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紀源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


    他睜開雙眼望向房梁,半日一夜的昏睡,令其思緒顯得有些遲鈍,好半響才回憶起昏迷前的種種。


    良久之後,方才默默的歎了一口氣,一時間心中有些感慨萬千。


    「師父!你醒啦!」


    而就在這一口氣歎出,身邊不遠處立即有一道驚喜的聲音響起。


    紀源偏頭看去,隨即就見到趙月白搬了個蒲團,正盤膝坐在床邊不遠處,此刻一臉欣喜的看著他。


    「要我去告訴師公他們嗎」


    趙月白起身上前,將他從床上扶起,同時細聲問道。


    聞言,紀源輕輕搖了搖頭:「我先打坐調息一會兒,暫時不用去告訴他們。」


    話音落下,他便做出五心朝天的姿勢,雙眸剛一閉上,心神便沉入體魄之中,開始內視自身的情況。


    這些時日一來,接連的大戰令其身軀內,暗傷已是積攢了許多,以心神觀之,被迷霧遮擋的血肉中,隱隱能發覺一些黑光閃爍。


    而這些黑光,便相當於是暗傷的一種體現,唯有以心神或是神念觀之,方才能夠窺見一二。


    但相比肉身內的狀況,這些暗傷反倒顯得沒什麽了。


    此時紀源的身軀內,隨處可見有精氣鬱積,堵塞在各處經脈中,原本渾然一體的氣血,如今也東一塊西一塊,難以相互接連起來。


    而氣血不通順所造成的影響,便是令成片的血肉黯淡無光,長久下去有枯萎壞死的危險。


    除此之外,強行動用眉心中的劍氣湖泊,也讓他的經脈受損嚴重,大量暗傷積存,甚至就連紫府都承受了不輕的震蕩。


    再加上被敵手打出的傷勢,想要徹底休養痊愈的話,恐怕沒一兩個月的時間,是真的想都別想了。


    但是體魄的傷勢容易治愈,可紫府的震蕩卻沒那麽容易平息。


    縱然紀源本身便是造詣極高的丹師,卻也對此頗有些束手無策,其所擅長的丹藥之中,並未有撫平紫府動蕩的功效。


    更別說如今他雖是凝聚出了道心,令自身魂魄更加凝練,卻也因為強行動用紫府中的劍氣湖泊,導致自己的魂魄受損。


    世間萬物生靈,最怕的便是自身魂魄受損,一個不慎便有可能落下神智缺失,重則很可能就此魂飛魄散。


    一圈內視下來,紀源發現自個兒如今的狀態,已經是不能用一個糟糕來形容,簡直就是一團亂麻!


    肉身的傷勢容易治愈,可紫府與魂魄的損傷,目前來說隻能依靠水磨的功夫,去一點點的修補了。


    而這種情形下,所帶來的最直接的影響,便是他短時間內,暫時是別想動用那座劍氣湖泊,以及自身領悟而出的劍意了。


    可能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還能開合紫府,使喚寄居其中的白玉飛劍了。


    忽然間,紀源念頭一動,心神立即沉入進腹中,那裏尚還有一顆縮小了幾圈的水神丹,正源源不斷的釋放出充沛的靈氣與藥力。


    他稍一沉吟片刻,便立刻調動附近的精氣,開始煉化這一顆還剩大半藥力的水神丹。


    不過幾個呼吸,紀源的身上便浮現出一股精純的水氣,柔和的融入其四肢百骸中,開始悄無聲息的滋養其這具身軀。


    同一時間,一道道被煉去了雜念的香火願力,自水神丹中逸散而出,不需要他去如何控製,便直直往上升去,隨後一分為二,融入其紫府與魂魄之中。


    他知道水神丹具有滋養魂光的功效,卻沒想到其中蘊含的香火願力,竟能修複紫府與魂魄的損傷。


    雖然修補的速度並不算如何快,但卻勝在極其穩定,並且在恢複的過程中,他


    的紫府與魂魄,亦是在不斷的增強,以及更加的凝練。:


    在感受了一陣後,紀源心中暗自估量,待得完全煉化了這顆水神丹,其紫府內的震蕩便可徹底撫平,至於魂魄上的傷勢,亦可恢複大半左右。


    「不好!」


    正當他為此欣喜時,驟然感受到小腹一陣劇痛,待心神往下一沉,旋即便看到濃鬱的靈氣已經充斥了整個小腹。


    若是在平時,這般精純的靈氣自然是越多越好,但此刻他經脈受損嚴重,更有多出淤積堵塞,根本無法令這些靈氣散往全身。


    如今龐大的靈氣,正不斷擠壓著他的小腹,若是不能及時疏導出去,輕則此處經脈盡毀,重則肉身徹底崩潰,腹部被靈氣炸出一個大洞。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想要不死都是一件難事!


