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有預料,但這話真正說出來的時候,依舊讓寧白峰感到驚愕。


    雷鵬渡舟在定海城外海隱匿徘徊一年,隻是為了等他?!


    這個結果確實很驚人。


    但這其中有個疑問,他讓魏行幫忙傳信是在半年前,而雷鵬渡舟卻早就已經在定海城外海。


    時間明顯對不上。


    寧白峰沉思片刻後,問道:“雷鵬渡舟現在在哪裏?”


    薛長衛回答道:“距離定海城數百裏外的外海,有處颶風海漏,雷鵬就在颶風海漏中間的礁石上歇息等待。”


    說完這句話,薛長衛靜靜看著桌對麵的白衣青年。


    多年前兩人相遇的時候,主掌洛家山渡口的洛秀兒就曾對他說過,此人乃是他們洛家山的貴客,當時的他實際上並沒有多重視,隻是本著生意人的心態去接觸。


    後來螺舟上那個天仙境的老人到來,才真正讓薛長衛知道,當時還隻是剛剛由少年買入青年的寧白峰,確實是洛家山真正意義上的貴客。


    如今螺舟在颶風海漏中苦熬,隻是為了等待此人。


    這已經不是貴客能夠形容!


    若真要用一個詞來形容,薛長衛覺得用“恩人”最為合適。


    於洛家山有大恩之人。


    然而說到有恩。


    當年若非寧白峰搏命攪局,斷不至於有他薛長衛的今天。


    白衣青年對他同樣恩重如山。


    寧白峰自不知薛長衛在想什麽,此時他同樣在心裏盤算一些事情。


    薛府裏,薛百川自告奮勇的領著聶紅竹與李驚蟬閑逛,介紹府內各處景觀。


    每當小姑娘李驚蟬對某處景觀感心趣,薛百川講解的便越大聲,越高興。


    聶紅竹則是在旁邊淺笑。


    元泰則是在酒宴之後,抱著一個大酒壇子,去了府內最高處的望樓上吹海風。


    客院內,沉默片刻後,薛長衛提壺倒茶,拉著寧白峰敘舊。


    茶杯間話多,此言確實有理。


    ......


    ......


    遠揚島東部,碟陣台上。


    寧白峰走下伏波碟,看著眼前繁忙而熟悉的景象,心裏微微感歎。


    當年從此地踏上坤洲,今日又將從此地離開坤洲。


    李驚蟬站在碟陣台邊,轉身回望剛剛經曆過的海麵,依舊滿臉驚奇,同時腿肚子依舊還有些發軟。


    薛百川站在故作豪邁的仰首挺胸,“伏波碟而已,我天天坐,好玩的很,一點都不嚇人!”


    李驚蟬沒理他,轉過身,牽著聶紅竹的手,跟著向島內走去。


    薛百川臉色一僵,立即邁步跟上去。


    元泰喝著酒,哈了一聲,搖頭歎息氣,“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近這種事見得有點多啊......”


    走在前麵的薛長衛瞥見這一幕,輕聲笑道:“要我看,咱倆不如定個娃娃親得了。”


    寧白峰回頭看了小姑娘一眼,搖頭道:“她的事,由她自己做主,我隻是她的護道人,不是她師傅。”


    薛長衛回頭看了一眼兒子,心想你小子當真是沒有那個福分。


    隨著走入島內,更多的繁華與熱鬧呈現在眼前。


    曾經的十方街最繁華處,除了見聞堂,現在又有一座高樓拔地而起,樓頂有柄長劍,劍尖直至蒼穹。


    很顯然這是有意在模仿劍閣。


    高樓上沒有懸掛匾額,唯有樓前樹立兩丈餘高的石碑,上書四個大字。


    劍鎮東海。


    寧白峰站在石碑前觀看片刻,讓眾人稍等,然後獨自走進劍樓。


    街旁經過的人看見這一幕,臉上立即露出嘲諷。


    當初劍樓剛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進去拜會,卻無一例外的吃了閉門


    羹,強闖的沒有一個活著離開。


    然而下一刻,這名青年毫無阻礙的走上劍樓階梯,推門而入。


    劍樓頂上的長劍立即劍光大亮,衝天而起。


    整座遠揚島上皆可看見一道驚天劍光。


    與此同時,遠海深處傳來一聲響徹天地的啼鳴。


    ......


