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座山峰懸崖上。


    一身湖綠色衣衫的女子,迎風站在峭壁邊緣,微微垂頭看著下麵雲霧繚繞的群山,神色略有些茫然。


    晚霞映照,一群本該歸林的飛鳥,環繞在樹林上空叫嚷不停。


    李碗看著那邊,冷淡的說道:“出來吧,跟了這麽多天,也該露麵了。”


    話音落下,兩道身影走了出來。


    一人身形富態,身穿一件暗金色長衫,上麵印繡著一枚枚銅錢。另一人身材修長,腰間束帶紮的很緊,顯得整個人極為幹練,腰後掛著一柄纏布樸刀。


    富商男子一出來就彎腰作揖,肥膩的臉上堆著笑,說道:“殿下,我倆奉三宮主之名,接您回宮。”


    腰後掛刀的男子卻隻是微微頷首,然後便緊緊盯著身穿湖綠色衣裙的女子。


    正如對方所言,他們已經跟了很多天,也是該露麵了結一些事。


    否則總是這樣跟下去,也不是事。


    他們是供奉,不是仆從。


    李碗仔細看了兩人一眼,說道:“我認識你們,上次宮慶,你們還向我師......敬過茶。”


    說話間微微停頓了一下,又說道:“你叫曾鑫,銅錢會會首。”


    富商笑著點點頭,似是很高興李碗能記住他。


    而宮慶這件事,乃是碧水宮隔些年都會舉行的盛會,邀請在位供奉與宮內要職人員參與,此舉既是增進感情,同樣也是為了顯示力量。


    李碗又將目光轉向腰後掛刀男子,“沒記錯的話你叫徐高川,風刀穀的大長老,那年宮慶,你還送了我一柄長刀。”


    名叫徐高川的腰間掛刀男子,再次微微頷首,“區區薄名,謝殿下掛念。”


    曾鑫笑道:“既然殿下知道我等,也就不必多費口舌,請殿下隨我們回去吧,如今宮內大亂,正是需要殿下回去穩定人心的時候。”


    李碗輕輕歎息,眼神極為複雜。


    回去穩定人心?


    那她自己的心又有誰來穩定。


    她輕輕搖頭,“我不會跟你們回去。”


    曾鑫依舊滿臉笑容,聲音卻微沉,“我等隻是奉命行事,殿下最好不要為難我等。”


    李碗輕聲道:“你們回去告訴她,我想自己走走,該回去的時候自然會回去。”


    她從腰間一隻繡袋裏取出一枚碧玉令牌,“這是儲宮令,你們將此物帶回去,告訴我的決定,她也就不會為難你們。”


    兩人看著那副令牌,然後互相對視一眼。


    有儲宮令在,勉強也能回去交差,但問題在於,三宮主的那聲傳音,明確告訴他們,必須將儲宮殿下帶回去,否則他們也別回來。


    徐高川說道:“殿下,此物還是由你自己親自交給三宮主,我們最好不要過手,以免誤會。”


    李碗繡眉一皺,“那你們走吧,我不會回去!”


    曾鑫樂嗬嗬的笑了一聲,說道:“殿下,那就恕我們得罪了。”


    話音未落。


    曾鑫大袖一揮,一捧銅錢被撒了出來。


    銅錢微光閃爍,晶瑩如玉石,瞬間就籠罩在李碗周圍,打造成一座光芒絢麗的法陣。


    身處其中的湖綠色衣裙女子,光芒籠罩下,如神女在世。


    然而李碗卻臉色冰冷,“你居然敢對我動手?!”


    曾鑫笑嗬嗬道:“此舉也實屬無奈,還望殿下見諒。”


    說著,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隻要殿下同意隨我們回去,我立即撤銷銅錢陣,事後更可準備厚禮,登門謝罪。”


    李碗大怒,“誰要你的厚禮謝罪!撤陣!”


    曾鑫笑容不減,“恕難從命。”


    聽見這聲回答,李碗麵如寒霜,接著她右手往腰間繡袋一撫,一條白色長鞭出現在手中。


    曾鑫的笑臉上,眼睛微眯。


    動強?


