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位於觀霞城正中心,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既是一郡的政務中心,亦是一城陣眼所在,匯聚了大半落霞郡的氣運,頭頂青天霞光彌漫,仿佛有神靈高坐雲端俯瞰大地。


    當然這些光景,尋常世俗凡人是看不見的,唯有躋身二境之後,以法力灌注雙目,方才能夠得見一二。


    午時過後,馬車緩緩停在郡守府外,不過開啟的卻不是正大門,而是一邊的偏門。


    一位老人帶著幾名丫鬟走出,神態說不上是恭敬,但至少也不倨傲,沒有那盛氣淩人的場麵。


    見此一幕,錢霓裳與紀源兩人,便自馬車上走了下來,與這位老人打了個招呼。


    對方雖然隻是郡守府中的下人,但卻是範蘇流身邊的人,雖無官職在身,但地位個著實不低,就算是二三境修士見了,也不會無端給個臉色。


    甚至大多數人,還得時常孝敬孝敬這位老人,為的便是在有需要的時候,能夠見得到範三公子一麵。


    在這座郡城之中,有時候範蘇流這位三公子,說話甚至比郡守大人還要管用。


    兩人跟隨在那名老人的身後,走在郡守府的小道上,不多時便來到一處較為偏偏的庭院中。


    此地麵積不大,也隻有四五間小屋,卻是連池塘、閣樓都未有,看著倒也有些樸素閑雅之意。


    隻是在聽過錢霓裳先前的言語,再看一眼此地的風格布置,紀源怎麽看心中都有點不是滋味。


    特別是在瞧見,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正站在一顆老樹下,仰著頭似是在關上枝椏上的紅葉紋理,便總感覺有一股虛偽的味道。


    “見過三公子。”


    錢霓裳施了個萬福,略帶恭敬的喚了一聲。


    片刻之後,範蘇流方才收回目光,轉身看了數步外的兩人一眼,目光中帶著幾分好奇之色。


    “來,兩位請坐!”


    他伸手一引,帶著兩人在一旁的樹下落座。


    一旁早有侍女靜候多時,有條不紊的送上瓜果點心,還有幾碟蜜餞。


    紀源品了一口香茶,神色微微一動,麵前這一桌上的東西,皆是蘊含靈氣之物,哪怕是幾碟子蜜餞,都是以靈果製成。


    更不用說杯中的茶水,更是他所見品相最好,一杯飲入腹中,那份靈氣便抵得上小半個時辰的苦修了。


    甚至在三人的身邊,還有幾名侍女手捧香爐,輕搖蒲扇,送來一縷縷飽含清氣的柔風,吹的久了可帶走些許煩憂。


    單是這一份享受,就已經不比錢家要弱上多少了。


    都說郡守囊中羞澀,可這位三公子的享受,可一點也看不出來,不聲不響就是數百兩銀子耗費了出去。


    “也就是錢掌櫃到來,否則平日裏範某,可實在舍不得如此鋪張。”


    範蘇流親手為兩人添了杯茶,隨後便將目光轉向背負長劍的小道士。


    見狀,錢霓裳正要介紹,不過紀源卻先一步開口:“在下紀源,道號靈鈺,見過範三公子。”


    他點頭示意,沒有客套的拱手作揖,倒是顯得有些隨心隨意。


    如此倒是令範蘇流,不由升起了些許好奇,別說是比他小一輩的人了,就算是同輩甚至是年長一輩,也不會在其麵前如此托大。


    他略一沉吟,便輕擺了下手,四周候著的侍女便悄然退下,就連行走間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等到庭院中已無外人之後,他方才麵帶些許疑惑的問道:“便是靈鈺道長,托錢掌櫃帶來了那份靈藥”


    聞言,錢霓裳心中一緊,隻是想起在馬車上,兩人之間的一番對話,便靜靜的品著杯中的香茶,沒有開口說點什麽。


    而另一邊,紀源當即就大放的承認:“不錯,公子所服用的丹藥殘塊,正是從神玄宗的手中搶來的。”


    哢!


    。


    此言一出,範蘇流掌中的被子頓時裂開,隨著其手心打開,便化為細小的碎片落在石桌上。


    這位郡守府三公子,目光閃爍的盯著紀源,足足打量了半刻鍾的時間,方才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就像是紀源說的突然,他笑的也十分的突兀。


    “靈鈺道長也是快人快語,換做常人可絕不會提及此事,更不會如此坦然的承認。”


    範蘇流收斂笑聲,滿是無奈的感慨了一句。


    可其實心中多是腹議不已,見過直白的,但真的沒見過這麽直白的。


    半點彎子不饒,甚至將天大的麻煩,甚至搞不好就是生死危機的事情,就這麽直接開口說了出來。


    這種事情幾乎就連江湖武夫,也根本都做不出來!


