都對自已懷有大恩,一個以死相逼,一個苦苦哀求,卻讓如此置之不理?


    花弄影道:“黑炭頭,老身有言在先,此去務必保證小候爺安全,要不我絕饒你不得!”


    黑無常沒口子的道:“你放心就是,有我兄弟照應,絕不會有任何閃失。”


    齊天躬身向花弄影行了一禮道:“前輩的大恩大德,齊天有生之年,永不敢忘!”


    花弄影坦然受了一禮,嗬嗬笑道:“這都是小候爺自個修來的,若非你在石室不欺暗室,不惑女色,老身也不能容你久留。”


    齊天暗中捏了一把冷汗,敢情自己石室中的一舉一動,盡在人家的觀望中?


    花弄影喚過花展,吩咐出去備馬。花雨跟了進來,囁嚅道:“老祖宗,你說雨兒滿二十歲,就讓下山去闖蕩。”


    花弄影若有深意的望了花雨一眼道:“去是要去,可這個地方卻去不得,凶險倒是其次,關鍵‘春風亭’不便參與。”


    花雨搖晃著花弄影手臂,央求著道:“老祖宗。”花弄影暗道:“傻孩子,人家對你沒有意思,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這話當著齊天的麵卻不便說,人家雖然貴為候爵,可一直以來,春風亭的姑娘也沒愁過嫁。


    一會花展進來,告說馬匹準備妥當。花弄影向黑無常的道:“我知你歸心似箭,就不留你們了,一切自已保重,凡事多……想下我這故人!”


    黑無常點了點頭,望了花弄影一眼,欲言又止,邁開大步出廳去了。齊天道:“那晚輩也告辭了。”緊隨而去。


    兩人離了狼山,馳馬南下,取道靈武,行經慶陽,不一日進入扶風郡。


    古又稱之陳倉,此地為關中平原節點,先秦建都於此,開地千裏,遂霸西戎。


    當地最膾炙人口的,則莫過“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經此一役,奠定大漢王朝四百年的根基。


    黑無常道:“前麵就是太白山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進山吧。”齊天聽他路上說過,那“一真教”的總壇坐落在秦嶺的主峰太白山中。


    兩人找了一家客棧歇息。到得子時,突然外麵響起一陣“姑姑秒”“姑姑秒”的夜梟叫聲。


    黑無常在床上翻了一個轉聲,喃喃的道:“看來又要死人了!”兩人一路同行,住宿皆在一處,齊天雖覺別扭,可花銷由人支出,人家以節省為由,也不好多說。


    那叫聲漸漸遠去,過不一會,由遠而近,竟是到了屋頂。聲音淒厲,讓人毛骨悚然。


    齊天被叫的心煩意亂,從地上坐起身來。對方一把年紀,自不能讓人家睡在地上,所以打地鋪便當仁不讓的落在他身上。


    黑無常自言自語的道:“這幫狗崽子,不會這般不長眼吧?老黑雙手已經二十多年沾血了!”言猶未了,嗖嗖數聲,從窗外飛來幾件物事。


    黑無常深吸口氣,空氣中聞到一股硫磺的味道,任是以他的修為,也不禁駭然,急道:“快躲。”一個鯉魚打挺,單足一點,身形如箭,向上射去,雙手一招“野火燎天”,將屋頂擊穿一個大洞,從洞中竄了出去。


    齊天聽到示警,不假思索的縱身而起,從破開的洞裏,跟著躍上屋頂。


    隻聽下麵房中緊接著響起數聲巨大的轟炸聲,火光衝天,熱浪滾滾,整間屋子四分五裂。


    兩人飛身躍到另一處屋頂,還沒站穩腳跟,周邊風聲厲厲,無數暗器蝗蟲般從四麵八方飛來。


    黑無常提足一跺,兩人立身的屋頂,“砰”的一聲蹋出一個大洞,齊天驟不及防掉了下去。


    黑無常另一隻腳跟著一點,身子向左挪開,從懷裏取出那根鐵棍,迎風一抖,鐵棍展開,變成棋盤。他舉著棋盤,掄了一圈,隻聽一陣“叮當”的響聲,無數暗器盡皆粘在棋盤上。


    黑無常暴喝一聲:“也嚐嚐老黑的手段。”掄著棋盤甩了一圈,粘在棋盤上的暗器向四麵八方飛去,一陣破風聲過後,四下不斷響起慘叫聲。


    聲音倉促,往往一聲還沒叫完,便戛然而止,顯然上麵沾有見血封喉的劇毒!


