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雨未必都是連綿的,在寧雲帆和伯母的無聲且無用的抗爭還沒有結束之時,倒是雨先一步停歇。


    “小寧,我知道你肯定是勸不住安霽的,伯母也能理解你們之間,你不合適去勸。”別看寧雲帆說了半天,何晏清也似有所悟,到最後還是徒勞無功,“所以,這個你們眼中的惡人我自己來做。”


    “伯母……”


    安家寧在一旁示意寧雲帆別再張嘴,事到如今自家老婆心意已決,別管自己和寧雲帆在說什麽,也都是於事無補。


    說起來安家寧也是奇怪,當初安霽選曆史那種冷門學科,出來不是做考古就是當老師,自家老婆都沒反對,怎麽到了杭羅這件事上,就這麽死心眼?


    “行了,你們都不用勸了,安家寧你跟我走,小寧你趕緊回去工作吧。”眼看著就要開學,何晏清覺得是時候給這場鬧劇畫上一個終止,“要是沒事就在家歇歇也好。”


    何晏清這言外之意,無非是叫寧雲帆不必再說,這件事自己會去做個了斷。


    “那我先走了,伯母……”都已經在何伯母的注視之下走到門口,寧雲帆還是轉過頭來,幾次啟唇要說些什麽。


    倒也不是寧雲帆較勁,偏要在這個時候去觸何晏清的黴頭,實在是安霽堅持到現在不容易。


    寧雲帆其實一直羨慕自家女友能有這樣一個夢想,而不是像自己一樣,想不到靠自己的專業做出什麽能給社會貢獻極大價值的事。


    所以,寧雲帆還是想給安霽爭取一點點機會,哪怕隻是一個回旋的餘地:“伯母,您和安霽好好談談,她是能聽進去您說的話的。”


    “也希望您能聽聽她的想法。有力氣追夢的歲月就這幾年,過去了,可能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窗外已然是豔陽高照,雨水清掃過的大街再次擠滿了喧鬧往來的行人。何晏清蹙眉其間,確顯得有些突兀,安家寧則是一如既往的跟在後麵半步遠的地方,晃晃悠悠的走著。


    “你說你平時上班和學生脾氣不是也挺好的,怎麽到了自己家人這裏,就成了這副模樣了?”自家老婆雄赳赳氣昂昂,知道的說是去把女兒帶回家,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欺負了安霽,跑過去撐腰呢!


    “學生該上課上課,該學習學習,人家不用我費心。”


    現在何晏清是聽見安家寧說話就煩,說出來的話自然也沒好氣:“你們呢,一個個讓我操心也就算了,什麽都不聽我的,還瞞著我、騙著我,我不和你們急,我和誰急去?”


    “你說你和我急也就急了,和孩子你到時候可得好好說,別又和那天似的誰也不理誰。”


    知道何晏清最討厭的就是欺騙,安霽本身做的就是前者不同意的,還和男友一起扯出這種彌天大謊,自己更是脫不了幹係……


    安家寧現在可謂是為了待會兒自家老婆能給女兒留點餘地操碎了心。


    “孩子總歸是孩子,有什麽你得和她好好說。”到底是老夫老妻了,安家寧知道剛才寧雲帆的勸說自家老婆是聽進去了的,至於最後為什麽還是改口不同意,倒也無從知曉。


    “孩子,就因為是孩子,所以我才得管。”說著說著,何晏清幹脆停住腳步,將自己釘在原地,回過頭來看著自家老公,“再說,孩子?她現在都已經博士生了,她都畢業一年了!”


    “她小?她和小寧都談多少年了,你算算,都該談婚論嫁了,她和小寧都該放下那些不切實際的,去開始思考現實問題了,怎麽能還和小孩子一樣?”


    何晏清是越說越起急,也不是說讓孩子們沒有夢想,去臣服於現實生活中的種種無奈。可是,無奈就是無奈,如果現在不攢下底子,將來怎麽辦?


    “你是不用管這些,所以你不知道……”何晏清也不願意揭人傷疤,眼見著再說下去就要說到安家寧過去的經曆,趕緊止住了話頭,“總之,安霽她也不小了,不是隨便胡鬧的時候了!”


