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塢,浮萍渡口。


    由於微山會已然結束,原本擠滿渡口的仙家渡船已經寥寥無幾。


    此時還停在渡口的,大多做生意為主的貨船,隻有少數那麽幾艘,是因為某些原因滯留在此。


    而這些形製各異的渡船中,又以一艘青桅船最為引人注目。


    船雕繪滿各種蓮荷,幾乎與渡口棧橋外的蓮湖融為一體。船體上四處掛滿燈籠,哪怕是在白晝,依舊燈光璀璨。


    寧白峰在蓮花塢主陶然的親自帶領下,來到棧橋頭。


    跟在聶紅竹邊的小姑娘,第一次看到這麽漂亮的渡船,縱然是興致不佳,依舊是滿眼驚奇。


    此時的她一紫色衣裙,頭頂梳籠著一個小小的道髻,上麵插著一青一紅兩隻發簪,看著極為討喜。


    陶然停下腳步,笑道:“寧公子,送人千裏終須一別,既然青桅船上有你的朋友在等,陶某就不多留你在此歇息。”


    寧白峰抱拳行禮道:“多謝陶前輩一路相送,寧白峰不勝感激。”


    之所以會被陶然送到此地,原因在於,謝凡塵送的那張子母追蹤符,隻會直線追行過去,若是在寧白峰劍元未損的時候,直接跟著禦劍過去就行。


    但現在恰好他劍元未恢複,元泰體抱恙,聶紅竹禦劍根本帶不了那麽多人,所以隻能一路繞行過來。


    而在蓮花塢這種水上彎彎繞繞的地方,子母追蹤符實在不實用。


    幾人一進蓮花塢範圍,陶然就找了上來,主動替幾人引路,這才不至於讓他們沒頭蒼蠅一樣的亂竄。


    “該我感謝你才對。”


    陶然笑著搖頭道:“說句實話,若非是你,蓮花塢不可能搭上劍宗,現在又間接與無涯道宮扯上關係,可以說,百年之內,蓮花塢在洞陽湖邊的地位,無人可以撼動。”


    在宗門勢力繁多的洞陽湖,以他陶然隻是金丹境的修為,蓮花塢稍有不慎就會被其他宗門吞並。


    遠的不說,對岸的水雲坊早就已經虎視眈眈。


    若非有書院徐老夫子維持平衡,洞陽湖附近的仙家渡口,隻會有一座,但絕對不是蓮花塢!


    此次微山會,在徐老夫子的暗中授意下,與劍閣搭上關係,算是解了蓮花塢的燃眉之急。


    畢竟水雲坊沒有奪下灌江口,又與臨湖峰失之交臂,事後想要發展,必定大肆打壓蓮花塢,到時候吃虧的隻能是他。


    本來還想著雖與劍閣搭上關係,但遠水解不了近渴,卻沒想到,轉眼無涯道宮的袁尚真人就找上門,言談與其合作的事宜,簡直給陶然意外之喜。


    事後了解到,這些全都與寧白峰有關。


    所以此時說聲感謝,完全出自肺腑。


    寧白峰眼角餘光瞥了一眼紫衣小姑娘,笑說道:“那就祝陶前輩山門永固,財源廣進!”


    陶然大笑不止,“承你吉言!”


    寧白峰笑著點點頭,準備走上棧橋階梯。


    “陶塢主,蓮花塢的水底下,養了好大一條泥鰍啊。”


    元泰站在棧橋邊,低頭俯瞰著水麵,輕聲笑道。


    寧白峰一隻腳踏上棧橋階梯,循聲回頭,然後目光落向棧橋外的廣袤蓮池。


    陶然臉色有些尷尬。


    元泰笑了笑,“給你個建議,將這條泥鰍放出去,湖水風浪雖大,卻更能獨占鼇頭。”


    寧白峰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們一踏入蓮花塢,陶然就找了上來,想必是水底那頭靈獸,感應到元泰這條過江強龍,對陶然發出了警示。


    陶然對著元泰抱拳躬行禮,“多謝指點,陶然感激不盡!”


