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間氣候多變。


    一場暴雨將路上行人,全部趕進一家路邊客棧裏。


    這裏處於南北要衝之地,加之這些年大泉王朝在北岸多方經營,致使這間客棧除了滿足客商行腳外,間接的還有驛站的作用。


    靠著北邊祁城關的原因,這才使得客棧有今日的規模。


    故而不少客商行人來此避雨,哪怕客棧外停滿車馬,客棧裏依舊不顯得擁擠。


    兩個頭戴幕籬的女子將馬送至馬廄,然後走進客棧裏。


    一股喧鬧熱烈,同時還帶有各種味道的氣息撲麵而來。


    哪怕兩人都帶著幕籬,其中一名女子依舊被這氣息衝擊的退後一步,忍不住想要逃離。


    然而客棧小二卻先一步開口,“二位姑娘,裏邊請,二樓三樓雅間還有不少空餘。”


    背劍的女子拉著身邊女子走進去,“那就帶路吧,挑個幽靜些的。”


    客棧小二看不清這兩名女子的相貌,但聽這清脆的聲音,想來這名女子的相貌應該不差。


    他立即一彎腰,領著兩人往裏邊走。


    一樓大堂裏有些粗俗漢子看見這樣兩名女子,立即大聲吹起口哨。


    客棧避雨無聊,總得找些樂子不是。


    隨著小二上到二樓雅間裏,背劍女子吩咐幾句,讓其送上幾個小菜,便拉下雅間隔簾。


    聶紅竹摘下幕籬,將其靠在牆邊瀝水,微笑道:“是不是很不適應這樣的地方?”


    李碗沒說話,連頭上被雨打濕的幕籬都沒摘下,隻是撩開一條縫隙,露出清秀的麵貌,沉默的看著窗外暴雨。


    聶紅竹不以為意,說道:“出門在外,山野村店不比城內高樓,能將就避避雨就好。”


    李碗聽見這話,忽然說道:“我以前是乞丐,再差的地方都住過。”


    聶紅竹笑了笑。


    眼前女子的身份來曆,她其實早就知道,與寧白峰在一起多年,得空閑談時,難免會聊到過往經曆。


    而李碗便是濱海縣城這個短暫經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隻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過了十年堂皇富麗的日子,想要再次回到從前,那真的很難。


    更何況,現在的李碗也不過才十八歲。


    所以在聶紅竹眼裏,李碗就是個沒出過遠門,心性上依舊不夠成熟的孩子。


    “他們追來了!”


    看著窗外的李碗,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聶紅竹一怔,然後立即看向窗外。


    暴雨之中,有兩道身影大搖大擺的禦空落在客棧外,一胖一瘦,各戴著避雨鬥笠。


    哪怕暴雨遮蔽視線,依舊可以就是追蹤李碗的曾鑫與徐高川。


    因為曾鑫的那身金錢袍實在太紮眼。


    聶紅竹一探手,牆邊幕籬飛到她手中,然後被扣在頭上,“走!從後麵出去。”


    “往哪走,雨下這麽大,吃完再走也不遲。”


    提出反對意見的並不是李碗,而是恰好端著飯菜進來的客棧小二。


    聶紅竹聽見他說話的語氣,眼神立即一寒。


    與此同時,窗外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哪怕是如此暴雨,依舊不曾將這道聲音蓋過。


    “儲宮殿下,該玩夠了,吃完茶點就隨我們回去吧。”


    客棧大堂裏原本熱鬧的聲音,瞬間安靜下去。


    小二很自然的放好飯菜,恭敬的說道:“小的隻是個跑腿的,二位吃完東西,就隨著兩位老神仙回去吧。”


    彎腰行禮說完之後,小二退了出去。


    聶紅竹麵色微沉。


    李碗很吃驚,沒想明白這個店小二與那兩位有什麽關係,為何配合


    如此默契。


    聶紅竹立即拉著李碗,掀開帷幕,闖出雅間。


    整個四方形中空的客棧裏,一樓大堂裏早已被身穿各種服飾的人圍滿,大多已經刀劍出鞘,不少人手裏端著一人手臂長的漆黑重弩,仰頭指向這邊。


    更驚人的是,對麵各處雅間裏,帷幕掀開之後,居然架設著攻城弩。


    二人站在雅間外的廊道上,看著眼前這一幕,臉色鐵青。


    “殿下,曾某讓這麽多人陪你演著麽久的戲,是否覺得很有趣?”


