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開始有點好奇,你都是怎麽交的這些朋友。”


    趙遠鬆忽然開口,神色極為認真的問道。


    在他看來,不論是慧心還是沈浪,都足以算的上是奇人,前者佛根深種,誦經時能產生異像,後者行事看似荒誕,卻令人不得不佩服。


    聞言,紀源苦笑一聲,腦海中一下便浮現出,自己七八歲時的光景。


    那個時候的自己,經常偷偷溜出道觀,穿著一身道袍,手拿著一杆拂塵,在縣城中上躥下跳。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他遇見了寒窗苦讀的沈浪,與他一起偷偷翻過白雲寺的院牆,拉著不諳世事的小和尚談天說地。


    “一切都算是命裏注定吧。”


    他收起心中的回憶,漫不經心的回了一句。


    一旁的趙遠鬆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有深意的說道:“你我既然為修士,將來終究是要逆天改命的,怎麽還會相信命途一說”


    凡人一生壽元不過數十年,有些人或許活的長久一些,但不管如何養護,最多也活不過一百二十歲。


    而一旦踏上修行路,哪怕隻是第一境,也能輕鬆活滿一百二十歲,若是躋身第二境,修出了法力之後,更是可以延壽六十年。


    這些憑空增長的壽元,本就是向天‘竊取’而來,說是在逆天改命並不為過。


    “若是不信命途,又何須去爭去改”


    紀源淡然一笑,所說之話讓趙遠鬆不由一愣,旋即陷入沉思之中。


    兩人快步走在夜色下,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這才來到了三刀會的總會之外。


    此地雖然偏離城中繁華,卻是人口最多之處,不僅僅是本城百姓,甚至還居住了不少外來之人。


    說是魚龍混雜一點都不誇張,因為其中既有碼頭力夫,也有酒樓小廝,還有各大商行的夥計,以及遍布街角的小販等等。


    而且此處幾乎人人都加入了幫派,似乎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在縣城之中,艱難的維持著一點生計。


    當兩人站在一座府邸前,立即便有兩個守門的青壯上前,一麵握著腰間的佩刀,一麵目光警惕的詢問來意。


    見狀,紀源微笑著從袖中摸出一張名帖,將其遞給了其中的一名青壯,言稱想要拜訪三刀會的某位會首。


    那人一看名貼上,有著自家會首的親筆,便立即轉身跑進府邸中,應是去找人稟報此事了。


    “三刀會有多位會首”


    趙遠鬆好奇的問道。


    見另一名青壯,反身回到大門處站著,紀源聞聲後點了點頭,隨口解釋了幾句:“三刀會一共有三名會首,據說這個幫會的創始人,皆是用刀的好手。”


    能被譽為一家三派,這三刀會在千鈺城內的名聲自然不低,曾經三個創始人一人一刀,硬是打得方圓數百裏,所有黑道幫會都不敢吱聲。


    而三刀會發展百餘年,其中會首也換了好幾任,現如今的三位會首也隻有一人擅刀,其餘兩人則更擅長其他兵器。


    而他先前遞出的名帖,便是出自三刀會新任的三會首之手,對方曾多次請他上門,似是想要求取某種丹藥。


    隻是一來他不願接觸黑道幫會,而來對方所求丹藥他也不會煉製,便隻能是婉言拒絕,卻沒想到在今日用上了那份名帖。


    真要說起來的話,他此刻心中反倒還有些不好意思。


    不多時,先前持著名帖離去的青壯,便帶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急忙忙的趕到了府邸大門。


    前者在遞還名帖後,便往後退了兩步,讓出了身後一臉笑容的老人。


    這位老人雖是上了年紀,但身子骨看著就十分硬朗,年輕時應該是個練家子,眼眸中時而還有著精光一閃而過。


    “老頭子翁陽,道長稱呼一聲翁老,便是咱的榮幸了。”


    對方神態豪爽的抱拳,話音落下還對一旁的趙遠鬆微微一笑。


    紀源一邊作揖,一邊念了聲尊號,算是與老人相互見過了禮。


    “還請道長入內。”


    翁陽伸手一請,沒有那麽多的繁文縟節,有的隻是江湖人的幹脆利落。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旋即便隨著老人跨過大門,行走在三刀會的總會府邸之中。


    盡管此時已經是半夜,但府邸中卻依舊燭火通明,一處處庭院中,都能看到許多青壯漢子在彼此角力,或是切磋各自的武藝。


    但兩人見到更多的,卻是一間間門窗大開的屋子裏,一群漢子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場景,似乎不論何時耳邊都能聽見爽朗的大笑聲。


    片刻之後,兩人隨著翁陽來到一處庭院,剛跨過那道院門,便能見到一係青衫的中年人,正站在小院中抬首望月。


    “五爺,人到了。”


    翁陽上前兩步,出聲提醒道。


    聞言,那中年人緩緩轉身,剛毅的臉龐上立即浮現出一抹笑容。


    他伸手一引,示意麵前的兩人落座,隨後揭開石桌上正點著碳火的鍋蓋,頓時就有滾滾香氣彌漫開來。


    “兩位來得正好,若是早一些、晚一些,這鍋肉可就差了點味道。”


    中年人從邊上的竹籃中取出碗筷,隨後又為兩人倒上了一碗酒水。


    隻是聞一聞鼻尖傳來的酒氣,便能知道此酒極烈。


    “今晚月色不錯,又有涼風作伴,再配上一鍋香肉,吃得盡興了再大口喝酒,實在是人間最美之事。”


    他一邊招呼著麵前的兩人,一邊加了塊香肉丟進嘴中,臉上頓時浮現出滿足的神色。


    紀源見狀便笑了笑,好不扭捏的也夾了香肉,剛一放入口中,其雙眸便驟然一亮,嘴裏的還未咽下,便連忙又夾了一塊。


    也不知道這鍋香肉是如何做的,放了哪一些調料,味道竟是出奇的美味,饒是幾乎不吃凡人食物,原本隻是想意思一下的他,都忍不住多吃了好些肉。


    至於一旁的趙遠鬆,此刻麵色卻有些猶豫,他自然知道所謂香肉是何物,心中本有些抵觸,但見到兩人吃的這般痛快,也多少是有些意動。


    “小道長今夜怎麽來了,先前我可是請過你許多次,但每一次都令人有些失望啊!”