    ......


    拜訪完坐鎮劍樓的宗門長老,寧白峰留下一封書信。


    這封書信沒有指名送給誰,但坐鎮的長老卻很清楚要送到哪裏,因此極為鄭重的貼身收好。


    走出劍樓時,樓外情景倒是讓寧白峰嚇一跳。


    黑壓壓的人群堵在劍樓前,議論與嘈雜之聲震耳欲聾。


    薛長衛身份早已被被人識破,同樣也是這場議論的焦點之一。


    但更多的人都在猜測,進入劍樓的那人是誰。


    除此之外,另有一些人卻是麵朝右側大海方向。


    一片巨大的陰影投射在遠揚島上。


    很多人都驚恐的看著那隻立在海岸礁石,鳥喙卻已經觸及到島上劍樓的巨大鵬鳥。


    鵬鳥高如山嶽,從下往上看,如同頭頂蒼穹,腳踩大海,壯觀無比。


    薛長衛打趣道:“回個家而已,不至於要鬧這麽大動靜吧。”


    寧白峰仰頭看著雷鵬,笑道:“你現在該考慮的,是給雷鵬建造一座停靠碼頭。”


    薛長衛伸手指了指東邊,“跨海殿的那座山頭下,整片穿林山道全部都會改造,到時候遠揚島集兩大跨洲渡口為一體,冠絕坤洲!”


    寧白峰朝他伸出一隻大拇指,“那就恭喜薛大城主財源廣進!”


    兩人立即相視而笑。


    待到笑聲止歇,薛長衛歎口氣,伸手拍拍寧白峰肩膀,“保重!”


    寧白峰點點頭,“保重!”


    上次一別已是多年,如今再次分別,下次相見也已不知何時。


    薛百川從懷裏摸出一枚玉玦,遞到紫衣女童麵前,“這是我娘親的一位伯父送給我的護身符,現在我把他送給你,希望你能一路平安。”


    小姑娘看了一眼,然後抬頭看向身邊的聶紅竹,接著又看向寧白峰。


    “你自己決定。”


    寧白峰輕笑著說道。


    小姑娘看著薛百川,躊躇片刻後,從頭上拔下一隻青色發簪,拿起那枚玉玦後,將青色的發簪放在對方手上。


    “我沒什麽好東西,就送你這支簪子好了,你要是不喜歡,就把他扔掉。”


    簪子看著確實很普通,就像是一隻桃樹枝雕刻而成。


    薛長衛眼神一跳。


    他雖修行資質很差,但經商多年煉就的眼力卻很非凡,他一眼就看出這支簪子並非桃木枝那麽簡單。


    他準備伸手將薛百川攔下。


    寧白峰說道:“各人有自己的機緣,不必如此。”


    薛長衛想了想,點頭同意。


    薛百川很珍惜的將木簪子放進胸前衣襟裏。


    閑談結束,寧白峰劍指一叩,一聲劍鳴響起。


    遠處圍觀眾人的嘈雜聲戛然而止。


    隨後,劍光衝天而起,載著幾道人影飛向雷鵬背部。


    劍仙風采顯露無疑。


    站在地上仰頭看見這一幕的薛百川,暗自握緊小小拳頭。


    ......


    ......


