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的一場秋雨，讓這座城市告別了酷暑。
網紅步行街上，隨處都是時髦的網紅，他們中的大部分已經迫不及待穿上了最新款的秋裝。何夕刷抖音的時候，經常能看到他們的街拍短視頻。她已經過了借鑒前衛穿衣打扮的年紀，細想起來，她這三十來年就沒前衛過，屬於扔人堆裏就找不著的那種。她喜歡看這些短視頻，純粹就是欣賞網紅們的自信，他們無論美醜、高矮、胖瘦，總能一步一個自信地走在這條街上，仿佛全世界都在為他們讓路。
今天，何夕是領著幾個同事來步行街做地推的。這種地推，不外乎就是在潛在顧客較多的地方做課程推廣。除了何夕在步行街帶的這一隊，其他幾位五組組長候選人也各自帶隊行動。說是地推，其實是對候選人的一次小測試。
候選人一共有三位，老丁、陳橙、何夕。老丁很資深，入職比李新良還要早。那李新良要不是獨自帶著個女兒，分身乏術，職位早就不會是區區小組長了。老丁一直是普通銷售顧問，不外乎就是沒什麽上進心。用李新良的話來說，老丁就是個混子。可再怎麽混，人老丁從沒犯過什麽錯，也不亂站隊，資曆又在這，新燦上下就沒有他不熟的，業務平平，人緣倒是極好。聽說這一次，老丁得到了好幾個人的推薦，這幾個人基本都是他帶出來的，那按輩分來說，他們可都是他的徒弟。
和70後的老丁不同，90後的陳橙完全是靠實力脫穎而出的。陳橙這姑娘，何夕打過幾次交道，怎麽說呢，這姑娘像是生來就幹銷售的，狼性且桀驁，從不把誰放在眼裏。陳橙屬於二組，據說，她用業績把二組組長壓得死死的，組長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她。這回呢，推薦陳橙的就是二組組長，多少有種趕緊把這小祖宗送走的意思。
何夕這麽分析兩位對手，對手們怕是也在分析她。她嘛，總裁和第一副總裁的落魄老同學，雖也做了些業績，但再怎麽輝煌的業績也蓋不過“老同學”的名頭，盡管她極力想擺脫這樣的名頭，急切地證明著自己。
此時，步行街的地推攤子前，來谘詢的人並不多。這一波，考驗的並不是何夕的業績，而是她的領導力。到新燦以來，何夕都是埋頭單幹，哪裏領導過別人。好在李新良中途來了，要求何夕給隊員們布置任務，發傳單也好，讓路人掃碼下載app也好，送小禮物也好，總之，不能讓大家閑著。
臨近中午時，沸騰火鍋店的美心也來了，她帶著王超給何夕他們準備的午餐。這午餐說不上多豐盛，倒也有葷有素，有水果有飲品，看著幹幹淨淨，比一般的外賣強多了。何夕可沒想過要用一頓飯收買人心，她都不知道美心會來。
“姐，我看了你朋友圈，知道你今天在這做活動，我就跟姐夫說了。姐夫一聽，那必須管飯呐，就讓我送餐過來啦。”美心一笑起來，就露出兩顆細細小小的虎牙，透著股子說不出的可愛。
自從美心從收銀員升為前廳主管，對何夕和王超的稱呼也變了。以前何夕是“何姐”，王超是“老板”，現在，直接就是“姐”和“姐夫”。要說美心這麽叫，其實沒什麽不對。細論起來，美心也算是何夕八竿子挨不著的表妹。當時王超的火鍋店急招收銀員，這收銀員吧，還不同於一般員工，最好是知根知底、沾親帶故的。於是，何夕的表姨推薦了美心，美心是表姨婆家那頭的親戚。
美心職高畢業，學的是餐飲管理，在某個星級酒店當過幾年服務員，後來被父母領回家，想讓她早點嫁人。美心學曆不高，見識不多，卻是個有主見的，拚死不從，說是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再成家。就這樣，美心身無分文出去闖蕩了幾年，又身無分文回來了。這麽一耽擱，她已經二十八歲，在老家那個縣裏，就屬於大齡剩女了。女大不中留嘛，表姨托人一說，父母一狠心，就把她送到了王超的火鍋店，一則有個管飯的工作，二則冇城那麽大，她將來能遇到合適的對象也未準。
