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張司九負責說,而程萬裏負責找錯挑漏洞。


    然後,程萬裏漸漸地開始懷疑人生: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什麽我對麵的是個人嗎


    看著張司九那一頭黃毛,看著她幹瘦黢黑的臉,看著她那雙大而黑白分明的眼睛,以及說話異常流暢的嘴巴,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個蠢材。


    因為他想起了自己那些帶過的學徒,又想起了自己當初學醫被打的手板心。


    直到張司九十樣藥材都說完了,程萬裏愣是沒找到一處錯漏。


    甚至張司九說起藥材時候,用詞更簡單更精準,比起他囉嗦的那些話,想到哪裏講哪裏的風格……


    程萬裏真的是陷入了自我懷疑。


    偏偏這個時候,張司九還認真地問了一句:“怎麽樣錯了沒”


    她內心覺得,有三處以下錯漏,就算過關。


    程萬裏一臉凝重。


    張司九感覺也有點不妙:難道錯太多了不應該啊,這些藥材好幾樣都是聽過的,而且,程萬裏講的很好很仔細,深入淺出的,感覺自己都理解了啊!如果還錯那麽多的話,那是不是自己天賦點有點差


    她也有點緊張了。


    事關未來事業,張司九沒辦法不緊張。


    然後,她就看見程萬裏微妙的搖搖頭:“一處也沒有錯。”


    張司九:……那你這幅表情!大哥你能不能別這麽嚇我!


    程萬裏依舊是有點兒抑鬱:“怎麽一處都沒錯呢”


    這真的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啊!


    他上上下下打量張司九,企圖從張司九的身上,看到一點神童的氣質。


    然而除了貧窮困苦四個字,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張司九麵無表情反問程萬裏:“難道不應該做到基本無錯嗎難道你以前的學生都是錯很多嗎”


    還有一句話,她沒好意思說“難道你們就是這樣挑徒弟的嗎怪不得中醫傳承起來這麽艱難……”


    不過,張司九雖然沒說出來,但是程萬裏聽出來了。


    一時之間,他的心情更微妙了。


    就……感覺真的是錯過了一個寶藏吧。


    他開始後悔自己當時怎麽就說得那麽堅決,要三年後才考慮收徒弟……


    但是,除了這個心態之外,他又覺得吧:可能自己未必配做張司九的師父……


    兩種矛盾的心情,讓程萬裏表情更加複雜。


    張司九卻已經緩過來,擺擺手:“那我回去繼續背,下次教授之前,再抽查一次”


    程萬裏一臉木然:“按你說的辦。下次我什麽時候來”


    張司九沉吟片刻:“三天一次吧刮風下雨天氣惡劣就延期等我不擺攤了,咱們就在渡口碰頭”


    三天一次,其實時間有點長了。但是張司九感覺中醫博大精深,多費功夫也應該。


    而且,她每天還要忙著賺錢呢!


    張醫生情不自禁感歎:時間不夠用啊不夠用!


    程萬裏木木然點頭,一點其他意見都沒有。


    最後,甚至走的時候,程萬裏都沒緩過神來。


    而張司九則是一臉莫名:感覺他好像不是特別高興的樣子啊難道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


    張醫生陷入了反思當中。


    傍晚回家,張司九按照慣例拉著招銀數錢。


    這一天,統共賣了一百五十六個錢,拋出去成本,一共也就賺了一百零點。


    分給招銀後,張司九就隻剩下了八十幾個錢。


    生意是比昨天差了許多。


    不過也在意料之中。


    但這樣下去,顯然不是辦法。


    渡口一修完,人就沒這麽多了。就算每天有人渡河,也不會太多人。


    而且天一冷下來,飲子也就不好賣了。


    張司九想,幹脆換成賣茶葉蛋——當然,真正的茶葉是買不起的,但是可以換成用香料做鹵蛋。


    鹵蛋那一鍋料,可以一直用,越用味道越香。


    而且鹵蛋比起其他東西,耐存放一點。


    熱著吃,冷著吃,都是好吃的。


    但這樣一來,成本太高了,而且如果人流量不夠大,也不賺錢,除非換地方。


    張司九尋摸著,或許可以去縣城裏賣,每逢集市,可以端上一鍋去賣。生意應該還是能過得去。


    但問題來了:鹵蛋的配方,她是沒有的。


    張司九歎了一口氣:賺錢太難了。賺錢的路子也太難找了。


    不過,不管如何艱難,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張司九連著擺攤八日,這日,渡口就竣工了。


    河兩岸各有一處長棚,一處登船的地方,看上去,明顯比以前正規和繁榮了。


    竣工這日,不少人都特地趕過來圍觀。


    而艄公也是撐著船過來了。


    一共兩條船。都是平時專門搭載人的船。


    這種船,和漁船造型都不同。


    楊縣令再度帶著全家老小過來,進行第一次登船過河體驗。


    艄公等他們一家上了船,穩穩當當的一撐竹竿,就將船撐出了渡口,直接滑入河麵。


    不得不說,整個過程很絲滑。


    看上去有極強的舒適感。


    楊縣令立在船頭,雙手背負在背後,風吹起了他的寬袍大袖,一時之間,讓張司九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以前語文課本上的插圖——原來古人真的喜歡這樣坐船啊!


    不過,這樣立在船頭,乘風破浪的樣子,的確是感覺很有意境就是。


    張司九決定忽略這麽大風,楊縣令眼睛是睜開還是閉上這個問題。


    破壞了楊縣令那種“我欲乘風”意境的,是楊元鼎這個熊孩子。


    他從對麵過來,走到了一半兒,就看到了大柳樹。


    甚至還用他那沒有絲毫近視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了張司九。


    然後,他就開始大力揮舞手臂,亢奮地和張司九打招呼。


    那副樣子,讓人很難忽略他。


    甚至會情不自禁把目光從楊縣令身上轉移到了楊元鼎身上。


    張司九默默地捂住眼不看:他這樣,難道真的不會挨打嗎真的……不會嗎楊縣令的涵養那麽好的嗎


    不過,不管楊縣令涵養到底好不好,反正沒有當著兩岸群眾的麵,來一場愛的教育。


    反倒是船剛停穩,楊元鼎就跟泥鰍一樣,“呲溜”蹦了下去,然後直奔大柳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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