箕鴀沒有回頭,冷笑一聲即向柏院而去。


    不可否認,他娘有句話沒說錯,還不是時候啊。可就不是因為如此,他才急著掌握一切


    真當他傻,不知道有多少人捏著自己的命


    一眾下人嚇得唯唯諾諾不敢上前,不管怎樣,人家到底是主子。


    遂互相推諉,希望有個上前的。


    箕鴀娘吸了吸氣,定定神努力使自己聲音聽起來平和些,借此壓下心中的慌亂,轉身道:“回去。”


    下人如蒙大赦,趕緊持傘上前,再使眼色告訴大家都趕緊的,別掃夫人興。


    一行人回到院中,尚未進門就聽見族老大發雷霆,怒斥雲雲。


    而箕鴀娘聽了幾句,便揮手讓下人都退下,自己提起裙擺妖妖嬈嬈的邁過門檻,睇眼跪在地上的兒子,嬌嬌媚媚向座上幾位道:“喲,諸位消消氣。


    此回是鴀兒行事欠妥,才好心辦了這樁荒唐事。念在他一心想替少真族找回令牌,不使大權旁落。


    這事依蘭娘的意思,不如算了。”


    話音剛落,一位白發長者怒眼橫眉道:“說的比唱的好聽,到底是大權旁落,還是兜進你們娘倆懷裏,真當沒人知道”


    箕鴀娘麵色倏白,小心思被人毫不留情戳破。但她曉得,這事要認了,娘倆的路基本到頭。


    故挪步欲扶起兒子,低頭道:“蘇老此話,可是要誅我母子的心。這些年來,蘭娘如不是忠心耿耿,何不效忠我那大外甥,怎麽也比冒此九死一生強對嗎


    您要治罪,不拘生死我們母子都認了。可要說我們有私心,恕蘭娘無法認同。”


    看著句句無害的話,實則字字奪命。這話就差沒說,要不是你們幾個配合,我那大外甥能那麽被搬倒


    我若讓我兒子回頭找人將解藥給少真無一,你說這最後死的……會是誰


    蘇長老當場被噎的漲紅看臉,看向同行四人:別光看老夫,這事你們就不說道說道


    其中一人捋著長須,道:“好了,好了,你母子忠心我等自是知曉。隻是你看箕鴀事情辦的,不出個把時辰,全王城都要看咱們少真氏的笑話。


    也不是我等要為難你母子二人,事情出了我等身為族老沒有反應,叫世人怎麽看”


    箕鴀娘一聽這話,頓時心中寬慰些許,知道事情還有轉機,抬眸巧笑倩兮道:“諸位苦心,蘭娘母子當結草銜環以報。事已至此,我們別無所求,但求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以表,我們悔過之心。”


    說罷,暗中掐了兒子一把:別愣著,趕緊想辦法。


    箕鴀低眉垂目,瞟了眼胳膊上的手,甚是厭惡推開,抖抖衣袖衝五位族老攤開雙掌,痞氣十足問到:“看見了沒


    你們說我丟了少真府的人,我卻證實了他還活著,而且就藏在歧路山。


    你們說,究竟哪個重要”


    五老目光同時收緊,複看向同伴,詢問意思。


    麵子重要,但如今少真易主,好不容易大權到手,又豈容再失相較而下,麵子它也就不是那麽回事。


    畢竟,握在手心的才是最緊要。


    幾句話,算的了什麽……


    箕鴀不屑的看了看豁開口子,心中止不住露出絲絲得意:美人啊美人,這回還真得謝謝你。


    不是你,幾個破老頭子怕還不好打發。


    道:“想好了嗎”


    蘇老幾人自然是吃了個不大不小的悶虧,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還需要這對母子替他們處理一些明麵的事兒,好讓自己事後幹幹淨淨。


    一番眼神合計後,很快就有了答案,道:“你小子,是不是已經都想好了就等著我們幾個老頭子,給你準話”


    箕鴀挑眉,順手就把他娘的披帛扯來裹手,邊裹邊道:“哪能啊,小子我不也是吃了虧,這才想明白關鍵嘛。”


    “你都想明白什麽”


    “幾位都是有能為的,我這手傷在誰的劍下,一目了然,對吧”


    “是又如何”


    蘇老很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大家確實心知肚明。正因為如此,才使得他們幾個老頭子不好下台。


    你早說是傷在浥輕塵手上,不就沒這般麻煩非得等他們話說絕了,才晃晃悠悠亮出來。


    分明是,存心不良。


    “浥輕塵什麽來曆不用小子多說,她和百裏素鶴什麽關係,也不用多講。他二人連人皇島都是同進同出,說這回為什麽沒有跟著百裏素鶴離開


    我帶人去挖墳,她怎麽就那麽巧趕到,幾位覺得是為了什麽”


    為什麽還能為什麽


    不就是少真無一和百裏素鶴早有勾結,亦預先防範眾人,特地留下浥輕塵以備不時之需。


    而他們,剛好就撞人家刀口上。


    幾人愈想麵色愈沉,箕鴀跪的累了,幹脆盤膝而坐,拎起衣擺大咧咧蓋好,雖然還在滴水。


    但他樂意,他就愛看這些個高高在上的吃癟。


    他們吃的越狠,他就越開心。


    少真無一有沒有和百裏素鶴勾結,他是不知道啦。美人兒是不是特地留下對付他們的,他也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人心慣會猜疑。事情說破了沒意思,說的不清不楚,才是有些人愛聽,願意聽。


