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尹冷汗涔涔,望著眼前的人不由自主向後退。


    帳內眾人見他出去又回來,一時麵色沉重,以為有敵來襲。


    待瞧清來人之時,紛紛鬆了一口氣。


    還好,來的不是別人。


    來的,正是時候。


    鄒寂人頷首作禮,缺雲子急切上前。然因槐尹在場,霎時欲言又止。


    槐尹心頭緊張,心知此事瞞過眾人可以,但瞞不過素鶴。如果他不念舊情,要為勇王討回公道。


    以自己今時今日的修為,絕難活命。


    登時,腳下輕移。


    準備相機尋著空隙,趁機逃命。


    正待他要動身時,忽然眼前天搖地晃,更是頭暈耳鳴。


    「槐兄這是去哪兒」


    很平靜一番話,卻宛若驚雷,當空炸響。震的他五髒六腑翻騰,三魂七魄險險碎裂。


    急運真元,將這股不適平複下去。


    勉強笑道:「那不是勇王危急,你久去不歸。不放心,所以打算出去找你,沒想到你來的正是時候。」


    可不正是時候,差一點他就要成功。


    差一點,就可以斷了勇王性命。


    「多謝槐兄關心,素鶴幸不辱命。」扶著缺雲子一旁坐下,恭敬的道:「前輩受累。」


    缺雲子緊盯按在自己胳膊上手,滾滾真元如濤濤江水滌去所有疲勞,已經瞬間補齊了施針的虧損。


    登時,目露驚愕,想要開口。


    然素鶴摁下他的手,讓他別出聲。


    遂到嘴的疑問,吞回腹中。


    而素鶴自懷中取出紅丸交給鄒寂人,囑咐道:「將此丸給大殿下服用,今正是時候。」


    「好。」鄒寂人握著紅丸,也是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


    但瞧見素鶴的手,愕然的不知所措。


    素鶴知其心思,安撫道:「無礙,先救勇王要緊。」


    鄒寂人看他堅持,也不強求。


    歎道:「聽你的。」


    遂托著紅丸走向床前,扈西河見狀忙收了毒珠威能。鄒寂人趁機捏開勇王牙關,放入紅丸。


    頓見紅光繚繞,包裹著昏迷不醒的人。一陣閃爍後,勇王猛然坐起,扭頭便吐出大灘黑血。


    腥臭無比,惡心絕倫。


    之後又嘔了幾次,最後一次顏色終於轉為正常的鮮紅。


    如此反反複複折騰數回,才從閻王殿上撿回這條命。


    鄒寂人倒了杯水,扶著勇王服下。又打來清水一應收拾妥當,才拿了軟枕放背後墊好。


    昏迷這般久,料想有不少話想問。


    禦醫看他端著水盆出去,忙擠過來號脈。


    勇王道:「如何」


    總覺得這一覺睡得很長,也很累。終是茫茫不著天地,不見日月,唯有無盡痛苦,在軀殼內陰冷的折磨。


    生無希望,死無無常。


    就這麽耗著,耗的人一點點絕望。


    禦醫喜極而泣,叩首道:「沒事,殿下的毒已經解了。」


    「那為何本宮覺得此身乏累的緊可是還有隱患未除」


    「殿下這是傷了底子,待臣下開貼藥為殿下調養調養即可,如若不信,叫缺老前輩來看也是一樣的。」


    缺雲子擺手,往椅子裏靠了靠,道:「誒,話不能這麽說。你小子是醫門正統,老頭子這野路子不適合,不適合。」


    禦醫感激涕零,起身深深一揖。


    「老前輩太客套了,所謂達者為先。您醫術在我之上,又何必自謙。此番若無您與眾位仙友出


    手相助,哪兒得我主平安回來。」


    說完,朝著扈西河一禮。


    扈西河這輩子被人拿刀拿劍追著殺常有,受人如此謝禮倒是頭一遭。


    瞬間,心思起了微妙的變化。


    作惡降禍,作善降祥。


    善惡之別,至此有了分曉。


    垂眸睇向毒珠,隨後打眼瞥向素鶴。


    道:「還你情。」


    素鶴抬手接住,笑道:「此等寶物,在下還用不著,扈盟主不妨先收好,留待來日之需。」


    旋即,要將寶物送還。


    缺雲子急了,一把拽住:「你傻不傻西河的毒珠可是寶貝,不能說萬毒不侵,解個百毒不是問題。


    況且,你這手……」


    不正是要用的時候,怎麽到手還要送出去


    咋想的


    「此事說來話長,但請前輩寬心,小子心裏有數,不會拿性命開玩笑。」


    「你說的」缺雲子目露懷疑,總覺得這小子有事瞞自己。幽幽的看向不出聲的槐尹,一通祖傳的問候在九曲腸內百轉千回。


    「嗯。」素鶴點頭,將到手的毒珠推了回去。


    扈西河亦抬手接住,道:「是條漢子,扈某欣賞你。」


    正說著,弦歌月得了鄒寂人訊息自主帳趕來,秦漠劍漪有如兩尊門神守在帳外。


    經過槐尹時,槐尹明顯感受到了殺機。


    莫非,當日之事已經漏泄


    垂眸打量帳內,這真前有猛虎雄獅,外有野狼。


    該可如何是好


    且,素鶴進門那一刹那,分明是借著說話暗施威壓。


    擺明,是在警告自己。


    出無出路,那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這裏,頓時把定心思。


    弦歌月進來,瞧見人果然已經清醒。除卻臉色蒼白精神萎靡,看的出來已無大礙。


    吊兒郎當走到一旁挨著缺雲子坐下,撣了撣腳下的靴子,道:「沒死就趕緊把病養好,自己的責任自己挑。


