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倆可真行,一個比一個有本事,連門都不肯開了!」


    這大夏天的,何晏清下了班風風火火的趕回來,居然在自家門口吃了個閉門羹。掃了一眼心虛的父女倆,就知道這二人在家中指定是沒做什麽好事。


    「安家寧,你倆是誰洗碗又給我把盤子摔了?」何晏清先發製人,一般能叫這二人同時心虛的,無非就是把家裏什麽東西又給毀了,「怎麽這麽大人還……」


    說話這會兒功夫,何晏清已經到廚房中轉了一圈,數清那碟碟筷筷都沒有缺少,這才一臉狐疑的盯著父女倆。


    「你看我到時候逮到你們倆的。」何晏清顯然是盯了半天也沒盯出個結果來,嚇唬二人一句轉身離開,「在家一整天,飯都不知道做,我要是哪天不在了,你們倆得餓死。」


    眼見就要走到客廳,為了看看這父女倆到底瞞著自己什麽,何晏清又打了個回馬槍,站在安霽屋門口掃視一周,卻隻發現一片令人起急的混亂。


    畢竟何晏清本身就不可能想到父女二人的秘密就是一本連作者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舊書,更不可能想到安霽會把書夾到別的書裏,堂而皇之的放在一旁摞成小山的書堆裏。


    「在家一天,倒是把屋裏頭收拾收拾,比我走的時候還亂。」


    何晏清實在是看不下去家裏亂成這樣,見自家老公和女兒都沒有動手的意思,歎了口氣自顧自的收拾起來:「怎麽還把這件衣服也給拿出來了?」


    「現在離著冬天還遠著呢,你現在拿出來,等到天真冷了,你又開始和我說找不到!」


    何晏清念叨著,手裏邊的動作也沒停下來,把安霽放在麵上的零零碎碎收拾的差不多,這才回過頭來:「你記好了我都放在哪裏,不要找不到的時候再來問我。」


    「你也是,幫著她記著點,每天找不到什麽東西都要來問我。」在單位工作了一天,何晏清本身就累,回來再看見這兩位把屋子弄得這麽亂,能高興才怪,「我又不是那機器人,每天隻用給你們記這些沒用的!」


    「是是是,我記著!」安家寧率先開口,倒是安霽還在一旁笑著,良久才蹦出一句。


    「媽,您放著吧,我自己收拾……」


    「行行行,你自己收拾,明天要是還亂成這樣,班我也不上了,就看著你什麽時候收拾清楚。」


    每次都是這般結果,何晏清也懶得再在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和二人置氣,隻給安家寧撂下一句:「跟我過來做飯。」


    「我去哄哄你媽,累了一天了,她脾氣肯定大。」


    對著安霽聳聳肩,安家寧和做賊的似的正要往出走,就聽見廚房那邊傳來催促聲:「快過來,磨磨蹭蹭的,再耗下去晚上九點都吃不上飯!」


    「我不做飯你們也不做,自己都不餓的?是打算喝西北風?」何晏清一邊兒切著菜,嘴裏也半點兒沒停的念叨著,做丈夫的隻在一旁「嘿嘿哈哈」的應和。


    橙黃的夕陽裹著幾分遠山的蒼翠,直鋪到屋中來。廚房裏也不再吵吵鬧鬧,隻剩下鍋鏟相擊的聲音。


    安霽知道這個時候母親是不可能來自己屋中的,趁機小心翼翼將那本古書放到書架裏,望著屋裏亂做一團的上上下下,長歎一口氣。


    「吃麵麽?」何晏清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屬實是給安霽嚇了一跳,「吃多少,做多了吃不完浪費。」


    撫撫胸口,安霽走到屋門口,那邊何晏清也剛好回過頭來:「吃不吃?」


    「我覺得你還是少吃,到時候積了食火,好不容易好的感冒,又要病了。」


    還沒等到安霽說話呢,當媽的早就給打算好了,前者對此倒是早已習慣,點了點頭:「那就稍微給我煮一點好了。」


    「行,我知道了。」何晏清應著回過頭去,「趕緊下鍋,水都開了沒看見麽?」


    再回過頭來,看見安霽還在門口探著頭,當媽的隔空揮了揮手,「你趕緊回去,把你屋子裏那些東西好好收拾收拾,這都奔三的人了,還不如隔壁人家那姑娘兒,這還沒上小學,自己都能疊好被子了!」


