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不樾正被擾的頭痛不已,楊允幾次建議宣禦醫上殿,都被暗中婉拒。


    此事不決,便是靈丹妙藥也解不了他的頭疾。


    忽聞少真無一出聲,頓覺兩處太陽穴的痛楚,似鬆泛了些。


    道:“愛卿請講。”


    少真無一坐在屏風之後,身上依舊披了一件大氅,端起旁邊幾上的茶杯,輕輕的打開又輕輕的合上,叮鈴的脆響卻因他一言,在這殿上顯得格外的刺耳。


    如同一根鋼針,撲棱一個猛子紮進了眾人心坎,皆是疼的一個哆嗦。


    惶惶間,盡禱告文宰千萬不要答應素鶴那勞什子的鬼要求。等他們走了,那他說什麽,大家也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這廝一張利嘴能把天捅穿。大家都走了,那他要怎麽蠱惑主上還不是由得他胡天胡地的鬼扯一氣所以,此事萬萬不能點頭。


    少真無一垂眸看了眼手中的茶杯,道:“主上識人素來獨到,如今何故猶疑”


    簡單的一句話,使弦不樾突然間冷靜了下來。是啊,彼時他也是看好百裏素鶴。


    隻是今次被這各地傳回的消息,驚的神魂方今才堪堪歸位。


    頓時斂盡雜緒,看向諸大臣道:“諸位愛卿,都散了吧。”


    “主上”


    “主上,臣……”


    楊允當即上前,厲聲道:“諸位大人,請慎言。”


    說罷,冷冽目光劃過眾人。


    眾大臣突然心尖發涼,乖乖的捏緊鼻子悉悉索索,慢慢悠悠退出殿外。


    菰晚風低頭,微微抬眸,垂衣拱手道:“臣與百裏公子也算有幾分緣分,留在殿上聽其言,恐諸同僚覺得臣有心偏幫,有礙主上聖明。


    故,臣自請與諸大臣一同離開。”


    弦不樾使了一個眼色讓楊允先退回身側,道:“哦你二人有何緣分”


    楊允從其暗示,附其耳畔低語數句。


    聞言,弦不樾目光再次落到菰晚風身上。


    菰晚風道:“臣日前痛失的二女兒,與百裏公子曾在人皇島結下幾分緣分,同浥樓主也甚是投緣。


    是故,臣若在此恐主上受人非議。


    為堵悠悠眾口,請主上允許臣離開。”


    弦不樾轉眸,問百裏流年道:“百裏家主怎麽看”


    百裏流年心中氣的一個憋悶,前腳他上少真府登門,今兒他就給自己來了個避嫌。


    真是見了鬼的避嫌,分明是借此向弦不樾表明心跡,亦趁此打壓自己,不讓自己知道各種詳情。


    畢竟,監察天司能監視王公大臣,但向天主和各大門派之間,他們也隻能監視個大概,再詳細,人家也有自己的法子格擋。


    不讓他聽,那麽百裏素鶴和弦不樾無論說了什麽,他將如聾子瞎子,耳盲眼盲。


    遂默了片刻,拱手道:“古有舉賢不避親,菰家主隻要行的坦蕩,又何懼人言


    且我主素有賢名,諸位同僚哪個不服。”


    那走的慢的,瞬間加快了腳步。暗道果然還是得聽主上的話,趕緊溜。不然留下來,聽得多了也就不曉得自己第二天能不能醒過來。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直接拒絕離開。弦不樾意會,將目光投回菰晚風。


    菰晚風道:“話雖如此,但古往今來隻有臣子盡本分,哪有主上替臣子擔罵名的。


    菰某自認四書五經還識得幾個籮筐大的字,粗略曉得一點什麽叫君臣父子之綱。


    百裏家主此言,是要陷菰某做個不忠不義之徒嗎”


    “菰家主,你不覺得此事太過小題大做了嗎”百裏流年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他才說了幾句話,就給上升到不忠不義了。


    換句話說,差點沒指著他鼻子罵。


    再看弦不樾高坐王位,那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菰晚風垂眸,掩下心中的得意。麵上仍是和和氣氣道:“百裏家主慎言,百姓無私語,天家無小事。


    知道的,曉得你是拳拳之心替菰某考慮。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有不臣之心。”


    百裏流年怔了片刻,忽的放聲大笑,兩手放回腰間,暗暗緊扣玉帶,笑不及眼底道:“哈哈哈,說的好,說的好,既然菰家主如此深明大義,流年再挽留似乎就曉得咱不通人情。”


    “那百裏家主是同意了”弦不樾道。


    “同意,自然同意。”說罷,對弦不樾道:“菰家主都避嫌了,臣與百裏素鶴關係較菰家主尤為近幾分,論理當一同回避。


    主上,臣等告退。”