    你一個從未出過遠門的黃毛丫頭,能有什麽能耐?


    李碗冷聲道:“再問你一次,扯不扯陣!”


    曾鑫笑而不語。


    徐高川好整以暇的雙手抱胸,顯然是準備看戲。


    對於銅錢陣,他可是很清楚其威力。


    百餘年來,曾胖子就是靠著這一手,殺過不知道多少眼紅銅錢會財富的人。就連他在對上這個胖子的時候,也都要小心翼翼,更何況是李碗這種,都算不上初出茅廬的小丫頭。


    李碗立即一抖手中長鞭,雪白略粗的鞭頭,直接砸在身前幾枚銅錢上。


    “啪”的一聲脆響。


    泛光的銅錢隻是抖了抖,位置都未曾挪動。


    徐高川搓著下巴,心想果不其然,這丫頭空有境界,卻是個雛的不能再雛的雛兒。


    對付這樣的高門子弟,對他們這些江湖老手來說,簡直手到擒來。


    若非礙於對方身份,他甚至可以讓李碗知道,什麽叫江湖險惡,人心複雜。


    李碗臉色微青,一言不發的再次揮手。


    雪白長鞭立即抖動起來,接連不斷的劈打在銅錢上。


    劈裏啪啦聲,如年節時的爆竹一般,響徹不停。


    片刻後,鞭影停歇。


    銅錢陣光芒依舊。


    李碗微微喘息,眼神不甘。


    她與孟姑姑切磋多次,從來不曾感受過這種無力感。


    曾鑫笑嗬嗬道:“殿下,元氣積攢不易,還是不要白費力氣。”


    李碗深吸一口氣,銀牙緊咬。


    然後她右手元氣激轉,雪白的長鞭兩側,驟然探出密集的尖刺,整條雪白長鞭就像是一條蛇骨。


    “孟姝的白骨鞭?!”


    徐高川發出一聲驚呼。


    難怪孟姝那天在對付小道士的時候,隻是使用一條白綾,那雖是寶貝,卻隻是普通的寶物。


    原來白骨鞭送給了這個小丫頭!


    與呂穎在離洲東南名氣極大的秋水仙姑名號一樣,孟姝號稱白骨夫人,同樣是個心狠手辣之輩。


    不知多少冒犯碧水宮之人,慘死在這條白骨蛇鞭下。


    卻不曾想到,這等心硬的人,居然舍得將自己的成名法寶送給晚輩。


    莫非是舐犢情深在作怪?


    曾鑫笑容微斂。


    這件寶物他隻聞其名,未見其蹤。


    但既然能陪著孟姝闖出偌大的名號,想必並不簡單。


    隨即,曾鑫雙手如挑撥算盤一樣,十指連動。


    圍在李碗外圍的銅錢立即旋轉起來,並且逐漸向中間收縮。


    他雖不能殺了李碗,但將其困住,吃些苦頭,簡直輕而易舉。


    李碗將手中白骨鞭一甩,右手同時掐出蘭花指,元氣調集的水運繚繞在指尖。


    脫手飛出的白骨鞭瞬間如同活物一般,圍在李碗周身疾速翻飛。


    爆鳴聲再次響起。


    熾烈的火花在骨刺與銅錢上閃耀不停,形同即將炸開卻又未散的煙火,絢爛非凡。


    懸崖下林間某條小路上。


    一名身背書箱的書生,後麵跟著個老仆,兩人無意中抬頭看見這一幕,瞬間驚為天人。


    世上真的有神仙?!