    果然,就算自己長大還是逃不脫和七姐兒一樣的遭遇,安霽暗自腹誹,也沒回話,隻將探出來的頭縮回去,望著屋裏那一片鋪天蓋地,頗有幾分絕望。


    「啊!」雖然聲音被迫壓抑著,可還是能讓人聽出其中的無奈。


    要是安霽把現在屋裏的模樣拍個短視頻,在配文上再寫上「媽媽叫我收拾房間」,絕對有大批的人和安霽一起覺得頭疼。


    當代年輕人大多有個間歇性收拾東西的毛病,安霽顯然就是其中之一。想收拾的時候,就算是有一張a4紙站錯了隊都要給擺進去,隻要是不想收拾,那真的是一根指頭也不想動。


    更何況,雖然這屋裏別看亂糟糟的,其實讓安霽找起東西來,還是都能找到的……


    可這明顯是不符合做母親的要求的,想了無數種說辭之後的安霽徹底泄了氣,直接把自己甩到了沙發上,醞釀收拾屋子的情緒。


    轉著手指百無聊賴,在安霽還沒有閑到逮著沙發上的破洞開始摳之前,剛才沒有被何晏清關上的那兩扇櫃門映入了眼簾。


    衣服。安霽忽然想起母親的話,甚至沒有片刻猶豫的站起身來,下意識的扶了一把一旁的桌子——果然是成功避免了自己因為猛然起身眼前一黑造成的暈眩。


    走到衣櫃前站定,安霽根本不用翻找,就在掛著的十幾件衣服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一件。


    外麵的防塵套,裏麵被絨布和珍珠棉包裹著的衣架,無一不展現著主人對這件衣裳的珍視。


    一隻手拎著衣架上的掛鉤,另一隻手托著防塵套,安霽將這套被保存得極其仔細的衣裳平移到了床上躺著。這才拉開防塵袋的拉鏈,讓裏麵那一套衣服露出廬山真麵目。


    衣服上還用便簽條貼著安霽的院校、屆、姓名之類的基礎信息,正是最初遇見杭羅的時候,安霽設計出來作為畢業設計的作品。


    既不是符合製式的漢服,也不是旗袍,隻是保留了斜襟的設計。


    三個銀鍍金質地的金累絲扣子,扣子麵上鑲嵌了一塊小指蓋大小的綠鬆石,天然的繁複紋路和整體的簡約設計形成極大的反差。


    被張阿姨他們稱作深豆沙色的橫羅,同史書上所載的深煙色有著七分相似,這種在旁人看來頗是老氣的顏色,卻被安霽用出一種沉穩而堅定的青春模樣。


    同是深豆沙色的闊腿長褲加上一條約莫有一寸款的秋香綠色腰帶,非但是給衣服上添了幾分生機盎然的光彩,更是給了安霽為這套衣服起名的靈感。


    安霽的手剛好劃過上麵還貼著的便簽,《青春》,一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名字,既代表了前者自己的青春,同時也在那個時候叫所有觀者眼前一亮。


    「青年以青春為題再常見不過,但從來都是極其激烈、衝撞的配色。」安霽至今還能清晰的記得那時候老師看見自己設計時所說,「要不是你本人在這裏,我還要以為是誰貼錯了標簽。」


    「你讓我在簡單中,看到了一個腳踏實地,也不失閃光的青春。」


    坐在這一套衣服旁邊,安霽知道,正是之前那一次偶然的相遇,便注定了這一切。這是自己這個固執的有些可笑的夢想起始的標誌……


    既然這麽有緣,去哪裏也離不開,那便堅持下去。就算是最後一事無成,也總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後悔……