    掌櫃的和小二,還有其餘住店的旅客,聽見爆炸聲,骨碌碌的爬起來,黑暗中也不知是誰喊道:“著火了。”慌慌張張忙作一團。


    齊天躍上屋頂,除了客棧的人忙亂,四周靜悄悄一片。黑無常氣沉丹田,高聲道:“‘夜梟門’的那些小鬼已經全軍覆沒,是誰想要老黑的命快點來拿,可過期不候了?”一聲高過一聲,就好像疊潮一般,遠遠傳送出去。


    過了一會,黑暗中響起一陣衣袂帶風的破空聲。七個黑衣蒙麵人,輕煙似的飄了過來。那七人俱都一言不發,二個攻向黑無常,其餘五人攻向齊天。


    攻向黑無常的兩人,一個使的龍頭杆棒,另一個使的鏈子劍。攻向齊天的五人盡皆用刀,分別使的唐刀、繡春刀、雁翎刀,乾坤日月輪刀和月牙刀。


    黑無常見對付自已的兩柄長兵器,招式雖然刁鑽,可是一發即收,點到為止,明顯留有餘地,心下暗暗奇怪。他瞥眼望去,隻見攻向齊天的五人,刀法雖不相同,可都迅猛狠辣,刀刀致命。


    黑無常驀地明白過來,人家意在纏著自已,目標卻是齊天。隻是那一棒一劍雖未盡力,攻勢驟密,並不容小覷。他一邊喊道:“好兄弟小心,這些人是衝你來的。”將手中棋盤甩出。那棋盤就似長了眼睛,盤旋著削向使鏈子劍的黑衣人。


    黑無常縱身欺向使龍頭杆棒的那人。那人卻不正麵硬剛,往後一躍,跳下屋頂。那使鏈子劍低頭一滾,避開棋盤。那棋盤盤旋一圈,飛回黑無常手裏,他不願纏鬥,縱身便要躍向齊天那邊。


    那使龍頭杆棒又縱了上來,棒頭纏向他雙足。使鏈子劍的使招“一瀉千裏”,劍尖紮向他左邊太陽穴。


    黑無常無法,隻得沉下心來。他武功高絕,可對方兩人兵器長達一丈,纏的既緊,又不近身,雖然傷他不得,一時卻也難以脫身。


    齊天展開“行空步”,宛若遊龍之行空,那五柄刀逼的雖緊,一時卻也討不到便宜。他運轉“襲常功”,體內真氣奔流,“天馬拳”使開,力氣力沉,聲威驚人。那怕那五人亡命相搏,也不敢輕攖其鋒,隻得改為守勢。


    黑無常瞥眼望見,暫時放下心來,將手中棋盤使得風雨不透,一邊道:“好兄弟,這拳我見你師父使過,似乎有點不太帶頭。”


    馬帥當初教授齊天,因著時日有限,隻求讓他熟記,至於其中的微妙,並沒來得及解說。黑無常接著道:“你直來直往,威力雖大,可缺乏變通,生猛有餘,而靈動不足。要懂拳意,首先得懂何謂‘天馬’?”