    書生立即拉著老仆,準備向高山懸崖趕去。


    峭壁上。


    交手的兩人,一個並無殺心,一個隻想脫困,既是不分生死,便隻能進入對耗。


    曾鑫看著火花,臉上笑容再次恢複。


    白骨鞭又能如何,那也得看在誰手上用不是。


    自己修行百餘年,經曆大小戰鬥不少,那是這種黃毛丫頭可比。


    哪怕現在對耗,他照樣絲毫不懼,論元氣厚薄程度,剛如玄妙境的人,又怎能及得上積攢百年的老手。


    看著火花下那張逐漸開始泛白的小臉,曾鑫甚至生出一種碾壓修行天才的快‘感。


    李碗看著漸漸縮小的空間,心知再這樣僵持下去,被生擒是早晚之事。


    更何況,旁邊的徐高川到現在都沒有出過手。


    李碗微微偏頭看了身後懸崖一眼。


    緊接著,他一咬牙,指尖水運蓬勃如潮水。


    飛速盤旋的白骨鞭驟然一震,尖刺驟然變得扁平,上麵泛起寒光,與銅錢相撞後,瞬間就將一枚銅錢切成兩半。


    白骨鞭盤旋極快,等到曾鑫反應過來,已經切碎十餘枚銅錢。


    “好膽!居然敢壞我寶物!”


    曾鑫滿臉肉痛的大喝一聲,然後十指迅速躍動。


    籠罩在李碗外圍的銅錢,立即他被收回。


    這些銅錢乃是他百餘年來,積攢下來的全部身家,看似普通的一枚銅錢,價值千金都不止。


    碎掉一枚無異於在他身上割肉。


    一次碎掉十餘枚,曾鑫仿佛能聽見自己心頭在滴血。


    銅錢陣消失,徐高川立即一驚。


    他幾乎下意識的前衝,直撲湖綠色衣裙女子。


    剛剛李碗偏頭的動作,他清楚的看在眼裏。當時他還心想,果然是個雛兒,真正的老手哪怕下一步想要做什麽,也絕對不會表露出來。


    出其不意,才能達到最佳效果。


    瞬間,李碗直覺眼前有道黑影撲來,她幾乎下意識鬆指虛握。


    雖然臨敵經驗不豐富,但也曾與很多人切磋過多次,遇上過這種忽然近身的攻擊。


    盤旋在外的白骨鞭立即出現在手中,骨鞭立即收縮,然後被她反手橫砍。


    一道白影掃來,徐高川立即揮手抵擋。


    刺啦一聲。


    如有利刃劃破步絹。


    徐高川手臂一亮,立即後撤,抬手看去,之間左臂衣袖已經被割裂,手臂上被劃出一條長長血痕。


    然後他立即抬頭。


    站在懸崖邊的李碗手裏,此時正握著一柄白色骨劍。


    徐高川同樣沒見識過白骨鞭,沒有想到還會有這樣的變化,一時大意居然掛了彩。


    瞬間,原本勝券在握的兩人,全都吃了虧。


    曾鑫心痛銅錢的損毀,大喝道:“一起出手抓住她,回去領賞!”


    徐高川反手拔出腰間樸刀,再次前衝。


    曾鑫手指一彈,數十枚銅錢聚成一方圓盤,向李碗切割過去。


    李碗顧不得多想,揮動骨劍直刺持刀的徐高川。


    銅錢圓盤直劈李碗側間。


    眼看即將臨身之際,忽然有一道劍光不知從何處飛來,撞在銅錢圓盤上。


    砰的一聲。


    銅錢圓盤直接被打碎,劍光不停,直刺徐高川。


    突如其來的變故,立即讓徐高川心頭一震,渾身汗毛倒豎。


    顧不得其他,徐高川立即強行止住身形,揮刀側砍。


    噌的一聲響。


    刀劍相撞。


    長劍被撞偏開去,徐高川乘機後撤。


    兩人還未反應過來時,一名白衣女子如鬼魅一般出現,抓住李碗手臂,“快走!”


    聲音剛起,白衣女子就拉著李碗跳下懸崖,落下十餘丈後,長劍出現在二人腳下,載著兩人飛掠離開。


    曾鑫收回銅錢,憤怒的大喊一聲。


    “追!”


    說完話,他立即踩踏著銅錢,禦空追趕。


    徐高川略微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被蹦出一個小缺口的長刀。


    他眉頭一皺,歸刀入鞘,駕雲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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