    也唯有初入江湖,沒有半點經驗的少年少女,方才會如此行事。


    但範蘇流可不覺得,自己眼前的小道士,會是一個這樣的人。


    雖然這段時間以來,他都在閉關煉化丹藥殘塊的藥力,以此來恢複自身的修為,但郡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卻也還是多少清楚的知道一些。


    比如十三家勢力的代言人,在千鈺城中莫名其妙的被殺死,雖然外界都在傳,這是那些人見利起意,試圖謀害朝廷命官攫取利益。


    如此一來,方才被李家家主的私生子,借由李家暗中的保護,將這些為非作歹之徒擊斃。


    可範蘇流卻知道,這些不過是李文清放出去的消息而已,為的便是占據一個名義上的優勢和先手,將李家擺在了風口浪尖上。


    甚至也是李文清提議,讓他的父親,也就是郡守大人,下令抄查十三家勢力的產業,並借此機會重重的威脅一番,敲上一筆竹竿。


    這樣一來便可讓這些勢力,在各自的怒火與損失,都翻到了李家的身上。


    再玩上一手驅狼吞虎,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起碼他們郡守府絕對能賺個盆滿缽滿。


    而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自己麵前的這個小道士,其一手策劃出來的,若非如此的話,錢霓裳在剛開始的時候,便不會對此幾乎束手無措,隻能是被動化解接踵而來的麻煩。


    更不用說,當天晚上那一次至關重要的死局,便是這個小道士跟著去的。


    “做了便是做了,也沒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紀源笑了笑,別有深意的看了對方一眼。


    那意思似乎是在說,這個事情你也有份,就別想著遮掩起來了。


    搶了東西和吃了東西,兩者之間也分不出個高低,對神玄宗而言,都是一件足以令他們怒不可遏的事情了。


    甚至從某些方麵來看,郡守府所要承擔的壓力,或許比他動手劫了東西,來的還要大上許多。


    畢竟這個事情,很容易就讓人聯想成,是郡守府派人做下的,而最後吃了那丹藥殘塊的,也的確是他範蘇流,如此一來就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雖然心中早已想到,可當紀源話裏話外點出後,他的臉色也不由微微一沉,不管須臾間便恢複如初,好似從未有過變化一般。


    “若是如此的話,我與我父親欠下的人情,可就得相互兩清了。”


    他重新取來一隻茶杯,邊倒著熱茶,邊開口說道。


    聞言,錢霓裳眉頭微皺,對方如此便是打算,用這個人情來換取認了此事。


    這或許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但卻是最沒有隱患的,一旦郡守府認下了這件事,神玄宗的壓力自然就不會落到他們的身上。


    而錢家在此事之中,卻不會有任何的損失,最多就是少了一份人情,但隻要李文清能扳倒李家,或是讓其元氣大傷,他們依舊可以借此獲利。


    但紀源聽了之後,卻是在那兒直搖頭,顯然是不認可這種交易。


    “範公子,既然是生意,自當是雙方都有得賺,。


    你的這般做法,好處都落在了自己的囊中,我們卻白辛苦了一場。”.


    他搖了幾下頭,故意做出了一副愁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見狀,範蘇流當即便要開口,隻是嘴巴張了張,卻隻能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原因無他,隻是紀源拿出了一隻玉瓶,將其放在了桌麵上,並將瓶口打開,任由對方的視線看進去。


    而這隻玉瓶中,赫然便裝著屬於他那一份的丹藥殘塊。


    錢霓裳也不由麵露疑惑,且目光疑惑的看來,她知道紀源的手中,肯定還有著至少一份丹藥殘塊,卻不明白為何要在此時拿出來。


    難道真的是為了,要和這位範三公子再做一場交易


    “範公子已然享受過此物,自然知道其中的好處。無錯更新”


    紀源故作出愁意,手上卻將玉瓶往前推了推。


    說實話,這東西他留在手中用處不大,盡管一枚丹藥殘塊中,蘊含著極為驚人的藥力,且無比的溫和,能令普通人一步踏入二境,有破境之神效。


    但在尋常人眼裏的靈丹妙藥,對他而言卻是足以毀掉大道前途的毒藥!


    若是能壓製住藥力,倒也不失為一種靈丹,甚至說是仙丹也不為過。


    但可惜就可惜在,此物無法壓製住藥力,會在不知不覺間破境,而這種破境必然會造成根基不穩,此生花費再多歲月,也難以填補上缺陷。


    而就算不服用此丹,紀源也有信心在未來的二三十年內,就可以躋身三境之中,甚至百年內也未嚐沒有結成金丹的可能。


    犯不著為了這一點眼前的利益,便放棄將來立身於雲巔之上的可能。


    不過對他而言的毒藥,對範蘇流來說卻是實打實的靈藥,此人前些年身受重傷,雖然痊愈也落下了隱患,修行吐納的靈氣十不存一,消耗的資源是尋常人的十數倍還多。


    一枚丹藥殘塊,的確能令他恢複到往昔的巔峰,但修為想要更加精進,甚至是維持修為不倒退,所需要花費的銀兩絕不在少數。


    如此在他心中,已成了一個心病。


    但要是有第二枚丹藥殘塊,則就將變得不大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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