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敕令,將所有的事情終結。


    執律長老的不甘被憋壓回去。


    鎮嶽峰主顏麵大失。


    代峰主顧寒影雖未露麵,想來臉上也不太好看。


    裴千山更是因此險些成為跳梁小醜。


    據理力爭的楓師與林語元幾人,雖然贏了,卻也隻是掙了一口氣。


    至於寧白峰,不僅轉危為安,甚至還莫名其妙成為劍池首席弟子,好處占盡。


    然而同樣是這封敕令,讓寧白峰聽出警告的意味。


    警告他不要將鎮嶽峰主得罪到底。


    警告他不要立即用言語向裴千山報仇。


    更警告他,適可而止。


    也因為這件事,讓寧白峰看清了回元山內部的問題。


    雖非勢同水火,卻也是兩極分化。


    寧白峰坐在自己原來的小院裏,手中捏著茶杯慢慢翻轉。


    桌前的空地上,養劍石上火花四濺,叮叮聲不斷。


    盡管這件事已經過去,但他依舊在思考這其中的問題。


    首先是身份卷軸。


    這東西記載他七年前便入門鼎劍閣,按時間推算,那時候他才剛剛走出濱海縣。


    所遇之人中,有能力做到這件事的,隻可能是蘇老,並且寧白峰曾詳細告知過自己的經曆。


    但是這件事恐怖的地方在於,蘇老怎會知道今天的事情。


    聖人真的能預知未來,窺探天機?


    寧白峰有些不太相信。


    其次,敕令出現的時間,實在太過於巧妙。


    按事情正常的發展來看。


    寧白峰之名真相大白後,接下來必然是揭發裴千山的謊言,讓他無臉再待在回元山。


    接著再駁斥執律長老處事不嚴,直麵鎮嶽峰主行為有差,使其聲名掃地。


    最後再以勝利者的姿態,鄙視各方,揚長離開。


    這樣的結果肯定會很爽。


    大殺四方,必然也會很痛快。


    這樣的節奏,跟世俗間說書先生講的故事一樣,真相大白之後必然是大快人心的反攻之舉!


    然而故事畢竟是故事。


    真要是按這個節奏發展,寧白峰必將時刻提防鎮嶽峰主,以及無形的威脅,以他現在的境界,隨時都有可能會殞命。


    所以敕令這個時候出現,雖然阻止了寧白峰的反攻之舉,但同樣也是在保護他。


    劍池首席弟子,這個身份便是最大的保護。


    綜合這兩件事來看,寧白峰知道一件事。


    劍閣裏的那位在給他傳遞一個隱晦的消息。


    我知道你,我知道蘇老,我知道你有弦月墜,我知道你要繼承劍池,所以我為你掃平一切障礙,我們是一起的!


    寧白峰苦笑。


    若是沒有敕令最後那句話,這件事或許會就此結束,但那句話,卻隻是讓事情剛剛開始。


    而雲台,便是下一次的戰場。


    生死相爭。


    寧白峰停下手中茶杯,緩緩抬頭。


    雲霧流動在浮空石台間,將那座高閣隱在深處,卻又俯瞰著山川大地。


    你到底在想什麽?


    ......


    ......


    鎮嶽峰山勢不高,但其厚重的氣勢,也是其他兩峰所


    不能比擬。


    建造在鎮嶽峰山巔的鎮嶽宮,則更有一宮壓一山的氣勢。


    山巔即是鎮嶽宮,鎮嶽宮便是山巔。


    也正是因為鎮嶽宮,硬生生將鎮嶽峰的高度拔高一節,大有超越其他兩峰,與天上高閣比肩的趨勢。


    在鎮嶽宮的最深處,有座麵臨懸崖的小樓。


    從小樓的窗台外看去,如果能穿透空中的雲霧,則剛好可以清晰看見空霧峰山巔的另一側。


    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小樓窗邊站著一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身穿黑白華貴劍袍,黑發高高束起,唯有額前兩縷白發在臉側垂下,隨著窗外山風輕輕擺動。


    此人正是鎮嶽峰主左辭。


    而左辭的身後跪著身穿玄青劍袍的裴千山。


    他此時站在窗前,對著窗外的雲霧說話。


    “這是一次警告。”


    對著雲霧說話,怎麽看都有些詭異,但偏偏雲霧裏傳來了回音,還是個女子的聲音。


    “但也讓我們知道師叔祖離開前做了什麽。”


    山風吹過,聲音恰好隻出現那麽一瞬,然後就被吹散,消無聲息。


    但隻要是在桃林裏待過的人,都會聽出,這是空霧峰代峰主顧寒影的聲音。


    兩人的私下隔空對話,如果讓山內弟子知道,必然會引起無數議論。


    尤其是兩人的身份與位置。


    有人或許會建議左辭該改姓王。


    事情很隱秘,因此兩人談話的內容也很隱秘。


    左辭微微皺眉,說道:“你覺得寧白峰是師叔祖的傳人?”