    爺兒很貴,你請不起。」


    勇王聞言,柔聲笑道:「凡我所有,皆是你的。瑞錦宮你看上什麽,隻管拿去便好。」


    「……」弦歌月惡寒,頃刻凶相畢露:「哼,話別說的太滿。


    如果要你命,你肯給嗎」


    說的他倆關係多好一樣,扯些有的沒的讓人想入非非。


    你娘的,這人怎麽中毒還能換根芯子


    說話越來越不得勁兒,怪裏怪氣。


    哪知勇王挨了他一頓嗆,非但沒惱反而笑得愈發溫柔。


    「自無不可。」


    「……屁什麽話,說你胖還喘。」


    「四弟。」


    「打住。」


    耳聽這一聲真心實意的四弟,弦歌月如坐針氈。這比叫他出去殺退千軍萬馬還可怕,蹭的拂袖而起。


    側眸道:「爺兒是來看你斷氣了沒有,好給準備棺材。免得老不死下落不明,你落得個死無埋所。」


    不等勇王開口,又看向槐尹對素鶴道:「人情我做給你,希望一會兒你給我一個交代。」


    素鶴道:「多謝!」


    他這一走,帶走了門外的秦漠劍漪。


    勇王無奈的一聲長歎,滿是酸澀。說到底,還是自己這個做大哥的不是,過去把人傷狠了。


    道:「你們都下去歇著,本宮……想靜一靜。」


    「好啊,好啊。」缺雲子跳將起來,摳著雞窩頭,踱步道:「那個勇王啊,你這毒剛剛解,不可太勞心傷神。


    有什麽事,都等康複了再說。


    如今風雲變亂,咱們多一個人則多一份助力。


    四殿下的話,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有勞前輩費心了……。」


    「客氣什麽,我們走了。」


    缺雲子說罷,扭頭又道:「走走走,西河,鶴小子,咱們幾個一塊走吧。」


    一句話,招呼著人一起離開。


    勇王看看還在旁邊守候的禦醫,道:「下去替本宮把藥煎好端過來。」


    「遵命。」禦醫得令,快步疾行越過幾人。


    槐尹瞧著人都走了,跟在素鶴身後默不吭聲。


    臨到素鶴快要出帳之時,勇王忽然喊到:「百裏公子,且慢離開。」


    聞言,素鶴讓缺雲子等人先走。


    回眸對上槐尹,道:「槐兄,請帳外稍後。」


    「成。」槐尹答到。


    是打是殺,他候著便是。


    話音一落,即貓出帳外。


    素鶴看著簾布晃動,回眸道:「殿下叫住素鶴,可是有話要說」


    「正是。」


    「願聞其詳。」


    「本宮早前去過梅塢。」


    「我知道。」


    「你……你知道」我說的不是去而已,我是發現,發現了當初撫靈閣義室大火的真正原因。


    你當明白,我找你說不是說說那麽簡單。


    「是。」


    「那小周莊的人命」


    「不止是小周莊,過去因此喪生受害,日後素鶴會有一個交代。」這事也好,其他的也罷。


    終須了結。


    「你可知本宮指的是」


    「自然。」


    「哦他日不可後悔才是。」


    別為了兒女情長,緊要關頭卻突然變卦。


    「君子一諾,千金不易。」


    「好。」


    「東門尚需殿下坐鎮,宮裏還需兩位同心。


    望殿下,不可忘。」


    「這本宮知道。」


    「那好,殿下初愈還請早早歇息。素鶴還有事,就不叨擾。」


    「公子慢走。」


    話音方落,周乙不經傳喚闖了進來。一聲不吭,跪下磕了三個頭。


    勇王歎道:「起來吧,此事非是為你一人。乃是為了我欲海天王城的子民,不管事件過去多久,該有的結果,隻要本宮還有一口氣,便不會草草了之。」


    頓了頓,又歎道:「你該謝謝百裏公子才是,若他不肯,此案日後難結。」


    素鶴淺笑,負手道:「殿下叫住在下,就是為了給周將軍一顆定心丸嗎」


    勇王也笑了,道:「是,也不全是。


    總歸是要有個結果,您說呢」


    「是啊,總歸要有一個結果。」旋即,作禮道:「請。」


    「慢走,不送。」


    周乙大步上前,道:「殿下,您覺得百裏素鶴會信守諾言」


    畢竟事關浥輕塵,不管外麵傳的怎樣也不管浥輕塵為何同素鶴翻臉,轉而處處置其與死地。


    然就兩人過去而言,此事怕到時候不容易善了。


    如果他到時候反悔,咱們想要再製裁罪魁禍首,豈不比登天還難


    勇王讓周乙扶自己躺下,坐了這許久渾身有如被巨山碾過,碎的不成渣不成樣。


    說來說去,就一個累字。


    緩了緩,道:「不會,百裏素鶴為人講信義重承諾。


    不然不會在無生門出事後,還在這風波場


    打滾。」


    「屬下是怕萬一。」


    「放心,出不了差錯。」


    「那就好。」


    素鶴在帳外聽到這裏,倏然轉眸。


    「咱們也走吧。」


    槐尹低垂的眼眸微抬,漆黑的眸子出奇的平靜。


    道:「去哪兒」


    要殺我滅口


    還是要報仇


    或是,將我送給弦歌月邀功


    「去了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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