王超覺得美心挺能幹的，利落、大方、勤快，凡事也總站在他這個老板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何夕呢，雖不參與火鍋店的一應事務，但美心三不兩時要跟何夕匯報匯報，這一點，何夕還是蠻受用的。
“我姐的火鍋店就在城北，大家可以加我微.信，隻要是我姐的同事，一律打八折。”美心已經打開二維碼，到處讓人掃了。
“哇，何姐你居然有一家火鍋店。”
“周末就去，八折不八折的無所謂，主要是照顧何姐的生意。”
“何姐，等你當上組長，怎麽也得請我們到你的火鍋店搓一頓吧？”
眾人七嘴八舌的，弄得何夕略有些尷尬。何夕沒少在朋友圈發火鍋店的廣告，但對新燦的同事及客戶都是設置了“不可見”分組的。這火鍋店是王超的，當然也就是她的，但是吧，她不太想把火鍋店和自己的圈子攪和到一起，那樣會顯得她不夠專業。
“美心，以後再有這樣的事，送餐什麽的，你至少提前跟我打個招呼。”何夕將美心拉到一邊。
“我……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那倒沒有……”一時半會兒，何夕真說不出美心到底做錯了什麽。雖已入秋，這大中午日頭正盛，美心是騎著電動車跨了大半個城來送餐的，單看這份用心，就徹底堵住了何夕的嘴。
“那我先回店裏了，這幾天生意好了不少，我得幫忙備菜。”美心擦著額上的汗。
“你是前廳主管，後廚的事，就別操心那麽多啦。”
“那不行，你們對我那麽好，拿我當自己人，都是自己人了嘛，我總得多分擔點。”
地推臨近傍晚就結束了，何夕沒有回新燦，而是直接回了家。兒子樂樂早就放學，已經吃了兩包薯片。何夕和王超近來都很忙，兒子就沒怎麽正常吃過晚飯，要麽是，他下課了直接去火鍋店對付一頓，何夕下班後也過去，扒拉兩口就接兒子回家。再不然，就是兒子自己先回家，再由何夕給他叫個外賣。
“不許再吃了，”何夕指指垃圾桶裏的薯片包裝袋，“媽給你做飯。”
“啊，”樂樂很開心，“我要吃炸雞腿，還有紅燒肉，還有……”
“冰箱裏隻有肉，沒有雞腿。”
“隻要是媽媽做的飯，什麽都好吃。”
“嗯，嘴真甜。”何夕說著，伸手要去摸樂樂的腦袋，樂樂往後躲了躲。看來，兒子真的一天天長大了，已經不是那個整天求抱抱的小男孩了。
比起養尊處優的佐佐和佑佑，樂樂屬於那種被虧待了的孩子。如果條件允許，有哪個當媽.的願意虧待孩子？但普通人家也就這樣了，何夕知道，她和王超都已盡力，連樂樂自己都在盡力——盡力長成那種不會讓父母很操心的孩子。
何夕這飯剛做到一半，沒想到王超也早早回家了。自從開了火鍋店，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洗了澡，一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走進狹小的廚房。
“好久沒在家吃飯了。”他笑道。
“店裏不忙啊？”她翻著鍋。
“都上軌道了嘛，我這個當老板的，也得學著給自己放放假。”
“別在這待著了，剛洗了澡，又搞一身油煙味。”
“哎，想起個事，那個李組長，就是推薦你當組長的貴人吧？”
“對啊，”何夕點點頭，“怎麽突然問起他來了？”
“沒有，美心今天不是給你們送餐了嘛，她說李組長幫你撐場子什麽的，我想著，我們也該感謝一下他，請他吃個飯。”
“不是，美心跟你說這些幹什麽？”
“她給你們送餐回來後，就一直念叨，說你不容易，看著光鮮亮麗，掙的也不少，但是太辛苦了。這麽念叨著，就提到了李組長。人姑娘是好心，倒也不算多嘴。”
何夕沒吱聲。
王超頓了頓，又道：“你當組長這事，基本穩妥了吧？”
“這誰知道呢……”何夕心裏真的沒底。
“不行你就找找林一曼，也就她一句話的事。”
“她啊，她忙著呢，我不想拿這種事麻煩她。你趕緊出去，這廚房本來就小，你站這，我怎麽炒菜？油煙味你在店裏還沒聞夠麽？”
“好好好。”王超轉身走到門邊，又回頭看了何夕一眼。