    “你別總拿她小來說話,咱們當年這個時候都開始工作了。”不知道什麽時候,何晏清又開始規律的向前走著,其速度完全可以媲美街道兩側騎自行車人的速度,以至於安家寧在後麵一陣緊追。


    “是,他們現在上學就比咱們那時候長。”何晏清不是不通情理,隻是很多自己這一輩走過的彎路實在不想讓安霽再走一遍,“可是時間不是這麽浪費的,明知道沒有結果的事情,何苦去做?”


    安家寧也不明白了,什麽叫做明知沒有結果?自家老婆從來不是妄下結論的人,這當中必然有什麽事是何晏清一直瞞著自己,以至於自己也不知道的。


    隻可惜安家寧現在根本沒有問的機會,直接被自家老婆瞥了一眼:“行了,我盡量好好和她談,隻是不能慣著她騙我這個毛病!”


    “連自己家人都騙,將來可還行?到時候被別人騙了、坑了,都不和家裏人說,誰幫她去?從小就告訴她,不要騙自己家人,現在倒好,居然連我都騙了!”


    何晏清是越想越氣,越走越快,安家寧跟在後麵都開始岔氣了,也不知道自家老婆這淩波微步是怎麽練成的。


    摸了一把頭上微微滲出的汗水,安家寧連連歎氣:“這剛下完雨就熱了,什麽天啊!”


    “念叨什麽呢?有什麽你和我說,念叨有什麽用?”何晏清現在本身就生著氣,可謂是草木皆兵的狀態,別說安家寧在那不知道嘟囔什麽,就是閉口不言也免不了挨說。


    “我是說……”


    反正罵也已經挨了,安家寧本著不說白不說的想法做了最後的掙紮:“你剛也說了,姑娘兒也不小了。”


    “既然姑娘兒現在也長大了,姑娘兒也就有自己的想法,我們做父母的還是不要管的太嚴。”


    眼看著自家老婆已經站定開始上下打量自己,安家寧就知道前者肯定是在壓抑心中不滿,自己再張口,隻怕是要引火燒身,在看到自家女兒之前先被批上一頓。


    可話到如今不得不說,怎麽都是挨罵,安家寧也想騰出點時間讓寧雲帆能和自家女兒通風報信,叫後者也能有個心理準備,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硬著頭皮說下去。


    “咱們年紀也大了,未必知道現在社會應該如何,讓孩子們選擇自己的路也沒什麽不好的。”


    “就算是將來覺得走不下去了,不是還有咱們呢麽,總不會讓姑娘兒餓死。”安家寧想的倒是全,隻是要這些話有用,早在寧雲帆說的時候就該起作用了!


    “再說了,姑娘兒在學校學的本事什麽時候都能用上,就算耽誤幾年也沒什麽的,就當是個人生經驗,將來再去做別的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哼……”


    輕飄飄的一聲‘哼’聽進安家寧耳朵裏直接變成一句話:你想的輕巧,好話都叫你說了,你覺得你想的這些現實麽?果然你們倆都姓安啊,別的本事沒有,這白日做美夢的本事倒是是一點不差!


    “她歲數是不小了,做出來的事你看長大了麽?”除了冷戰的時候,何晏清從來不會是那個最後說不下去的,在對於女兒的教育上也是半分不肯退讓,“不管?不管,叫她自己走彎路?”


    “既然咱們已經走過彎路,就不要讓孩子再走。”


    “你撞南牆的時候,你舒服麽?特舒服是吧?”


    何晏清這話一問出口,安家寧就知道肯定不是要自己回應的,卻依舊倔強的張了張嘴,試圖說些什麽。


    “既然不舒服,你還讓你女兒再重蹈覆轍麽?你看看,這是我們做父母的應該做的麽?”果然,何晏清自己就把話接上了,完全沒有讓自家老公開口的意思。


    “行了,我也不說你了,孩子沒長大,你這麽多年也沒長大?”


    話說到這,何晏清也沒有那個氣力再和安家寧繼續吵下去,眼看著公交到站,直接先一步上車:“你的問題回去再說,先把姑娘兒這裏解決了,等她那邊踏實下來,我再和你算這個帳!”


