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就在勇王說出來意欲請浥輕塵出麵平定是非時,素鶴、鄒寂人為之陷入纏鬥。


    正待急欲脫身時,忽有肅殺之氣疾襲而入。偌大的宮轎如座移動的小屋從天而降,堪堪擋在兩撥人馬之間。


    白色的轎身,血色大紅綢緞結成一朵碩大的紅花自轎頂垂下。這是雙煞宮的標配,但也是近段時間以來首次如此張揚高調。


    算算上次見到,那都是好久前的事。


    素鶴手掣憫殊劍,與鄒寂人換過眼神正待開口詢問,不料轎身先傳出一道漠視生死的聲音。


    “雙煞宮辦事,閑雜人等讓開。”


    聞言,素鶴心頭一緊,朝轎身微不可查一頷首,旋即帶上鄒寂人離開。


    “休走。”鍾羽哪能見到嘴鴨子給飛了,遂令人急追:“來人,追上,務求提頭來見。”


    眾人齊聲領令:“是。”


    話音一落,紛紛催元上前。


    “慢著,我說過你們可以過去嗎”還是很輕的聲音,輕的人命與他而言隻如草芥,多一分都不能給。


    聽得鍾羽立時變了神色,曆聲道:“少他娘的裝神弄鬼,監察天司麵前來這套,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找死。”


    “是嗎”弦歌月靠在太師椅上不鹹不淡的彈彈指甲,末了眸光微轉,道:“都去活動活動筋骨,太久沒動有些人還以為咱們……生鏽了。”


    話落,沒有回答。


    隻有一陣微風拂過帶起他垂落胸前的發絲,輕舞飛揚,隨之緩緩落下。


    一切好似在平常不過,須臾,外頭傳來鍾羽的驚恐之聲:“你們……你們是誰別過來,再過來,監察天司不會放過你們,也不會放過……”


    “你話太多了。”


    “不要……”


    “慢著。”


    “門主有何吩咐”那人收了劍,令身邊之人看好,自己回身作禮答話。


    “廢了他的修為,給他留口氣回去。就說,這是送百裏司主的回禮,望他喜歡。”


    “是。”


    鍾羽聞言如五雷轟頂,仙道之人若無修為傍身,那還不如去死。頓時眉目一轉,提元催功欲蓋天靈。


    怎知他快,旁人亦不慢。先他一步製住要穴,隨即出手迅疾無雙摧毀其丹田。


    一身修為登時化作靈氣溢出體內,快速消散在空氣中。


    “不要,不要……”鍾羽無力倒在地上,伸手拚命想抓住些什麽,然俱是徒勞。


    與此同時,他之容貌亦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短短幾息的功夫,他由一個青年少壯變成了垂暮老人。


    而且,還是行將就木那種。


    連多說一句話,都成了奢侈。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再顫顫的捧起死灰的頭發。總覺得一切都那麽不真實,一切都好似發生在夢中。


    曾幾何時,他還在嘲笑李化千辦事不過腦子也幻想著少了一個李化千,終是自己的出頭之日已到。


    不曾想,今日自己要在這裏折戟沉沙。


    “哈……哈哈……”


    人生啊,真恍如一夢。


    老天爺,你不該和鍾羽開這個玩笑,不該啊……


    那人給了他一巴掌:“老實點。”


    又拱手向轎內道:“人已廢除,是將人送至監察天司亦或是百裏家”


    弦歌月翹起二郎腿,愈發顯得乖戾冷漠,道:“如何也是欲海天無兩之輩,怎麽著還是得留幾分薄麵。”


    沉吟片刻,道:“你們找個機會,趁無人主意時把人扔給百裏流年即可。”


    “劍漪明白,隻是……”


    “隻是什麽”


    “門主如此行事,會不會將百裏流年逼急屆時他若反撲,與雙煞宮而言恐將一場苦戰。”


    “你之顧慮有理,不過”


    “嗯”


    “百裏流年不是俗子,相信他知道什麽才是正確的選擇。”


    說罷,不再多言。


    劍漪知道其用意,轉身眸光微睇與同伴將癱在地上如死屍的鍾羽提上帶走。


    一陣旋風過後,林中空空寂寂。不見驚起飛鳥走兔,隻有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訴說著曾經發生了什麽。


    殷紅的液體如涓涓細流滲入地底,濃重的血腥隨風飄搖不知幾多裏。


    許久,有幾隻野狼走出將屍體一一拖入更深之處,然後再啃食飽腹。


    這才驚起幾隻寒鴉,撲棱飛出密林。


    而縱身遁出數百裏的兩人,則繼續趕往禦魂門殘址。


    鄒寂人不放心的回眸看向身後,道:“雙煞宮不是已經沉寂有些日子,怎會突然和監察天司杠上”


    還是說


    素鶴沒有解釋,隻是平靜的催促道:“往前再行個把時辰,便能看到禦魂門所在,咱們得趕緊的。”


    聞言,鄒寂人愣了愣:“好。”


    隨即催雲追上素鶴,不再多問。


    好在個把時辰不是很長,全力趕路之下倒也易過。


    下到禦魂門山腳下,舉目四望,徒令人生出無限悲歎。


    鄒寂人雙手叉腰,皺眉齜牙道:“這種感覺真是令人不爽啊。”


    莫名的壓抑,莫名的使人心煩。打眼望去,虛空似乎都在扭曲,再看又沒有。


    然那種令人不舒服的氣息,如同一雙大手緊緊扼住過往生靈的咽喉。


    素鶴也是眉山凜冽,多了分肅殺與小心,道:“或許,這是他們最後的不甘。”