    元泰卻不再多說,走到寧白峰邊,躬伸手,“少爺,上船吧。”


    寧白峰笑著對陶然點頭致禮,順著棧橋階梯,走上青桅船。


    小姑娘跟在後麵左張有望,滿眼好奇。


    不多時,青桅船離開浮萍渡口,飛上雲端。


    ......


    ......


    相較於某些以貨運為主的洲內渡船,懿山的青桅船實際上並不大,比回元山劍舟還要小上幾分。


    然而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


    住下寧白峰一行人,綽綽有餘,絲毫不顯擁擠。


    上船不久,寧白峰就被謝凡塵拉著去後艙廂房趕赴一場酒宴。


    元泰聽說有酒,當即厚著臉皮跟了過去。


    但僅僅是過了片刻,他就退了出來。


    原因很簡單,這場酒宴的主人隻有一人,那就是雲上蓮池的露珠仙子。


    就連謝凡塵都被趕出來。


    站在門外的兩人麵麵相覷,頗有種難兄難弟的感覺。


    隨後兩人走出船艙,趴在船頭,隨意閑聊。


    卻沒想到,元泰看著雲海無聊,隨手使了一招妖靈之屬的水法,以雲聚水,結成一團水雷,扔出船外。


    轟的一聲響,如同旱天驚雷。


    白色雲海被炸出一團巨大的窟窿。


    謝凡塵看著駝背老者,一時間驚為天人,覺得此人當真是我輩中人,深得我心,越聊越投機。


    趴在船舷邊觀景的紫衣小姑娘,直接嚇一大跳,然而雲層被炸開後,露出下麵山川湖泊,立即又吸引了她的目光。


    這種俯瞰山川大地的感覺,確實很迷人。


    聶紅竹當初第一次隨寧白峰登上仙家渡船時,沒少趴在窗口向外看。


    隻是她擔心小姑娘子伸出太多,風太大被吹出去就不太好。


    所以此時她陪在小姑娘邊,一直都小心翼翼。


    ......


    ......


    船艙內,寧白峰如坐針氈。


    不是雲上蓮池的靈酒不好喝,也不是靈果點心不好吃,而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有些不自在。


    眼前的露珠仙子,整個人明顯是精心打扮過。


    一衣裙以湖綠色打底,上麵繡滿粉嫩荷花,配以珠玉墜飾,頭上雲髻簪著一隻蓮花步搖,配上那張美麗的麵龐,確實當得起仙子稱謂。


    露珠提起桌上酒壺,笑道:“上次微山腳下匆匆一別,還請寧公子見諒。”


    寧白峰攔下露珠給他斟酒的動作,說道:“露珠姑娘,寧某最近體抱恙,實在不能多飲酒。”


    這些扯淡的話,寧白峰自己都覺得詫異,是怎麽從嘴裏說出來的。


    或許是因為露珠那盯著他臉龐不放的眼神?


    露珠放下酒壺,輕笑的著說道:“是因為微山主峰上的那一戰?我聽謝師兄講過,能以劍膽境打贏劍丸境,實在非凡。”


    接著她又從腰間繡袋裏取出一隻瓷瓶,說道:“這是青蓮丹,有療傷鎮氣的功效,寧公子不妨試試。”


    寧白峰看了瓷瓶一眼,沒有伸手,“所謂無功不受祿,露珠姑娘好意,寧某心領了。”


    露珠卻將瓷瓶塞進寧白峰手裏,笑說道:“不必如此,就當是我在微山上沒有救劍宗那位前輩的賠禮,以我的醫術,實在是無能為力。”


    在弈劍峰上,寧白峰曾開口向周圍之人求藥,卻無一人開口。


    當時露珠同樣也在。


    寧白峰抬手準備推回去,卻觸及露珠葇荑,當即像是被烙鐵燙了一樣,立即縮了回來。


    臉上與心裏滿是尷尬。


    露珠似乎並不在意,反倒是準備在他邊坐下。


    寧白峰再也坐不住,起抱拳道:“露珠姑娘,寧某體不適,需要靜養,先行告辭了。”


    說完話,立即落荒而逃。


    看著推門而去的白衣青年,露珠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心想,才子佳人,賞景品酒,書上寫的那些的故事裏,不都是這樣的麽?