    曾經的雷鵬背上,背著一座巨大的山頭,飛掠穿梭於海天之間。


    但是現在,隻有一處不大的院落安置在廣闊的背部。


    寧白峰禦劍落在院落中間,見到了兩張熟麵孔。


    釣翁吳河,洛家山的洛秀兒。


    吳河依舊未變,隻是洛秀兒已經是美婦打扮。


    同樣落在院內的其他幾人,聶紅竹見過雷鵬,並沒有多詫異,小姑娘李驚蟬倒是在島上看見雷鵬的時候被嚇了一跳,現在上到雷鵬背上的小院裏,忽然有些興奮,跑向院門口向外張望。


    院外,雷鵬寬廣的背部,像是大風拂過的草原,牧草伏低,一望無際。


    而元泰的表現就有些奇怪,自打雷鵬顯身,他就沉默寡言,隻是捏著酒壺喝酒。


    寧白峰看向洛秀兒,笑道:“洛姑娘,多謝當年的照應,如今又一次要麻煩你。”


    那年離開洛家山,就是這名女子親自送他上的螺舟。


    洛秀兒看著眼前青年,眼神讚歎。


    連她都沒有想到,當年那個少年郎,居然會有如此大的成就。


    名動一洲,劍宗首徒,這樣的身份與名聲,非常人所能及。


    她輕笑道:“說謝的該是我們洛家山,寧公子隻管安心在院內住下,這些屋子願意住那間就住那間,我先去安撫雷鵬起飛,我們稍後再聊。”


    寧白峰點點頭,目送著女子離開。


    隨後他的目光就落在吳河身上,心頭疑竇叢生。


    吳河乃是薛家供奉,按理來說此時因該在薛長衛身邊,更多時候則因該是在坐鎮螺舟,看現在的意思,可沒有下舟的意圖。


    吳河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從今日起,我就是雷鵬渡舟的坐鎮修士。”


    寧白峰愣了一下,“你坐鎮雷鵬,那螺舟如何處理?”


    吳河領著他在院內竹椅上坐下,說道:“你今日在遠揚島出現,便是各方正式合作開始的訊號,之前放出那些消息,隻是預備而已。”


    寧白峰坐了下來,摘下腰間葫蘆,默默喝了一口。


    酒水混著太白精金一起流入附中,然後再被酒蟲汲取,最後才匯入劍膽。一絲絲太白精金遊離在劍膽四周,然後緩緩攀附在氣海上的那柄劍,慢慢融入其中。


    這樣的情況,在懿山青桅船上,練字之餘已經經曆過多次,此時早已習以為常。


    所以寧白並沒有過的關注,而是在思考吳河說的話。


    吳河繼續道:“螺舟的收益已經被長衛一分為五,薛家隻占三成,一成放進了定海城府庫,兩外六成分別由你們劍宗,佟家,以及敖家均分。”


    寧白峰說道:“所以,坐鎮螺舟的是敖天星?!”


    吳河賣了個關子,“何以見得?”


    寧白峰笑了笑,“既得利益者裏,全都與薛家關係很好,唯有敖家不同,甚至對長衛來說,敖家算是仇家,但現在分好處的時候,卻又有敖家在其中,這就說明敖家必然是要向長衛低頭,以及付出代價。”


    二人竹椅中間有張茶桌,吳河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笑道:“你剛剛看見我在這裏,覺得詫異,很明顯長衛沒有把這些事告訴你,而這就是原因,他是擔心你聽到敖家會不喜。”


    寧白峰輕撫著葫蘆,沒有回話。


    對於敖家,他沒有太多觀感,說不喜那就更是差得很遠,隻能說長衛有些小心翼翼。


    多年未見,身份轉變,有些事終究還是會發生一些隱晦的變化。


    人在變化,人心也在變化。


    寧白峰輕輕歎口氣,目光望向院外天空。


    忽然間,整座院落一震。


    無人得見的雷鵬脖頸處,洛秀兒取出一隻紫色竹笛,輕吹一聲後,雷鵬仰天發出一聲鳴叫,聲震百裏。


    隨後雷鵬雙翅一震,有颶風生於遠揚島和海麵之間,掀起巨大浪濤。


    龐大的身影衝天而起,眨眼間便消失在遠揚島外。


    觀看院外景象的小姑娘發出一聲驚呼。


    寧白峰看著院外雷鵬周身的雷電,輕輕噓了一口氣。


    雷鵬振翅千萬裏。


    距離回離洲的路途又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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