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下欄杆,看著眼前繁忙景象,寧白峰深吸一口氣,舉步走向一座掛有遠揚渡金字牌匾的高大建築。


    既然是渡口,自然就有渡口接引處。


    遠揚渡就是這麽一處所在。


    寧白峰跟隨著人流,走進遠揚渡殿內。


    接引人是名麵貌樸實的中年男子,若非麵前放著感靈案,此人放進殿內人群中,絕對不會引起任何注意,而且是過目既忘。


    寧白峰直接告知來意,詢問薛家的深海螺舟在哪裏停靠。


    接引人臉色有些古怪,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眼白衣青年。這個時候來找定海城薛家的深海螺舟,十有**是剛到此地,什麽情況都不知道的主。


    接引人本著公事公辦,麵無表情的告訴他,這裏是洲內渡口,跨海舟渡口在遠揚島西邊的望海崖上。


    寧白峰愣了愣,隨即明白他和靈龜人生地不熟的跑錯了路,然後了解清楚去望海崖的路,轉身離去。


    接引人乘著白衣青年轉身之際,壓低嗓子說了一句,“井街見聞堂。”


    寧白峰身形一頓,然後不著痕跡的離開。


    出了遠揚渡的大門,寧白峰心情驀然沉重起來。


    一個陌生人,突然說出見聞堂,還是壓低嗓子,事情顯得有些過分突兀。


    接引人的意思明顯是讓寧白峰跑一趟見聞堂,而見聞堂是做什麽的他很清楚,那是花錢買消息的地方。


    總不至於是給見聞堂拉生意吧。


    這就顯得有些可笑了。


    但寧白峰笑不出來。


    兩人交談不過短短幾句,卻突然有這麽一番提示,寧白峰回顧自己說的那些話,再加上當時接引人的神情,很快就抓住重點。


    定海城薛家。


    如此看來,寧白峰猜測,薛家估計出現了什麽大的變故,否則不至於他一說到薛家,接引人就是這幅態度。


    現在最要緊的是要了解清楚,薛家到底出了什麽事。


    寧白峰第一反應也是去見聞堂,但很快就有些無奈。


    原因很簡單,沒錢。


    去見聞堂找風信子探聽消息,需要錢,而且是神仙錢。


    寧白峰現在身無分文,吃飯都成問題。


    苦笑一聲,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望海崖守株待兔,靜等螺舟靠岸。


    打定主意後,寧白峰辨認了一下方向,根據接引人指點的方位,前往遠揚島西邊。


    渡口處依舊繁忙擁擠。


    驟然間,寧白峰被人撞了個滿懷。


    人潮摩肩接踵,被撞實屬正常。


    那人正準備說聲抱歉。


    寧白峰卻右手一探,捏在此人左手腕上。


    被抓住的是一名身材瘦弱的漢子,麵容枯瘦如猴。


    漢子立即一陣錯愕,不明白這年青人是什麽意思。不過是撞了一下,難不成打算訛上了?!


    寧白峰毫不在意對方臉上吃驚樣子,冷笑道:“手是不是伸的長了點?!”


    漢子故作疑惑,不解道:“小兄弟,你在說什麽?”


    寧白峰手上力氣驟然加大,漢子臉色立即大變。


    寧白峰微微低頭,看著漢子左手微微鬆開的拳頭,指縫間露出一塊玉牌的邊角。


    就在剛剛此人撞到他身上的瞬間,寧白峰就察覺到此人左手摸上他的腰間,將玉牌順了出來。


    自從煉體以來,寧白峰在蘇老的禁靈域裏,用不了劍氣元氣,隻能以肉身對抗,對於身體的感知早已達到驚人地步,哪怕是他走路出神,依舊能立即反應過來。


    事情被撞破,漢子絲毫沒有驚慌,反而冷聲道:“我勸你最好立即鬆手!”


