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閣外,原本有事找人的兩個人,突然間各自喝起了悶酒。


    而他們要找的那個人,則在牛二引路下,繼續走的“貴賓”通道,無需和人排隊一起擠。


    杏兒對此當然也是樂見的很,很久以前,她就已經將百裏素鶴劃歸為她家小姐的私有物。


    說白了,她這是當準姑爺看了。相對的,浥輕塵就成了她眼中那個不要臉和人搶夫婿的貨。


    所以,牛二和她說百裏公子來了,她喜的比屋裏的主子還開心。


    二話不說,就替主子做主把後麵的客人都送走。然後美滋滋去迎素鶴,正巧前麵那位客人剛走,這會兒正空著。


    看到素鶴,她先是行了禮,而後小碎步走在前頭道:“公子隨奴婢來。”


    素鶴同牛二抱拳以示感謝,隨後頷首跟上杏兒。


    杏兒滿心以為,自家小姐見到百裏公子定然會喜笑顏開,卻不知忘憂此刻最不想見的就是百裏素鶴。


    前腳才讓青蚨不大不小鬧了一場,小雲雖然沒說什麽,然眼底的警告不言而喻。


    最緊要的是,素鶴來的如此迅速她不知是消息泄露,還是有別的因素。這讓她十分吃不準,更擔心萬一是消息泄露招來的,她該如何應對


    和青蚨嘴硬是一回事,但現實是另一回事,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所以,當杏兒把門推開,將人領進屋內時,忘憂是發呆的失神的。


    還是在在杏兒提醒下,她才堪堪回過神,不自然的笑道:“失禮,沒想到公子會如此惦念小女子,一時受寵若驚,叫公子見笑了。”


    瞪了杏兒一眼,死丫頭,還不下去備茶。


    杏兒還以為她家小姐這是麵皮薄,羞的。頓時半點也不惱,歡歡喜喜就下去準備。


    忘憂差點沒讓這丫頭氣的肝疼,什麽眼色


    素鶴回眸,看了眼關上的房門。旋即將目光投向忘憂,乍然間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身疏離的令人心悸。


    忘憂伸手向後亂摸,想找個著力點,卻是落了空。腳步不由微微往後挪,巧笑倩兮道:“嗬嗬嗬,公子這般看小女子,倒叫小女子心慌慌的厲害。


    小女子膽小,不禁嚇。”


    “我隻問你一件事。”素鶴猛然欺身上前。


    “什什麽事兒”忘憂捂著怦怦亂跳的心口,一對靈動的眸子登時變得格外光彩奪目,美的令人沉醉。


    但素鶴並沒有被吸引,而是一步一步緊逼道:“西麵三條人命是不是你做的臉皮,是不是你剝的”


    前麵聽到人命,忘憂還怔一下。後來聽到臉皮被剝,頓時腳下大亂踩著裙擺跌倒在地。


    趴在地上,半晌不敢喘氣。


    記憶被瞬間抽回那段不堪,在那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她被人徹徹底底毀去,看著他們吞掉自己的血肉,食盡六府五髒。


    看著自己不算美豔的臉蛋,被人一寸寸剝去,一寸寸吃掉。


    冷汗,登時密密麻麻,噠噠的掉在地上。


    素鶴跟著蹲下,道:“是你做的,是不是”


    “不,不是,不是我。”忘憂想也不想,抬起慘白的小臉,無助的搖頭。


    天地可鑒,事情真不是她做的。


    人命先不論,這臉皮無論如何也不是她剝的。


    因為,她自己也是受害者啊。


    雖然有了一張更勝從前的花容月貌,但到底不是從前的自己。


    那隻是別人,一個替身,一個影子罷了。


    “不是你是誰”素鶴一把揪住忘憂前襟,將人自地上拽起,冷聲道:“你說你的本名,叫溪芫對嗎”


    “對。”忘憂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心念電轉的快速盤算這究竟怎麽回事


    為什麽會有人臉皮被剝,為什麽素鶴會直接認定是自己


    一般人誰會沒事閑著去剝人臉皮,剝人臉皮……突然間,她渾身溫度被眨眼抽離。


    確實,一般人不會。


    但不代表沒有人不會,比如那位,不就鍾愛吃人臉皮。


    想到這裏,忘憂的心跌到穀底。


    事情他就那麽巧,紅寡婦前腳出現,後腳就出了人命,對方還被剝了臉皮。完全容不得她,不去多想。


    可是,為什麽呢


    紅寡婦這麽做的理由僅是為了她的口腹之欲,還是欲借他人之手除去自己,亦或考驗自己的忠誠


    畢竟,一身事兩主,放到哪裏都是大忌。


    而素鶴見她如此驚慌失措,隻當自己猜測是對,愈發肯定對方就是溪芫的重生。


    進而逼問:“為何,你為何要殺害她們你若有恨,大可衝我直來,我概括承受。


    可你為何要濫殺無辜,重活一次難道你還不知曉自己錯在哪裏”


    他不說還好,一說登時勾出了忘憂心底深處的恨,垂眸看向緊抓自己前襟的大手,忽而拂袖怒掌格開,恨聲道:“無辜這世間有誰敢說自己活的無辜


    走到今時今日地步的,誰的手上沒沾兩條人命”


    “那不一樣。”素鶴怒上眉山,一把掌想呼下去,臨到半空想起她當初死在憫殊劍下的模樣,倏然收手背過身。


    忘憂不屑的聳肩冷笑,又氣又恨,搞半天她也不清楚素鶴怎麽就把這筆賬算到了自己頭上,不屑道:“有什麽不一樣,那不是都是命。”