    顧寒影的聲音傳來,“能做到的隻可能是他老人家。”


    卷宗殿正是山門祖師堂,想要進去極難,更不要談無聲無息。


    裏麵放置的卷軸類似牽魂燈,人死則卷軸腐爛。


    每一名經過劍池測試之後的內門弟子,都會煉製血名卷軸。


    左辭沉默片刻,說道:“前些日子,有個鎮嶽峰雜役弟子去了修竹坪,剛好領取過這次內門登錄姓名之事。”


    顧寒影說道:“不太可能,卷宗殿的禁製你都無法亂動,何況一個下境雜役,上陽峰裏那位更不可有這樣的遠慮。”


    左辭挑眉道:“不要忘了,劍閣裏還有一位。”


    雲霧中沉默了許久。


    顧寒影的緩緩說道:“所以我才說,師叔祖離開前,肯定做了一些事,這就是其中之一。”


    左辭想了想,說道:“道家卜天、術家術算尚且做不到準確預知,師叔祖縱然劍意無上,也不可能知道今天之事。”


    顧寒影說道:“所以,這隻是一次意外的巧合。”


    左辭說道:“可這次巧合,毀了我的徒弟!”


    顧寒影說道:“不,它成就了裴千山,外出遊曆多年,是該收心養意。”


    如果這事再傳出去,必定又是議論紛紛。


    當年無數師長想收裴千山為徒,最終都被拒絕,卻沒想到居然已經拜鎮嶽峰主左辭為師。


    左辭沒有說話。


    又是許久的沉默。


    顧寒影問道:“對於劍池首席一事,你怎麽看?”


    左辭冷笑一聲,“爭權之舉而已。劍閣太高,高到讓人絕望。底下的人看不到希望,自然隻能選擇上山。”


    回元山弟子想要去劍


    閣,隻能自己禦劍飛上去,然而成就劍膽極難,很多人終其一生都沒有希望,隻能選擇去其中一座山峰,擔當一峰執事雜役,換取資源繼續修行。


    縱然是修出劍膽,能去往劍閣修劍,但也總要落地,因此棲身一座山峰,便成必然之事。


    故而三座山峰便是劍閣根基。


    若是根基有異,劍閣必定不穩。


    顧寒影聲音不帶任何情緒,說道:“既然他上不了山,那就隻能沉到池底。”


    左辭劍眉微動,世間最毒果然是婦人心,桓君又是如何忍受這樣的女子?


    顧寒影沒有等到回答,問道:“你不同意?”


    左辭淡然道:“薑楓不是瞎子。”


    顧寒影說道:“山裏不行,那就將其引出山。”


    左辭說道:“空霧峰的事不夠多?”


    顧寒影淡然道:“所以這件事隻能你來安排,畢竟我還要打理桃花。”


    這種時候居然說要打理桃花,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然而左辭沒有提出異議。


    因為他知道,空霧峰上有三朵桃花,險些割裂那座山峰。


    左辭平靜的問道:“桓君什麽時候出關?”


    顧寒影沉默了片刻,說道:“那是一封戰書,時間已定。”


    左辭沒有再說話,伸手將窗戶關上。


    雲霧流過,將整座小樓隱在其中。


    ......


    ......


    回元山裏很熱鬧。


    早先劍池生變,群山之間人影繁雜。


    隨後一場桃林審問,更是引出各種驚人的消息。


    尤其是最後的那封劍閣令,引起群山沸騰。


    上一次出現劍閣令,還是裴千山被招致劍閣修劍。


    回元山弟子眼中,能被劍閣令提名,是一種莫大的榮耀,更別說被劍閣令賦予某種稱號。


    因此,劍池首席弟子這個名號,成為群山熱議的對象。


    但是對於首席弟子的職務,所有人都有些茫然。


    以往走出青竹坡草堂之後,想要學劍就得去各峰之下的講劍堂聽課.


    如今讓劍池首席弟子帶領修劍,那豈不是有衝突?


    很快,一封告示傳遍群山。


    按照規矩,每次有何告示出現,都是由鎮嶽峰來發布,但這次,告示出自上陽峰。


    根據告示上傳達出來的消息,凡是未入劍膽境內門弟子,皆可前往劍池,跟隨首席弟子修劍,若有不懂之處,可前往講劍堂求教。


    所有人都明白劍池首席的含義。


    若說青竹坡草堂是修行入門領路人,那麽劍池首席,便是直抵劍膽的領路人。


    這對於曾經踏出草堂,學劍隻能去講劍堂聽課,能否聽懂隻能靠自己的內門弟子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好消息。


    風從遠處群山吹來,拂過劍池。


    一縷縷醇厚的劍氣,被風帶向群山之間。


    很多弟子放下手中雜物,趕到山底已經擴大數倍的劍池。


    當汲取的第一縷劍氣,趕得上做雜役半月換取的丹藥效果之後,他們飛身躍上池中石柱,不願離開。


    群山間的目光落向青竹坡草堂。


    有懷疑,有期待,目光繁雜。


    然而,那間小院裏的人,始終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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