    難道都是假的?


    ......


    ......


    出了船艙,寧白峰重重的深呼吸。


    剛剛那一刻,某種無形的壓力,居然比麵對嵇念一戰都大,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站在船邊的聶紅竹背上劍鞘威震,她回頭看去,訝異的叫了一聲,“公子?”


    不是說去赴宴沒?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聽到這聲喊話,元泰也回過頭來,看見寧白峰,促狹的笑道:“少爺,感覺怎麽樣?”


    寧白峰沒好氣道:“什麽怎麽樣?!”


    元泰滿臉笑眯眯,“當然是美酒佳肴,軟玉溫香啊。”


    一提這事,寧白峰就一陣頭大。


    “閉上你的嘴!閑著沒事就回屋靜坐,還嫌傷的不夠重是不是?!”


    說完,他當即就將手裏的瓷瓶扔了過去。


    旁邊的謝凡塵看見瓷瓶,嘴角一咧,倒吸一口涼氣。


    青蓮丹?!


    好家夥,這才相處多久?就以雲上蓮池的看家丹藥相贈,若是再待久一點,那還得了。


    劍宗首徒這個名號真的這麽好使?


    元泰接住瓷瓶,扒開塞子嗅了一下,當即笑嗬嗬的收進袖子裏。


    寧白峰沒有理他們二人,朝著聶紅竹點點頭。


    他直接走到紫衣小姑娘邊,一起趴在船舷欄杆上,俯瞰著外麵,然後重重舒了一口氣。


    小姑娘聽到歎氣聲,轉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又繼續看著船外雲層下影影綽綽的山水景觀。


    寧白峰輕聲道:“想師傅了?”


    小姑娘輕輕點點頭,嗯了一聲。


    她自記事起就跟著師傅,如今師傅離世,怎樣都不能讓她釋懷。


    事實上,越是年紀小,有些事便越記憶深刻。


    寧白峰看著小姑娘,心裏有些感慨,輕聲道:“曾經我也認識一個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他有個師傅也是個老道士。”


    小姑娘或許是對老道士三個字比較敏感,轉頭看著他,靜等著下文。


    寧白峰繼續道:“因為一場變故,那個老道士受重傷,近乎已是等死的結局,但那個少年卻毫不知。”


    小姑娘哪怕再單純,也能聽出這個故事裏的少年,遭遇幾乎與他一模一樣。


    小姑娘輕聲問道:“那後來呢?那個老道士也死了麽?”


    寧白峰搖搖頭,“不知道,也可能死了也可能沒死,但受了那麽重的傷,估計也快要死了。”


    小姑娘立即不言語,眼神黯然。


    寧白峰說道:“跟你說這個,隻是想告訴你,重點不在於老道士有沒有死,而是少年的毫不知。因為老道士沒有將這個事告訴少年,就是希望少年能安安心心長大。徒承師藝,師又何嚐不是將徒當做子女看待。李道長雖死,但並不希望你一直這樣消沉下去。”


    小姑娘沒有吱聲,從懷裏摸出一枚青杏,滿臉悲傷。


    寧白峰伸手輕撫在小姑娘的頭頂。


    似乎是溫的氣息讓小姑娘有些熟悉,她抬頭看了一眼寧白峰,“以前師傅也常這樣摸我的頭,我真的好想他......”


    話未說完,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寧白峰伸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將青杏重新塞進小姑娘懷裏,蹲下,輕聲道:“想他就將他記在心裏,永遠不要忘記。”


    小姑娘雖然在哭,卻重重的點頭。


    片刻後,小姑娘似是哭累了,緩緩昏睡過去。


    寧白峰便將她抱進廂房裏去。


    聶紅竹看著昏睡的小姑娘,緩緩鬆口氣。


    半月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驚蟬睡得這樣安穩。


    聶紅竹看著走進船艙裏的白衣青年。


    公子的上,始終有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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