    「隻能拚了!」


    紀源心中自語一聲,旋即一咬牙,便將心神全部沉入小腹中,盡可能的操縱著一股股精純至極的靈氣,向著已經被堵塞的經脈狠狠撞去!


    隻是一瞬息,便有劇烈的疼痛從小腹四周傳來,那宛如鑽心一般的痛覺,直接便是令他全身都不斷的冒出一層層冷汗。


    但此刻的他卻已經沒有其他選擇,在傷勢更加嚴重,甚至經脈可能盡毀,與被這股靈氣撐得爆體而亡之間,也隻能以及必須選擇前者了。


    深吸一口氣,紀源強忍著腹部四周傳來的疼痛,引導著龐大的靈氣,一次又一次的衝擊著被堵塞的經脈。


    半刻之後,他才勉強衝開了一條細小的經脈,使得不斷增加的精純靈氣,終於有了一個傾瀉的口子。


    但僅僅如此卻還不夠,靈氣傾瀉的速度,依舊比不上自水神丹中,所釋放而出的速度。


    無奈之下,他也隻能咬牙繼續,牽引著靈氣向著另一條經脈衝擊而去。


    整整一個時辰的時間,紀源足足衝開了七條經脈,方才令小腹中的靈氣達到一個平衡,但一個新的問題卻隨之而來。


    隨著水神丹不受控製的煉化,越來越多的靈氣湧入幾條經脈中,恐怕用不了多長時間,同樣的情況便會再次出現。


    見此一幕,紀源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一聲,旋即一股狠勁也湧現而出。


    既然左右都已經如此,那便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好了!


    「大道有玄法,天地在心中,觀生靈萬物,照山河萬裏……」


    他在心中默念心法,同時開始不顧一切的,開始在體內運轉起了玄天道經。


    龐大的靈氣在經脈中奔湧,衝破一處又一處鬱積堵塞之地,然而爆體之禍雖然暫時解除,卻也令他時刻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疼痛。


    一直到午時過去,運轉了九個大周天的紀源,方才睜開了疲憊的雙眼。


    此時他身上的道袍,早已被汗水浸濕了數遍,一身修為雖然高漲了不少,但氣息卻十分的萎靡,竟是比剛蘇醒時還要差上許多。


    感受著體內更加糟糕的狀況,他沒忍住苦笑一聲,隨即才發現身前站了數人。


    除卻自己的師父與徒弟外,還有宋河夫婦以及趙遠鬆三人,至於其他的人,因為屋子大小有限,便都紛紛擠在了門口,緊張的探進一顆腦袋張望著。


    「徒兒,可有大礙」


    張之崖見他醒來,便連忙坐到了床邊,蒼老的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然而老道士縱然心中焦急萬分,可卻不過是一普通人,沒有半點修為在身,所擅長的一點醫術,於此刻也排不上用場。


    所以他也隻能是擔憂的詢問,一顆心幾乎都提到了嗓子眼。


    聞言,紀源心中便是一暖,隨後笑著搖頭,連稱自己並無大礙,甚至修為還因禍得福,更加精進了


    許多。


    如此一來,張之崖這才放心,叮囑了幾句之後,見幾人有是要談,便牽著趙月白的手,向著屋子外走去。


    待得老道士離開後,宋河輕輕一踩地麵,頓時便有一道簡單的陣紋浮現,蔓延至整座小屋中。


    「這是一道隔音禁製,可確保我們的談話不會傳出去。」


    他瞥了一眼紀源,麵色有著些許古怪。


    以其二境的修為,如何看不出他一副外強中幹的樣子,隻不過是礙於老道士在此,所以方才沒有揭穿而已。


    甚至以其如今的狀況,說是外強中幹都有些不合適,明明修為的確是精進了許多,氣息卻比啟蒙境初期的修士還要不如。


    「行功出了問題,還是之前受的傷勢太過嚴重」


    想了想,宋河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擔憂,便直截了當的問道。


    紀源搖了搖頭,將先前自己所遇到的情況,大致的說與了麵前三人聽,對此倒是並沒有什麽隱瞞。


    畢竟不論是宋河夫婦,還是一旁的趙遠鬆,都是足以他十分信任的人。


    「倒也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如今雖然經脈近乎全毀,暫時動用不了多少修為,但好在是保住了一條命。」