    安霽握著衣架的掛鉤站起身來,


    再次走到櫃子麵前,將櫃門打開到正對著自己的角度,讓裏麵的全身鏡露了出來。


    「安霽,幹什麽呢?」


    好半天也沒聽見屋傳出聲音,喊也不應,何晏清拎著鍋鏟就衝了過來,生怕自家女兒出了什麽事,卻隻看見這麽一幕,當時也不知是該升氣還是該先舒一口氣。


    「叫你收拾東西,怎麽又把這衣服拿出來了?」


    「快放回去吧,我的祖宗喂!都該吃飯了,你什麽都沒收拾也就罷了,還多拿出來兩件,你是要急死我!」


    知道安霽寶貝這身衣服寶貝的緊,想到自己手裏的鍋鏟上還沾著油,何晏清下意識的拿得離自家女兒遠了些。


    莫看對於安霽學杭羅織造不甚讚同,何晏清其實一直是刀子嘴豆腐心,尊重著自家女兒選擇的。


    若是真換成電視上那些過分激進的父母,隻怕現在鍋鏟就與那衣服親密接觸,直教父母同孩子之間的親情和這衣服一道毀了去才算完。


    「哎,吃飯了吃飯了!」安家寧又適時的出來打斷母女二人。


    將手裏的圍裙疊好,安家寧拍了拍自家女兒肩膀:「快,把東西收回去,洗洗手吃飯了,我和你媽做了好半天,嚐嚐好不好吃!」


    果然,隻要安家寧一開口,何晏清和女兒之間的矛盾就會直接轉移。


    方才還一臉怒容看著安霽的何晏清回過頭來瞪了自家老公一眼:就你長嘴了,沒看我正教育孩子呢麽?


    「哎呀,孩子都多大了」安家寧就好像有讀心術似的,無論是女兒還是老婆,隻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心裏想了什麽,「你也說了,如今姑娘兒都快三十了,你還總拿你那一套管著她做什麽?」


    「這是姑娘兒和雲帆那孩子都忙學業、忙事業,不然和咱們那個時候似的,現在孩子都得上幼兒園了,你怎麽還拿姑娘兒當小孩子看?」


    安家寧說的確實有道理,隻是看自家女兒有錯,當媽的哪可能不操心?生怕將來自己老了,自家女兒就要吃了大虧去!


    「行了行了,現在年輕人和咱們不一樣了!」見何晏清還沒有完全消氣,安家寧推著人就往出走,生怕再晚一點兒,安霽還沒開始拿寧雲帆做幌子,就已經被發現了意圖。


    「你看看,現在家裏邊打掃都可以用機器人了,他們很多想法不是我們能懂的了!」


    自家父親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安霽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再試一試,便不打算再糾結,當即拉上拉鏈,將那一身衣服放回了櫃子,利落的關上櫃門。


    「媽,走啦,吃飯,我都餓了一天了!」


    「餓了一天了,你爸中午不在,你自己就不會做飯吃了?」何晏清一直就覺得這父女倆今天瞞著自己什麽,直到剛才看到安霽拿出那衣服,心中的預感愈發強烈。


    「你自己平時煮泡麵不是煮得好著呢麽?」做母親的平時就看不慣自家女兒那不健康的飲食習慣,懶得做飯就點外賣、吃泡麵,本身身體就弱,將來老了可怎麽辦?


    「怎麽今天……」


    安家寧知道再說下去安霽指定要露餡,趕緊打斷了自家老婆的話:「哎呀,少說兩句,好不容易下班回來,大家和和氣氣的不好麽?」


    「哼,你看她要是乖乖聽我的,我至於麽?上一天班給,你當我不累?」


    若是安霽去了廠子裏,那幾個阿姨伯伯不可能不給她準備午飯,這一點何晏清心裏和明鏡似的,隻是今日這父女倆一個比一個奇怪,可見前者肯定是瞞著自己做了什麽。


    「哎呀……」


    「哎呀什麽哎呀?」何晏清最看不慣自家老公這個樣子,孩子有問題就得改,一直慣下去,將來怎麽辦?


    「我還沒


    和你算賬呢,今天又抽了幾顆煙?這一個月兩大包,我看你是生怕你自己死的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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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吃飯吧,看著你倆就一個比一個的鬧心!」


    一家三口可算是能消停下來安安靜靜的圍坐在桌子旁一起吃頓飯,席間倒也是其樂融融。何晏清都是為了這父女倆好,才操這麽多心,所以這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無非是要看二人一個端正的態度。


    是夜,星輝朗朗,月光順著窗戶爬進屋裏,描摹著每一本書架上擺著的書,好像是一雙手,想要將將書卷打開,仔細的看上一看……


    安霽依舊沒有睡著,關了燈的屋子裏隻有那月光下的一方天地是最亮的。看吧,天上的星輝與明月都在為自己做選擇,自己還有什麽理由不再闖一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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