    說完,漢子朝外側努努嘴。


    寧白峰眼神微微一掃。


    四周數個身位之外,早已有四五名眼神不善之人看著這邊。


    寧白峰笑了笑,原來還有同


    夥。


    但他不僅沒有鬆手,反而還加大了力氣,右手準備拿下漢子手裏的玉牌。


    此時的寧白峰身無分文,僅有的這枚玉牌正是靈龜元泰的禦靈器物,更是他的本命物,如此重要的東西,怎麽可能就此撒手。


    將要捏住玉牌之際,另一隻手突然伸過來,將寧白峰手腕抓住。


    寧白峰順著這隻手看去,入眼的是一名麵貌普通粗獷漢子。


    此人捏住寧白峰手腕,沉聲道:“朋友,在這遠揚渡,最好破財消災!”


    人群中,三人手臂交錯,宛若許久不見的好友,把臂言歡。


    這下寧白峰真的是笑了,被氣笑的。


    偷了東西,被抓現行還如此理直氣壯,取回自己的東西,卻被勒令破財消災。


    就因為你們人多?覺得自己拳頭大?


    你們就可以把事情做的這麽理所當然,話說的這麽理直氣壯?


    拳頭大就是道理大?!


    寧白峰覺得,這不對。


    我的就是我的!你不能因為你將它拿在手裏,覺得拳頭大,我就應該獻出來,並且心甘情願送給你,美其名曰破財消災,然後還要乖乖咽下這口惡氣。


    這不可能!


    收起笑容,寧白峰右手一抖,將手腕上的手掌震開,左手用力一扭,伴隨著哢嚓一聲響,瘦弱漢子的手腕直接被扭斷。


    抓回玉牌塞進胸口,寧白峰雙手同時出擊,捏在兩人的喉嚨上,“現在怎麽說。”


    兩人聽到說話,脖頸上如夾鐵鉗,已經感到有些呼吸不暢。


    手腕被扭斷的漢子此時才感到劇痛傳來,想慘叫出聲,卻被脖子上的手掌死死的壓在喉嚨裏,臉色漲的通紅。


    從震開手腕,到捏住兩人咽喉,這一切快若閃電。


    粗獷漢子臉色大變,艱難的說道:“小子,勸你不要自誤!”


    寧白峰眉頭微皺,右手一緊,粗獷漢子剩下的話被壓在喉嚨裏,片語不得出。


    這時,數個身位外的幾人發現情況有變,立即上前將三人圍住。


    瞬息之間的變化,直到此刻,周圍人群才發現不對,將幾人隔開。


    擁擠的人群中空出這麽一出地方,顯得很紮眼。


    四周人群裏,好奇的,看戲的,幸災樂禍的不一而足。


    甚至有那認出粗獷漢子的,更是對著白衣青年指指點點,滿臉譏諷。


    出風頭從來就是不是寧白峰想要的,何況先前還因為接引人的話猜到薛家生變,此刻就更不想多生是非。


    寧白峰對著粗獷漢子說道:“讓你的人讓開,咱們就此別過,如何!”


    粗獷漢子眼角餘光看到旁邊瘦弱漢子眼睛翻白,知道再拖下去,可能會被捏死。


    粗獷漢子艱難的喊道:“讓他走!”


    圍住的幾人互相對視,然後讓開。


    寧白峰鬆開兩人咽喉,冷著臉離開。


    粗獷漢子接住將要暈厥的瘦弱漢子,看著白衣青年的背影,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周圍的人群眼見事情結束,沒有看上好戲,也就搖頭散開。


    渡口處又是一片繁忙景象,剛剛發生的小插曲沒有激起一點浪花。


    但有些人卻不想讓這個小插曲就這麽算了,圍上來的幾人中,其中一人看著粗獷漢子,不滿道:“七哥,難道就這麽算了?瘦猴的手不能就這麽廢了!”


    被稱為七哥的粗獷漢子,將瘦弱漢子塞進另外一人懷裏,“送到泥藻草堂救治,速度快。”


    轉過頭,七哥繼續說道:“咱們遠揚亭的弟兄,從來就沒有打落牙齒往肚裏吞的習慣!”