    他笑了笑,並沒有因此而露出什麽異色。


    反而還勸慰三人不用擔憂,以自己在丹道方麵的造詣,無非是花的時間久一點,耗費的代價重一些,總歸是能徹底痊愈的。


    「不日九玄門一位長老便會趕到,過些時日不如便和我等一同返回」


    趙遠鬆笑道:「反正你都是要送掌峰令牌,正好借此機會直接留在九玄門療傷。」


    千鈺城終歸不複三百多年前的繁華,再加上如今遭逢禍亂,所能收集到的資源十分有限,哪怕紀源丹道造詣再搞,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而九玄門便不同了,身為一郡仙道之首,且不說底蘊如何深厚,藏寶閣中有多少珍稀靈物藥材,單單是其山門所在之地,便已是飛雲郡最大的修士交易之處。


    在山門外的一座坊鎮中,甚至常有完整無缺的法寶售賣,更別說成品的療傷靈丹了。


    然而紀源卻搖著頭,婉拒了趙遠鬆的一片好意。


    對他而言,以如今的狀態前往九玄門,實在是無法令自己有哪怕一絲的心安。


    縱然九玄門中,大多都是光明磊落之輩,但總歸不是每個人,行事都能夠正正當當的。


    誰也不能保證是否便有幾個小人,眼紅他手中的掌峰令牌,或是隻要點個頭,就能得到的一脈傳承山峰的好處。


    對修行中人來說,既是最為期待、也是最為害怕那萬一。


    「趙道友,有些話我想私下和宋河聊聊。」


    沉吟片刻,紀源對趙遠鬆歉意一笑。


    聞言,後者當即點頭,自然不會如此不識趣,與幾人拱手客套了兩句,便是直接轉身離開。


    在這過程中,他還不忘帶上屋門,以及將貼在窗邊,想要偷聽的許七七與江河兩人,直接一手一個給拽到小院當中。


    「老宋啊,看來還得麻煩你跑一趟,幫我去郡城之中購置一些靈物藥材回來。」


    當屋內隻剩下三人時,紀源便忍不住苦笑一聲。


    先前趙遠鬆所言,的的確確是他所麵臨的難題,以千鈺城中的資源,根本無法湊齊他所需之物。


    縱然是委托明心軒,想遠在郡城的總會調集,先不說這價格得平增兩三成,也會暴露他此時的一些真實狀況。


    雖說他從未踏出過千鈺城方圓數百裏,此前也從未有過什麽仇家,但有一些事情,還是能小心便小心點。


    不怕一萬,就怕那個萬一


    !


    「一點小事,有什麽麻煩的,隻是幾日不見怎還變得生疏起來了」


    宋河與其婦人一同坐在木椅上,神色故作不悅的瞪了一眼紀源。


    後者見狀哈哈一笑,以他們兩人之間的交情,倒也的確不用這般客氣。


    在笑過之後,他便取出紙筆,寫下了足足三張所需之物的清單,再當著兩人的麵,喚出了紫府中的白玉飛劍,從中拿出全部的靈石、靈幣,與清單一同交給了宋河。


    「可能會差上一點,也可能會多出一些,總之剩下的就靠你了。」


    涉及到錢財的方麵,他倒是半點都沒有客氣,明知可能會有些不夠,也沒有取出黃白之物當做填補。


    對此宋河倒也不在意,隨手便將東西收入到了山河袋中。


    反而是一旁的周語嫣掩嘴輕笑,似乎早早便是聽自家夫君說過,有關紀源在錢財方麵十分癡迷的事情。


    「你如今的狀態很奇怪,血肉中的迷障被驅散了部分,但在魂光的照耀下,卻不曾誕生半點的法力。」


    將東西收好後,宋河眉頭緊皺的說道。


    按照正常情況來講,一旦修士以魂光驅散血肉中的魂魄,便可於體內誕生法力,從而躋身點靈境之中。


    然而紀源明明做到了這一點,但體內卻無法力滋生,既是已經破境,卻又沒有完全破境。


    如此情況,在宋河以往的歲月中,卻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估計與我體內傷勢太重,經脈又幾乎盡毀有關。」


    他思忖半響,隨即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等傷勢痊愈,經脈重塑之後,應當便可真正破境了吧。」


    紀源說完後,便自行笑了一聲,自己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否則若是要自己修煉的話,指不定得耗上多少時間。


    就是這個禍,多少有點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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