網紅步行街上，隨處都是時髦的網紅，他們中的大部分已經迫不及待穿上了最新款的秋裝。何夕刷抖音的時候，經常能看到他們的街拍短視頻。她已經過了借鑒前衛穿衣打扮的年紀，細想起來，她這三十來年就沒前衛過，屬於扔人堆裏就找不著的那種。她喜歡看這些短視頻，純粹就是欣賞網紅們的自信，他們無論美醜、高矮、胖瘦，總能一步一個自信地走在這條街上，仿佛全世界都在為他們讓路。
今天，何夕是領著幾個同事來步行街做地推的。這種地推，不外乎就是在潛在顧客較多的地方做課程推廣。除了何夕在步行街帶的這一隊，其他幾位五組組長候選人也各自帶隊行動。說是地推，其實是對候選人的一次小測試。
候選人一共有三位，老丁、陳橙、何夕。老丁很資深，入職比李新良還要早。那李新良要不是獨自帶著個女兒，分身乏術，職位早就不會是區區小組長了。老丁一直是普通銷售顧問，不外乎就是沒什麽上進心。用李新良的話來說，老丁就是個混子。可再怎麽混，人老丁從沒犯過什麽錯，也不亂站隊，資曆又在這，新燦上下就沒有他不熟的，業務平平，人緣倒是極好。聽說這一次，老丁得到了好幾個人的推薦，這幾個人基本都是他帶出來的，那按輩分來說，他們可都是他的徒弟。
和70後的老丁不同，90後的陳橙完全是靠實力脫穎而出的。陳橙這姑娘，何夕打過幾次交道，怎麽說呢，這姑娘像是生來就幹銷售的，狼性且桀驁，從不把誰放在眼裏。陳橙屬於二組，據說，她用業績把二組組長壓得死死的，組長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她。這回呢，推薦陳橙的就是二組組長，多少有種趕緊把這小祖宗送走的意思。
何夕這麽分析兩位對手，對手們怕是也在分析她。她嘛，總裁和第一副總裁的落魄老同學，雖也做了些業績，但再怎麽輝煌的業績也蓋不過“老同學”的名頭，盡管她極力想擺脫這樣的名頭，急切地證明著自己。
此時，步行街的地推攤子前，來谘詢的人並不多。這一波，考驗的並不是何夕的業績，而是她的領導力。到新燦以來，何夕都是埋頭單幹，哪裏領導過別人。好在李新良中途來了，要求何夕給隊員們布置任務，發傳單也好，讓路人掃碼下載app也好，送小禮物也好，總之，不能讓大家閑著。
臨近中午時，沸騰火鍋店的美心也來了，她帶著王超給何夕他們準備的午餐。這午餐說不上多豐盛，倒也有葷有素，有水果有飲品，看著幹幹淨淨，比一般的外賣強多了。何夕可沒想過要用一頓飯收買人心，她都不知道美心會來。
“姐，我看了你朋友圈，知道你今天在這做活動，我就跟姐夫說了。姐夫一聽，那必須管飯呐，就讓我送餐過來啦。”美心一笑起來，就露出兩顆細細小小的虎牙，透著股子說不出的可愛。
自從美心從收銀員升為前廳主管，對何夕和王超的稱呼也變了。以前何夕是“何姐”，王超是“老板”，現在，直接就是“姐”和“姐夫”。要說美心這麽叫，其實沒什麽不對。細論起來，美心也算是何夕八竿子挨不著的表妹。當時王超的火鍋店急招收銀員，這收銀員吧，還不同於一般員工，最好是知根知底、沾親帶故的。於是，何夕的表姨推薦了美心，美心是表姨婆家那頭的親戚。
美心職高畢業，學的是餐飲管理，在某個星級酒店當過幾年服務員，後來被父母領回家，想讓她早點嫁人。美心學曆不高，見識不多，卻是個有主見的，拚死不從，說是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再成家。就這樣，美心身無分文出去闖蕩了幾年，又身無分文回來了。這麽一耽擱，她已經二十八歲，在老家那個縣裏，就屬於大齡剩女了。女大不中留嘛，表姨托人一說，父母一狠心，就把她送到了王超的火鍋店，一則有個管飯的工作，二則冇城那麽大，她將來能遇到合適的對象也未準。
王超覺得美心挺能幹的，利落、大方、勤快，凡事也總站在他這個老板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何夕呢，雖不參與火鍋店的一應事務，但美心三不兩時要跟何夕匯報匯報，這一點，何夕還是蠻受用的。