    因為,他們會自己給自己一個想要的結果。


    而不是,從他口中聽到結果。


    事實上,誠然如此。


    蘇老幾個決定先回去再做商議,事情如果牽涉到百裏素鶴和浥輕塵,那不就是幾個人的事,還有他們背後人。


    不論無生門還是疏星樓,那都是難纏的人物。


    故幾個瞪了眼箕鴀後,便一一離開。


    等他們走了,箕鴀才歪著頭對自家拚命道:“娘不走,是想留下來陪兒子喝一杯嗎”


    箕鴀娘笑意僵在嘴角,道:“把衣服換了,別著涼。


    娘,先回房歇著。”


    說著,回自己屋裏換了身夜行衣,悄然消失在燈火下。


    剩下箕鴀一個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望著頭頂的燈籠幽幽出神。


    似乎燭火中,有美人淺笑回眸。


    至於什麽丁繆、槐尹,通通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什麽令牌,什麽富貴,他相信有人為了自己主子活命,一定不會錯過機會。


    他要做的,就是欣賞。


    而他娘,出了少真府並沒有直接找他口中的人,一襲靈巧的身影在暗夜下不停穿梭。


    如同,一條魅影。


    同樣,大雨夜穿梭者不止一人。也不知是人喜歡挑雨夜辦事,還是老天知情識趣,特來一場大雨給人世助助興。


    百裏樂人,亦在其中。


    他本來打算回百裏家,臨到家門口想起去了東門的舍裏沙,簾恨出現在水汜門他可以理解。


    東門,外麵可都是烏泱泱邪兵,是鳳山,石將軍之流。


    裏麵,是以勇王為首的護城軍。


    此時去東門,他可不覺得有人是為了忠君愛王。


    於是,他蓑衣鬥笠來不及更換又去了東門。


    索性在歧路山陪箕鴀耽擱的時間不長,將將讓他趕上舍裏沙身影。礙於對方修為高,並不敢靠的太近。


    跟了一段路,他發現舍裏沙目標很直接,就是繞過勇王防護,出城。


    掃過正在巡邏的士兵,又是搖頭又是咋舌:“弱,實在是弱。


    就這些人,也想妄談守城,我看癡人說夢還差不多。”


    說罷,趁著對方通過的瞬息,他也跟著穿過城門上由舍裏沙開出的黑洞,一前一後就這麽堂而皇之出城。


    一切快的,仿佛隻是幻影。


    守城士兵揉了揉眼睛,推了一下同伴:“你有沒有看到什麽過去”


    同伴心有淒淒,不耐煩道:“我看你是人沒死魂先出,外麵都是邪人大軍,出去出去送死


    還是送人頭,也去當邪人”


    “不是啊,我剛剛好像真看有什麽過去了,那門上還有黑洞來著。”


    “黑洞我看是你腦子有洞,你看清楚,哪兒有洞”


    “可是,我真看到了呀怎麽會沒有”


    同伴看著他直搖頭,道:“兄弟,你是太累了,先下去歇會兒,這裏我看著就好,等下你替我。”


    他還想分辨,但同伴耐心告罄,二話不說催促其下去歇息。


    “快去快去。”


    士兵無奈,隻好走開。路上一步三回頭,越想越覺得有問題。


    再說百裏樂人隨舍裏沙不出城不知道,一出城果然裏麵有門道。


    遠遠即見他虛空納弓,聚靈為箭,又在上麵附上一物,朝著邪軍便是一射。


    旋即抽身離去,邪軍立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百裏樂人擔心被發現,忍著一探究竟的心思,悄悄回轉城內。


    然他剛進城,腰後即讓硬物抵住。


    滴溜轉眸道:“想做什麽”


    “隨我去見大殿下。”士兵將長矛再抵進一分,逼使其前行。


    他就說自己沒看錯,果然讓他逮個現行。


    “陪你去見勇王不是問題,你那同伴怎麽辦他可是被打暈了,萬一你我離開被人殺了都不知道。”說著,目光落在倒地的人,他不是舍裏沙,做不到在人眼皮子底下還能無聲無息,了無痕跡。


    沒辦法,隻好把人打暈咯。


    結果,解決一個沒想一個在後等著自己。


    士兵蹙眉,猶疑片刻道:“費話少說,等下巡邏的兄弟就會過來,他不會有事,倒是你還是想想怎麽和大殿下解釋,鬼鬼祟祟,諒也不是什麽好人


    快走,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


    百裏樂人低頭輕笑,摸了摸嘴角帶出一絲狠辣,道:“好,別激動。讓我走,你總得告訴我怎麽走,不然我怎麽知道勇王在哪個營帳”


    “往那邊,最大最亮的那座就是,別耍花樣。”


    “不耍不耍。”我隻殺人。


    說罷,掌心驟提真元,欲回身一擊。


    然還沒等他出手,腰後抵觸已經消失。隨著撲通一聲,長矛也啪的掉在地上。


    頓時使他僵在原地不敢妄動,低聲道:“誰”


    怎料,除了風聲雨聲並無人聲。


    抬眸瞅向遠處漸近的火光,咬咬牙轉過身,驚詫的發現背後並無一人。


    至於士兵,腳尖踢了踢,對方已經死的不能再死。


    遂聳肩道:“對不住咯。”


    說完,不等巡邏靠近,即縱身離去。


    然他走後,屍體卻如冰雪消融,眨眼化進泥土。大雨一澆,什麽都沒留下。


    除了,他那杆長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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