    明明是朗朗晴空,明明是山嵐輕鳴,自打那天寧雲帆來過之後,安霽已經心慌了不是一天兩天,就算是閨蜜盛夏那一大堆勸慰好像也說服不了內心的不安。


    好不容易給自己放個假,休息一會,還沒拿起手機,右眼皮就又在跳了,安霽安慰自己是記錯了,‘明明是左眼跳災,右眼跳財。’


    可眼皮好像很給力,安霽這句荒謬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之後,右眼皮不跳了,反倒是左眼皮跳的甚歡。


    “盛夏說的對,最近真是太累了,眼皮都跳個不停。”話音剛落,一雙眼皮都識趣的不再跳,安霽也終於想起放在一旁的手機。


    【寧許一帆作孤舟:距離伯母到達戰場還有半小時[合十]】


    手機還沒打開,隻息屏顯示這一條就足夠印證剛才雙眼的溫情提示,可安霽還是想做最後的掙紮,打開手機點進了聊天記錄。


    【寧許一帆作孤舟:扛不住,我招供了,你先順著伯母來,後麵咱們再想辦法】


    【寧許一帆作孤舟:安霽,聽我的,順著伯母來,不然你現在鬧起來,後麵更沒有回旋的餘地,也會讓伯伯阿姨他們難做,在廠子門口鬧起來,大家都難堪】


    寧雲帆也知道,何晏清脾氣大,但是絕對不可能和廠裏的伯伯阿姨們鬧,要管也是管自家女兒。


    隻可惜安霽平時看起來聽溫柔,骨子裏那是將父母二人的倔脾氣遺傳了個十成十,屬於吃軟不吃硬形,可偏偏何伯母也是同樣的性格,二人沒有一個主動讓步,最後必然鬧得很僵。


    【語音通話:對方已取消】


    【語音通話:無應答】


    【寧許一帆作孤舟:千萬別和伯母對著來!】


    沒有想象中的失控,安霽隻覺得自己現在無比冷靜——早就料到要有這個結果,安霽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可不冷靜麵對的。


    隻是,寧雲帆的消息是二十分鍾之前發的,也就是說……自家母親現在恐怕已經下了公交車,奔著這邊走過來了!


    遠山的雲很靜,和一言不發的安霽一樣,呆呆的隨著時光一道沒有存在感的凝滯在原地。


    “安霽,怎麽發呆了,還是又不舒服?”有了之前那一次,王阿姨可以說是時刻注意著安霽不正常的動向,生怕這姑娘兒再出什麽事。


    如今願意做這種吃苦不討好的人少了,而這些需要人手的行業卻也越來越難,杭羅能分到一個已經實屬不易,王阿姨可覺得安霽是個寶,定然要珍之重之。


    安霽聞聲抬起頭來,側過身去就看見王阿姨端著水杯,正對著杯口吹著,顯然是剛喝上沒兩口,眼神卻不住的往自己這邊看。


    “啊,我沒事,王阿姨您不用擔心我。”


    “真沒事?”王阿姨一臉狐疑,又向前走了幾步,盯著安霽端詳了好半天,又打量打量後者眉宇間的顏色,“看著倒是沒有病模樣。”


    “可要好好保護好身體,將來大了都是病根,可不好好!”


    再三確認安霽身體上沒有問題,王阿姨便也放心的將水杯放下,兩步一回頭的回到織機上去,留安霽一個人在門口吹風。


    今天的風顯然是足夠大,要不也撐不起這樣一場來去匆匆的驟雨,更是不可能將平日裏忙得不行的何晏清吹來。


    “去把安霽給我叫出來。”知道以自己和女兒的脾氣,見麵肯定要出問題,離著廠子還有十幾米遠,何晏清也不往裏麵望,直接就叫自家老公進去,“你進去把她給我叫出來。”


    想起這父女倆沆瀣一氣來騙自己,何晏清就氣不打一處來,在安家寧進去之前就將醜話說在了前麵:“要是你叫不出來,我隻能自己進去叫了。”


    “到時候你們父女倆可別說我不給你們倆留麵子,你們倆從一開始合起夥來騙我,就沒在乎我麵子,現在我已經仁至義盡。”


    “你們如果再給我鬧出什麽有的沒的,那也別怪我不給你們倆留麵子了。”


    “行行行,我去,我去,肯定把姑娘兒叫出來。”安家寧現在理虧,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再把自家老婆惹毛,“你別和姑娘兒生氣就行,你們母女倆把話說開。”


    皺著眉,何晏清抬頭瞅了安家寧一眼,直接叫後者閉了嘴,視死如歸的踏步奔廠子裏而去……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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