    曾鑫的聲音,依舊毫無阻礙的傳了進來。


    李碗有些難以置信。


    演戲?


    這怎麽可能!


    但眼前大堂裏那些虎視眈眈的形形色色各路人士,以及刀劍努矢,全都在提醒她,這些一路上看似漠不相關,甚至連半點交集都不會有的人,全都是曾鑫調集而來。


    一路上的同行人,客棧小二的搶先邀客,無禮粗漢的吹口哨,竟然全都是掩飾!


    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手段。


    聶紅竹寒聲說道:“所以,這是你做的一場局?!”


    曾鑫大笑道:“不然你以為是什麽?”


    聶紅竹道:“你是怎麽追上我們的?”


    對於這個問題,她一直都很好奇。


    如果不知道原因,就算今日能夠逃脫,依舊還會被他們追上。


    曾鑫人雖沒有進來,但做成這樣一場局,心裏很是高興。


    他笑道:“風刀穀的陰風香你們肯定沒聽說過,但自從進長林城開始,就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你們,真以為從成衣坊後門溜走,就能擺脫我們?那隻不過是故意放你們離開而已。”


    聶紅竹暗自思量一番。


    陰風香她確實沒聽說過,但可以肯定的是,前些天追蹤李碗,他們用的就是此物。


    李碗大聲問道:“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何不在城裏動手?”


    曾鑫聽出這是李碗的聲音,笑著解釋道:“殿下,咱們這種人,動起手來動靜太大,長林城畢竟曾是朝廷前線,鎮武司的那幫人,不是吃幹飯的。”


    鎮武司這個衙門,李碗曾聽碧水宮裏的弟子們議論過。


    甚至很多碧水宮弟子,自覺無望破開玄妙之門,便離宮去鎮武司謀求生路。


    聶紅竹緩緩鎮定下來,說道:“你怎麽知道我們會來這裏!”


    她們入城出城,以及買馬騎行,甚至連這場暴雨下來客棧避雨,全都是臨時起意,對方又是如何知道她們具體的行程。


    難不成他會道家天算推衍,亦或是術家術算?


    跟隨寧白峰闖蕩多年,對於這些算計並不算陌生,卻從未有過眼下這樣的情況。


    “我不知道你們要來這裏,但在曾某的安排下,你們一定會來這裏!”


    曾鑫笑道:“從你們出城開始,就有很多人跟著出來,眾目睽睽下,很多修行之人都不敢隨意禦空,你們隻能老老實實的去江邊渡口。哪怕上岸後,依舊時刻有人在看著你們,所以唯一的做法就是去買馬走路,這是一種暗示性的半強迫選擇,咱們經商之人的慣用技量,算不得多稀奇。”


    他很得意自己的這些手段,畢竟經商多年,於人心上有自己的獨到理解。


    不然銅錢會也不會能做大到現在。


    聶紅竹看著客棧裏劍拔弩張的這些人,說道:“如此之多的人,居然甘願為你所用。”


    屋外雨中。


    曾鑫攔下徐高川準備進去的動作,給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這有何難!曾某身為銅錢會會首,別的沒有,唯獨錢多,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但在曾某看來,有錢都能使磨推鬼!”


    曾鑫傲然道:“隻不過是漏


    了點小錢出來,多的是人願意為曾某所用,別說是一場行路中客棧聚眾避雨的戲碼,就是讓整個長林城陪著演戲,曾某照樣能夠做到!”