    語盡,回身離去,並瞥了眼菰晚風。


    菰晚風隻作看不見,拱手彎腰退下:“臣菰晚風告退。”


    旋即,作禮離開。


    弦不樾看向素鶴,道:“如此,可以說了嗎”


    不等素鶴開口,雲行雨搶先對素鶴道:“我們在外麵等你。”


    兩人朝弦不樾簡單一禮,便同步離開。勇王即遞上眼神,讓周乙帶人看住他們。


    父王處理的結果沒出來之前,這兩個一個也不能少。


    周乙會意,悄然退出寶德殿,帶人將雲行雨、鄒寂人圍住,請到角落喝茶。


    素鶴拱手道:“天主想先聽什麽”


    弦不樾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要衝動,平複了幾番,道:“先說你為何讓蒲濟城主離開


    以及,為何傳信教眾口口退隱撤離”


    講句不好聽的,你哪怕舍棄蒲濟城,也隻是一座城,但你讓蒲濟城寫信,叫其他城主皆如此,直接讓這一路過來十城九空。


    這究竟是存的什麽心思


    “不敢有瞞天主,素鶴會做出如此決定,皆是事出有因。”


    “你有什麽原因,你也不能這麽幹啊”勇王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爆發了。虧他之前還覺得是自己不好,待人不夠赤誠。


    結果呢當他決心對剖心相待,將兩個王弟囑托其帶回。


    最後人是回來了,城沒了。


    素鶴平靜的受著勇王的怒火,道:“大殿下,近日可知忘憂都做了什麽”


    “說城池的事,你扯她幹嘛”勇王愣了愣,旋即又是怒上心頭。


    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談女人


    素鶴正色道:“談城池,便繞不開此女。”


    勇王瞬間被堵的發慌:“你……”


    弦不樾似是聽出了眉目,對大兒子嗬斥道:“退下,讓他說。”


    “便宜你了。”勇王狠狠瞪了一眼。


    素鶴先謝過弦不樾,然後對勇王道:“大殿下,忘憂是否近日皆在樓中不曾外出”


    “那是自然,本宮將九曜樓盯得仔仔細細,一隻蒼蠅都沒放過。”


    “那再問大殿下,她是不是放出話來從此不接外客,隻做清倌兒”


    “我說你……你怎麽就竟盯著這方麵呢你就不能幹點別的”說完,將素鶴由下往上打量了一圈,這是腦子抽了還是裏麵的魂兒讓人換了


    怎麽越說越不靠譜,竟扯有的沒的


    素鶴也不惱,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倒是弦不樾在座上看的心裏直搖頭,大兒子到底還是不夠沉穩。這心性,還得練練。


    素鶴道:“大殿下命人觀視良久,就沒注意到有一點很可疑”


    “什麽疑點”被他那麽一問,勇王瞬間拽回自己的理智,總覺得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麽要緊的


    “你我皆知忘憂才是王全、郭林等人的幕後黑手,也清楚她邪人之間必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然後”


    “請教大殿下一件事,她講了不接客之後,王城之內可有人無故死去或者消失”


    “這………沒有。”


    “那問題來了,作為傀儡,王全郭林大約會每格半月左右找一趟她。做什麽,相信我不說大殿下也懂。


    而她的客人有新的,更多的是熟客。而且每一個成為她入幕之賓的客人,最後都離不開她。


    你說,這是為了什麽”


    “你的意思,他們每次去找她都是為了解藥”這個念頭冒出來,頓時把勇王驚出一身白毛汗。


    相隔半月左右便需一次解藥,那麽忘憂宣布不接客,必定會有很多人著急。


    如果解毒的方式不隻是床笫之間,那麽就表示她還有其他的方法。解毒可以有其他的方法,那下毒呢


    想到這裏,他整個臉色瞬間變得死白死白。


    倘若真是他想的那樣,那麽城池就算守住,王城也亡了。


    王宮的存在牽係地氣走向,一旦由敵人自內攻破,那一切都不複存在。


    除去如七門這樣的門派,他們都將一起葬送。


    素鶴見他終於明白過來,緩了緩心緒,道:“不錯,我叫蒲濟城主帶大家離開,也是想盡量減少傷亡。


    更多的,是想替王城保存一部分子民。”


    頓了頓,接著道:“大殿下想來也清楚,忘憂自宣布要做清倌兒後,是不是找她的客人更多了


    而且,還都是點名點姓隻要她”


    回過味兒的勇王,覺得此刻渾身軟的厲害,全靠信念強撐才沒當場倒下,道:“是這樣沒錯。”


    起初,他隻當她是懼怕心虛,所以才會做出種種。


    沒想到,沒想到……


    素鶴拱手向弦不樾,道:“天主,欲海天已是外憂內患,如果我們當斷不斷,必將受其亂。”


    弦不樾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但這事,得讓他緩一緩。


    倏然,他張口嘔紅。


    “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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