    當半鍋香肉被兩人吃下肚,中年人一口飲盡碗中烈酒,毫無形象的以袖袍抹嘴,隨後這才出聲言說道。


    聞言,紀源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一臉苦笑的說道:“事出有因,不得不來,還請三會首見諒。”


    “尊稱就免了,我名徐柳青,喊一聲徐大哥即可。”


    徐柳青擺了擺手,是真的半點都不願客套。


    隻是紀源張了張嘴,看著麵前年紀都足夠當自己‘爹’的中年人,一聲‘大哥’實在是喊不出口。


    無奈之下,他隻能是歉意的喊了一聲:“徐先生。”


    倒是邊上的趙遠鬆,在吃了幾口香肉之後,便極為自然了喊了聲大哥,詢問這鍋香肉是如何做的。


    這一問,便問到了徐柳青的興致上,滔滔不絕的講起自己的配方,而在停頓之際,他也不忘問上一問,兩人來此究竟所為何事。


    “徐先生,貧道有一個朋友,在今夜與貴幫派的堂主,於百花樓中起了點衝突,後來應是被抓回了三刀會之中。”


    紀源做了一個道揖,將此行目的緩緩說來。


    而隨著話音落下,徐柳青卻雙眉一挑,臉上頓時露出不悅之色,看的小道士暗呼不妙。


    他為自己倒了一碗酒,仰頭喝了個幹淨之後,便語氣不滿的說道:“你個道家修士,說話怎麽文文縐縐的,又不是那些狗屁儒生。”


    徐柳青晃了晃腦袋,喊來一邊候著的翁陽,讓他去問問是否有這事兒,若是沒什麽大事,便直接將人領過來。


    待得翁陽領命離開,他又給自己倒了酒,隻是沒喝兩口便重重摔在桌上,看得出來心情多少有些不爽利。


    見狀,紀源隻得是苦笑一聲,連忙舉起麵前的酒碗:“多謝徐先生。”


    說罷,他一仰頭,便將碗中烈酒喝得一滴不剩,隻是酒水剛一入喉,就令他忍不住連連咳嗽,臉色頓時漲紅一片。


    也不知道是紀源不再文縐縐的動作,還是頭次喝酒的窘態,看的徐柳青大笑不斷,臉上的不悅之色也漸漸退去。


    “這樣才對嘛,我們江湖中人,最煩的就是那繁文縟節,除了礙事屁用沒有。”


    他神色略有嫌棄,言說自己最煩的就是儒生,天天滿嘴的聖人文章、之乎者也,做起事情來一點都不爽快,簡直麻煩的要死。


    一旁的趙遠鬆連連點頭,滿臉深以為然的樣子,舉起酒碗就和徐柳青喝了起來。


    兩人忽然大有一見如故的架勢,彼此間飲酒不斷,對那些辦事婆婆媽媽的儒生,就差直接破口大罵起來了。


    這一幕看的紀源是哭笑不得,也沒想到自己一直敬奉的溫文有禮,在一些人眼中卻是煩得很。


    不過似乎因為他不會喝酒,麵前的兩人直接將其無視,在那兒推杯換盞的,就隻差大喊相見恨晚了。


    紀源也樂得如此,這種場麵著實是有些不適宜,見他們懶得搭理自己,便自顧自的消滅起剩下的小半鍋香肉。


    隻是還沒等他吃上幾塊,先前離開的翁陽去而複返,身後還跟著一個模樣狼狽的書生。


    說是狼狽其實都有點謙虛了,那書生身上就沒有一塊好布,露出來的也不是白花花的皮膚,而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甚至還有十幾道被鞭子抽的皮開肉綻的口子。


    此人便是沈浪,那個放棄大好前程不要,非得住在貧民窟,想要以聖人文章和道理,打動那些想要不勞而獲之人的書生。


    他剛一走進庭院,在抬頭看見紀源之後,便知道自己應該是無視了,心情放鬆之餘,見到桌上有酒有肉,立即便屁顛屁顛的一路小跑過來。


    沈浪也不管一旁推杯換盞的兩人,隻是衝紀源笑了笑,便自顧自的從竹籃中拿了副碗筷,又是大口吃著香肉,又是自己給自己倒酒。


    雖然是一副披頭散發的狼狽樣子,但吃得倒是一臉的享受,活脫脫一個餓死鬼投胎。


    “見笑了。”


    紀源看著一旁呆愣住的三人,滿臉尷尬的告罪了一聲。


    此時的他,頗有種沒臉見人的感覺,氣得在桌下連踹了沈浪好幾腳。


    誰知那書生被踹之後,一臉茫然的抬起頭,眼神不解的看向身邊的好友:“你幹嘛踹我”


    “噗!”


    “哈哈哈哈哈哈!”


    徐柳青與趙遠鬆一愣,隨後前者沒忍住噴出了口中的酒,後者更是捧腹大笑了起來。


    至於‘罪魁禍首’的書生沈浪,甚至還很是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氣得紀源額頭青筋直跳,差一點便要拔劍,在這個家夥的身上捅幾個前透後亮的窟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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