    黑無常突然長聲吟道:“太一況,天馬下,沾赤汗,沫流赭。誌俶儻,精權奇,籋浮雲,晻上馳。體容與,迣萬裏,今安匹,龍為友。”


    他念的這詩,出自雄才大略的漢武大帝,其意是說:天神太一賜福,使天馬飄然下凡。這天馬與眾不同,不僅流的汗像血,就是吐的沫也是紅褐色。它狀態不同凡響,情誌灑脫不受拘束,步伐輕盈,踏著浮雲,一晃就飛上了天;它放任無忌,超越萬裏,凡間沒有什麽馬可以與它匹敵;它誌節不凡,唯有神龍才配做它的朋友。


    齊天細細咀嚼,若有所悟。黑無常又道:“好像水中觀影,直並非直,彎也不定是彎。‘野馬撅蹄’也可撅左撅右,踢前踢後的嘛。”


    齊天就像一葉障目,陡然將眼前的葉子拿開,現出廣闊的天地。一柄月牙刀從右邊刺到,他也不側身,使招“野馬撅蹄”,這招本是踢向後方,可在中途倏然一轉,向右彈出,蹄在那使月牙刀的手腕。隻聽“哢嚓”一聲,那人腕骨粉碎,手掌搖搖晃晃的掉在手腕,月牙刀落在瓦上,一路“咣當”的滾下。


    齊天再使招“老馬識途”,這招本是從左肋穿出,可他忽一彎腰,拳頭從胯下擊去,擊在後麵使唐刀那人膝蓋。又是“哢嚓”一聲,那人膝蓋粉碎,立足一穩,滾下屋頂。


    奇怪的是這兩人受此重創,一般人痛徹心扉,必定大聲慘叫,可他倆人竟是一聲不吭。


    黑無常哈哈大笑:“好兄弟,你真是練武奇才,一點就透。”齊天道:“多謝前輩指點迷津。”他抖擻精神,“天馬拳”使來,不拘常規,靈動灑脫,變幻莫測。


    剩下三人隻覺壓力大增,此時已不求傷敵,將一柄刀使的滴水不漏,然後數招過後,使繡春刀和雁翎刀的左肩和右胸分別遭擊。


    那左肩受擊的,還隻肩骨碎裂,留得性命,使雁翎刀的右胸吃了一拳,整個胸膛都陷了進去,頃刻死於非命。剩下使乾坤日月輪刀,將刀擲了過去,趁著對方躲閃之際,跳下屋頂,飛奔而去。


    與黑無常對陣的兩人見狀,知道事不可為,也無心纏鬥,各自虛晃一招,便要逃之夭夭。


    黑無常冷笑道:“打攪老黑清夢,這就想走,可沒這麽便宜。”挑足連接踢出兩塊瓦片,就似長了眼睛一般,分別擊在兩人背心。兩人悶哼一聲,從半空摔下。


    黑無常心念一動,飛掠過去,揭開使鏈子劍那人的麵巾,隻見一張馬臉,留著幾莖鼠須,相貌猥瑣。


    齊天掠身過去,見他表情頗是迷惘,問道:“敢情前輩認得?”黑無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看著有點眼熟,一時記不起來,看來是真老糊塗了。”走到使龍頭杆棒那人麵前,扯下麵巾,相貌平平,倒沒什麽印象,問齊天道:“好兄弟在江湖上可有什麽對頭?”


    齊天沉思道:“在下涉足江湖不久,平時偶有打抱,也不過一些地痞流氓,除有兩個害死家師的仇人,和江湖上的人並無太多衝突。”


    黑無常吃了一驚道:“馬老頭被人害死了?”齊天心想師父雖非死於“落花流水”之手,可若非遭其暗害,那也不致喪身洞底,說兩人害死師父並不為過,不由點了點頭。


    黑無常道:“馬老頭武功不在我兄弟之下,天下能勝過他的已是不多,能取性命的更是寥寥無幾。”


    齊天黯然道:“家師練功走火入魔,功力十不存一,這才為宵小所乘,最後葬身潭底。”


    黑無常歎道:“想不到馬老頭一世英名,卻死在宵小手裏,實在可悲可歎。好兄弟你為人徒弟,這仇可不能不報!”


    齊天恭聲道:“在下雖然武功低微,可師尊之仇不共戴天。”黑無常哈哈笑道:“以你現在的功夫,可勝過老黑當年許多,你這一輩的年輕人裏,好兄弟可為翹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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