    “他們是懲惡揚善,誅惡除邪。”


    “是,你們自居正義,當然可以這麽說。


    隻是,誰定的正邪誰定的善惡


    惡,他就不是命


    你們的手上,就不是血腥”


    “狡辯。”素鶴猛地轉身,那一巴掌終究扇了下去。直把忘憂打的頭腦發懵,久久不能回神。


    “你打我”


    有那麽一瞬,忘憂也分不清她現在到底是誰是自己,還是溪芫


    “是,我恨我打你打的太晚,所以才讓你一直執迷不悟,不肯醒。”


    聽到素鶴如此決絕的話,她良久癡癡的笑了,略帶幾分癲狂,三分散漫七分誘惑的繞行道:“後悔了你不嫌太晚嗎”


    說罷,蓮步輕移嫋嫋娜娜的倒在床上,媚態橫生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


    要打要殺,你總得讓小女子,死的明明白白不是”


    也因為這一巴掌,她突然明白一件事。或許從一開始,自己落入的就是個死局。


    三邪不會放過自己,照紅妝同樣不會。一者自己知道他們的身份,二者知曉對方的隱秘。


    論活,如何能放過自己


    突然間,她想到了林卯。之前她一直沒讓他的蠱毒發作,便是要將他留到所有事情完結後再來收拾。


    如今看,似乎計劃要調整才行。


    哪知素鶴聽完她的話,愈發肅殺,叱道:“事到如今,你還想詭言巧辨”


    忘憂聞言,眼送秋波道:“我如何就是詭辨


    你百裏公子上來不問是非便扣了小女子天大一頂帽子,怎麽我沒做過,還不容許我反駁”


    素鶴豈不知她言語間的譏諷,料想過她後麵會有動作。隻不過,沒等到邪人攻城,先迎來了久違的一幕。


    從前若說不知所以,然現在他已然可以確定是溪芫重生,那整個事件就不一樣了。


    唯有一點他不明白,以忘憂現在展現的實力,要做到屠盡疏星樓,連他都覺得不可以思議。


    若是那個她……忽然,他猶豫了。


    他無法斷定,眼前的她究竟是真的修為止步於此,還是她另有隱藏


    假使隱藏,他的心可謂瞬間也涼的徹底。


    忘憂看著素鶴的反應,愈發肯定照紅妝絕對有事滿了自己。


    嗤笑道:“怎麽熄火了膽怯了敢打敢做,不敢說


    我高貴的百裏公子,你也就這點兒膽量”


    “住口。”素鶴怒斥,再次道:“我且問你一事,栗子糕你是真的愛吃


    我所喜歡的點心,確定不是有人暗中教授你”


    “嗬嗬嗬……”


    “你笑什麽”


    “我笑你傻呀。”忘憂毫不避諱道,但又不給素鶴確切答案。


    因為,她要的就是素鶴一步步淪陷在自己的猜忌迷茫,從而落入她的掌中。


    雖然,事情辦好了也難逃已死。可死也分早死晚死不是,至少大仇未報前,她還不能死。


    “你……”


    “別你啊我啊的,這裏沒有外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失憶是假,溪芫是真。


    愛吃栗子糕也是真,自然知道你的喜好也是真。


    如何,還有疑問嗎”


    素鶴看著現在的她,哪裏還有當初做百花仙子的多情婉約,更多的是自甘墮落,滿身的風塵氣息。


    吸了一口氣,道:“沒有。”


    “那就請吧,不送。”


    “恕難從命。”說罷,素鶴揚手掣出憫殊劍,森森劍芒,寒氣逼人。


    “你什麽意思”


    乍看素鶴突然抄了家夥,躺在床上的人登時坐不住了,蹭的起身,目光斜向劍尖。


    厲聲道:“百裏素鶴,你要殺我”


    “你複刻憫殊劍殺害她人時,就該想到有今天。”


    “慢著,你這話我聽不明白,什麽叫我複刻憫殊劍”她要有那本事,她還用的倚門賣笑,處處受製於人嗎


    笑話,真當她欠啊。


    “還想裝傻”


    “我裝什麽傻”忘憂也來脾氣了,話說的沒頭沒尾,叫她怎麽認


    素鶴嘴角一冷,道:“我也不怕你知道,這世間能複刻憫殊劍息唯有你可以辦到。


    疏星樓條條人命是你做下,而今你苟且偷安不思己過,反而再造殺孽,還以為真的天衣無縫嗎”


    “我……我……”


    忘憂這下子雙眸張大,一時半會氣的東南西北也分不清。


    好家夥,她任務沒完成,自己先惹了一身騷。搞得她現在黃泥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怎麽你還不認”素鶴仗劍寸寸進逼,迫得忘憂一步步後挪。豆大的汗珠,更是打濕鬢角。


    事情到了這裏,她雖然無法肯定凶手是照紅妝,但照紅妝十有也和此事脫不了幹係。


    女兒獻祭時,傳說的神之境她是沒體驗過。但據她所知照紅妝是十大魔子中最弱的一個,而十大魔子中除了玉蛟龍並無人達到此境。


    所以,要做到斬殺浥岱山沒那麽容易。


    但照紅妝素得界主寵愛,難保這背後沒有他的出力。


    是故,她此時陷入兩難。


    認不認罪,都是一個死。區別隻在,是能痛快的死,還是痛苦的死。


    “你還不認”


    “我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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