    他曾鑫之所以能成為呂穎的心腹,最大的原因便是有錢,能替呂穎解決很多大泉朝廷的財政問題。


    所以此次接李碗回去,才會派他來。


    聶紅竹拉著李碗退回雅間,看著站在客棧外暴雨中的一胖一瘦兩人。


    縱使雨幕瓢潑,一層無形的氣勁籠罩在二人周圍,使其身上依舊滴雨未沾。


    聶紅竹看著雨幕,說道:“就算如此,若非這場雨,我們也不會來此。”


    曾鑫將手伸出無形氣勁之外,感受著暴雨,看著李碗笑道:“殿下,碧水宮精通水法,想要弄一場暴雨下來,因該不是難事,您說是吧?”


    至此,所有的事情都能說得通。


    這一切就是一場局,所遇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棋子,而她們就是被圍在中間的孤子。


    聶紅竹平靜的看了一眼李碗,微笑道:“照顧好自己。”


    話音未落,李碗隻覺眼前一花,白衣女子已經越窗而出。


    她立即扭頭向外看去。


    一身白衣,頭戴幕籬的聶紅竹,執劍劃破雨幕,直刺站在雨中兩人。


    未等曾鑫出手,徐高川瞬間前衝,反手拔出腰刀,一道雪亮的刀光劈開雨幕,撞在這劃破雨幕的驚鴻一劍上。


    砰!


    狂暴的氣勁自刀劍相撞處炸開。


    丈許範圍之內,瓢潑大雨瞬間為之一空。


    兩道身影瞬間各自倒飛出去。


    從樓中躍出的白衣女子,撞在客棧外牆上,立即又再次借力,衝向曾鑫。


    與此同時,李碗耳中有話語聲響起。


    “快走!”


    這是聶紅竹撞在牆壁上時,說出的一句話。


    李碗驚愕怔住。


    樓外雨中。


    徐高川倒飛出去數丈。


    曾鑫獨自麵對白衣女子氣勢不減的一劍,立即揮手撒銅錢。


    聶紅竹手中劍光抖動閃爍,


    叮叮叮!!!


    一連串清脆的撞擊聲響徹在雨中。


    立在床邊的李碗這才悚然驚醒,然後越出窗外。


    她沒有依言逃走,反而一抖手,白骨鞭直接劈向回衝的徐高川。


    長鞭劃破雨幕,似淩空而來的一刀。


    徐高川立即側身避開,並同時伸出腰刀,白骨鞭劈空,卻瞬間纏繞在刀身上。


    兵器被製,徐高川絲毫不慌,反而將刀一橫,拖著長鞭立即後撤。


    李碗驟然受到這股拖力,身在空中立即被拉的如同風箏一樣,拖著帶走。


    聶紅竹劈散身前銅錢,驟然看見李碗被拖走的一幕,當即就要禦空追去。


    然而曾鑫卻驟然一跺腳。


    泥濘的地麵上,瞬間衝起近百枚銅錢,光輝燦爛的悅動,眨眼間便打造成一座囚籠困陣。


    幾乎就在困陣剛起,曾鑫就立即抽身後撤。


    如此肥胖的身形,速度自然不快,但他腿上忽然燃起兩張符籙。


    曾鑫瞬間就出現在數丈之外,並且隨著發出一聲怒喝。


    “放箭!”


    被拖著的李碗聞聲回頭,瞬間驚駭欲絕。


    客棧門前與窗口,眾多的重弩與攻城弩已經瞄準白衣女子。


    隨著一聲令下,箭矢齊發。


    困在陣中的白衣女子,根本沒有躲避的餘地,瞬間就被箭矢淹沒。


    粗壯的攻城弩箭矢,直接從白衣女子胸前穿出,重重紮進地上,泥水四濺。


    “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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