    “這小子踩著浪花上岸時,我就和瘦猴盯上,孤身一人,輕身功夫不錯,最多就是下三境裏登山境武夫。從剛剛情況看,體魄打熬的很好,應該是個初出茅廬的雛,不然也不會跑到遠揚渡裏去問跨海舟的事。”


    “既然是去


    望海崖,就一定會經過穿林山道,立即去通知戚副亭主,咱們連本帶利討回來!”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擲地有聲。


    其他數人立即點頭,然後轉身散開。


    七哥看著渡口後麵,遠處店鋪林立的島嶼山頭,嘴角泛著冷笑。


    寧白峰順著山路走上島內青石主道,眼睛不時掃看四周各處的店鋪,欣賞形形色色的不同人士,聽著各種口音的叫賣聲,領略著形態各異的建築樓閣。


    這樣的情景,像極了世俗街頭。


    若非天空中不時飛過一些坐有人影的靈禽,以及小巧的飛舟畫舫飛過,寧白峰都以為這是哪座凡俗城鎮。


    遠揚島很大,地勢東低西高,寧白峰走在東部洲內渡船區的街道上時,正好經過接引人所說的井街。


    街麵上人流如織,各色店鋪鱗次櫛比,街道兩側擺著數量繁多的地攤,貨物玲琅滿目,奇珍異獸多不勝數。


    寧白峰並未仔細多看,覺得有趣就多掃兩眼,仍舊是以趕路為主。


    穿過井街第一道口時,右側高坡上的一座高大閣樓引起了他的注意,閣樓第二層門楣上掛著見聞堂三字牌匾。


    鬧市之中見聞堂,寧白峰見過多次,但他沒有進去,隻是看了兩眼,然後穿街過巷離開。


    不隻是因為沒錢,更是因為接引人說過,從東頭橫穿島嶼到西邊望海崖,最快也要一天半的時間。


    寧白峰仔細算了算,從離開螺舟時,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薛長衛說過,螺舟最遲五天內到達坤洲,也就說留給他的時間隻有兩天。


    走過井街尾段時,街道兩側不再是貨物商鋪,反而以酒肆居多。


    寧白峰嗅著空中飄蕩的酒香,苦笑著搖了搖頭。


    經過一家酒肆門前時,驟然間一道人影飛出來,重重的砸在寧白峰麵前的街麵上。


    一名身穿鏽色衣衫的年青人摔倒在地上,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酒肆門口,衣著光鮮的女子掌櫃手中握著一條金燦燦的腰帶,指著地上的男子,冷聲罵道:“醃貨色,想喝酒不給錢,門都沒有!這條腰帶就當是你先前的酒錢,想要腰帶,拿錢來贖,現在趕緊給我滾!”


    說完話,女子掌櫃將目光落到寧白峰身上,客氣的笑道:“客官,要不要進來喝一杯,我們家的酒喝了可是能助長修為的。”


    前一刻還滿臉怒容,這一刻就笑容滿麵,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


    寧白峰立即搖了搖頭。


    女子掌櫃正打算繼續招攬生意,卻聽到酒肆裏傳來加酒的喊話,隻能對寧白峰笑笑,然後嬌俏回應了一句,轉身走回酒肆裏。


    看熱鬧的人該喝酒喝酒,行人該趕路趕路,看都沒看地上醉鬼一眼,畢竟在酒肆街頭,這種爛醉被趕出酒肆的事情多了去了,看多了也就見怪不怪。


    倒在地上爛醉的男子,幾次針紮著想要坐起來,卻隻能徒勞的在地上打滾。


    寧白峰低頭看著地上男子,確認男子是爛醉如泥後,歎了口氣,然後彎腰將其扶起靠到街邊的牆角,這才轉身離去。


    素不相識,隨手扶起已是仁義,多做就是逾矩了。


    穿過東部的洲內渡船區,進入島嶼中部後,店鋪就少了很多,散落在島上山林怪石之間的,很多都是獨棟的別院,外圍樹立著各種禁製,防止外人打擾。


    寧白峰大步穿行在林間大道上,不時抬頭看看遠處高聳的平頭山。


    那裏就是遠揚島西區的望海崖,是坤洲定海城三大家族跨洲渡船的起落處。


    陽光下,寧白峰能清晰看到崖頂氣勢恢宏的跨海殿大頂,寶光瑩瑩。


    山高林密,望山跑死馬。


    快要走到山腳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寧白峰沒有立即上山,轉身看向背後來路上的山林,朗聲道:“送客至此,主家是不是該露麵,說聲慢走。”


    山林寂靜無聲。2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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