“我姐的火鍋店就在城北，大家可以加我微.信，隻要是我姐的同事，一律打八折。”美心已經打開二維碼，到處讓人掃了。
“哇，何姐你居然有一家火鍋店。”
“周末就去，八折不八折的無所謂，主要是照顧何姐的生意。”
“何姐，等你當上組長，怎麽也得請我們到你的火鍋店搓一頓吧？”
眾人七嘴八舌的，弄得何夕略有些尷尬。何夕沒少在朋友圈發火鍋店的廣告，但對新燦的同事及客戶都是設置了“不可見”分組的。這火鍋店是王超的，當然也就是她的，但是吧，她不太想把火鍋店和自己的圈子攪和到一起，那樣會顯得她不夠專業。
“美心，以後再有這樣的事，送餐什麽的，你至少提前跟我打個招呼。”何夕將美心拉到一邊。
“我……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了？”
“那倒沒有……”一時半會兒，何夕真說不出美心到底做錯了什麽。雖已入秋，這大中午日頭正盛，美心是騎著電動車跨了大半個城來送餐的，單看這份用心，就徹底堵住了何夕的嘴。
“那我先回店裏了，這幾天生意好了不少，我得幫忙備菜。”美心擦著額上的汗。
“你是前廳主管，後廚的事，就別操心那麽多啦。”
“那不行，你們對我那麽好，拿我當自己人，都是自己人了嘛，我總得多分擔點。”
地推臨近傍晚就結束了，何夕沒有回新燦，而是直接回了家。兒子樂樂早就放學，已經吃了兩包薯片。何夕和王超近來都很忙，兒子就沒怎麽正常吃過晚飯，要麽是，他下課了直接去火鍋店對付一頓，何夕下班後也過去，扒拉兩口就接兒子回家。再不然，就是兒子自己先回家，再由何夕給他叫個外賣。
“不許再吃了，”何夕指指垃圾桶裏的薯片包裝袋，“媽給你做飯。”
“啊，”樂樂很開心，“我要吃炸雞腿，還有紅燒肉，還有……”
“冰箱裏隻有肉，沒有雞腿。”
“隻要是媽媽做的飯，什麽都好吃。”
“嗯，嘴真甜。”何夕說著，伸手要去摸樂樂的腦袋，樂樂往後躲了躲。看來，兒子真的一天天長大了，已經不是那個整天求抱抱的小男孩了。
比起養尊處優的佐佐和佑佑，樂樂屬於那種被虧待了的孩子。如果條件允許，有哪個當媽.的願意虧待孩子？但普通人家也就這樣了，何夕知道，她和王超都已盡力，連樂樂自己都在盡力——盡力長成那種不會讓父母很操心的孩子。
何夕這飯剛做到一半，沒想到王超也早早回家了。自從開了火鍋店，他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洗了澡，一邊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走進狹小的廚房。
“好久沒在家吃飯了。”他笑道。
“店裏不忙啊？”她翻著鍋。
“都上軌道了嘛，我這個當老板的，也得學著給自己放放假。”
“別在這待著了，剛洗了澡，又搞一身油煙味。”
“哎，想起個事，那個李組長，就是推薦你當組長的貴人吧？”
“對啊，”何夕點點頭，“怎麽突然問起他來了？”
“沒有，美心今天不是給你們送餐了嘛，她說李組長幫你撐場子什麽的，我想著，我們也該感謝一下他，請他吃個飯。”
“不是，美心跟你說這些幹什麽？”
“她給你們送餐回來後，就一直念叨，說你不容易，看著光鮮亮麗，掙的也不少，但是太辛苦了。這麽念叨著，就提到了李組長。人姑娘是好心，倒也不算多嘴。”
何夕沒吱聲。
王超頓了頓，又道：“你當組長這事，基本穩妥了吧？”
“這誰知道呢……”何夕心裏真的沒底。
“不行你就找找林一曼，也就她一句話的事。”
“她啊，她忙著呢，我不想拿這種事麻煩她。你趕緊出去，這廚房本來就小，你站這，我怎麽炒菜？油煙味你在店裏還沒聞夠麽？”
“好好好。”王超轉身走到門邊，又回頭看了何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