    人死,尚有一捧土。


    他們死,則是一切都不在。


    也許這停留不肯散去恨意,怨念,不甘,才是他們來過唯一的證明。


    想當初,無霜那混小子還打過禦魂門的主意。


    隻是世事多變,時也,易也,轉眼都成空。


    心下淒淒不忍,岔開話題道:“可還扛得住”


    鄒寂人點頭,雖然心頭煩躁難以撫平,但還不至於亂了分寸。


    “走吧。”


    說完,先行進入密林。


    素鶴環顧四下,確定沒有人跟蹤後匆匆跟上。


    一路行來倒也無事,除了那令人壓抑的氣息。隻不過越是如此越讓鄒寂人心裏走的心裏直打鼓,這地方處處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道:“消息可靠嗎確定沒有沒錯”


    “照理說錯不了,眼下禦魂門雖然突遭劫難,看似麵上無人伸手援助,卻時時刻刻都係著眾人緊繃的神經。


    消息既出,定然不會是空穴來風。”


    說罷,掃了眼遍地殘垣破瓦,從前的樓台林立,如今都成了廢墟。


    一腳踩過,發出哢哢脆響。


    鄒寂人聽罷,揉著緊皺的眉頭,歎息道:“話雖如此,可萬一這要是邪人的伎倆又或者是有心人的算計,咱們豈不是中計”


    “師兄做事,曆來妥當。他既差人暗中遞消息與我,此事便有八分的可能。”


    “這是何時的事我等怎麽不知”鄒寂人吃了一驚,素鶴這話的意思明顯是說無生門的人來過。


    然他們,並不知曉此事,可見他瞞的有多緊。


    素鶴抬眸遠眺,道:“昨夜。”


    說罷,繼續往裏走。隻是單純看,是看不出因為所以,屏息感受,然一無所獲。


    登時,兩眉之間愈發凜冽。


    “昨夜昨夜你不是和……”浥輕塵出去,最後……唉,你是什麽時候和無生門的人接上


    我與缺前輩、雲兄俱在客棧,怎會無所知


    “大門大派,誰還沒點手段不是隻是遞封信,想要不驚動他人未必是多難的事情,你說呢”說完,他快步走入一間破屋。


    事實上別看他現在講的雲淡風輕,可當晚浥輕塵緊隨其後闖入房間時,他手上的信險險被發現。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愣了一下才回神。好在浥輕塵並沒有起疑,否則此行未必能如此順利。


    “確實,大門派……”鄒寂人話到嘴邊突然又咽了回去,警惕的看向身後,揚手翻出長劍舞了一個劍花,隨即慢慢向素鶴靠攏。


    劍身鏽跡斑斑,微曲發顫,隨他運勁兒刹那崩的筆直,那點鏽跡也變得暗自光華流轉。


    壓低聲道:“發現了什麽”


    素鶴垂眸,指腹在長案上劃過,覷過之後又打量了整個屋子的陳設。


    指尖微搓,道:“看來,咱們來對了。”


    “何以見得”


    “案麵尚有餘溫,應是有人來祭拜過。你若仔細,屋子仍有一絲餘香未散盡。”


    鄒寂人本來想反駁兩句,僅此判斷會不會有武斷之嫌,可聽完全話後他臉色微變,登時握緊劍柄。


    “那咱們現在怎麽做”我們能找到,邪人同樣可以。若不先行找到,讓邪人早一步把人帶走那……那事情可就,不妙。


    “咱們也來祭拜。”


    “啥”鄒寂人差點以為自己聽錯,忍不住左看右看,才悄聲道:“鬼都沒有,咱們拜給誰看”


    都知道禦魂門是魂修入道,如今蒙難,你跑來祭拜怕不是嫌哪壺不開故意提哪壺。


    素鶴拂袖,案上立馬多了香燭瓜果,備妥後他還真的挽袖撚香,看的鄒寂人半晌說不出話。


    待將香點燃插穩,又取出一壺酒三隻杯,灑酒敬英靈。


    道:“當然是……給人看。”


    鄒寂人剛想開口,忽然對上素鶴的眼神,頓時會意,所有的話語悉皆吞入腹中。


    素鶴眸光微睇,鄒寂人當即也上前敬香一柱,薄酒三杯。


    如此,兩個人便靜靜的等待。


    一直到香火燃盡,也沒有等到該出現的人出現。


    “咱們還要再等嗎”鄒寂人有些尷尬的問到,還以為能引出藏匿之人,沒想到是他們被戲耍了。


    “不用,如此盡夠。”素鶴瞥了眼最後崩落的香灰,一點火紅終是轉作漆黑。


    道:“咱們離開。”


    “嗯。”鄒寂人再三回眸,見素鶴走遠,這才加快步伐,道:“慢點,等等我。”


    ……


    然他們走後不久,虛空中忽然閃現一人,觀其打扮,有如鄉野村夫。一根竹杖,一雙草鞋,配一身的蓑衣加一頂鬥笠。


    如何看,也是紅塵俗世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但見他用竹杖將本是遮住大半麵目的鬥笠稍稍頂起一部分,如刀刃般的目光緊頂著素鶴二人消失的方向。


    隨後放下竹杖,鬥笠重新蓋住麵容。


    抬手撫上案上的瓜果,低吟道:“百裏素鶴是嗎”


    話音剛落,忽的又有不速之客而至。但見他身影飄忽,倏然不見。與來人前後腳的功夫,錯身而過。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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