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海上,螭吻遁逃,而忒浮亞在被迫抗下吐息光柱的一擊後,雖說周身有神子武裝阻隔,但卻唯獨沒能護住頸後的一線空缺,那抹不詳的灰白就此正以極快的速度在少女柔滑細嫩的肌膚上擴散,將後頸侵染,隨之而來的便是忒浮亞開始感覺到脖頸以下的身軀傳來輕微的刺痛,然不過轉瞬之間,那股刺痛感愈發加重,進而變得麻木,再然後就連這種麻木,也都蕩然無存,此刻的忒浮亞除了頭腦尚且清明外,全然感知不到軀體的存在,她想動,卻愈發動彈不得,慌亂中,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將她包裹。


    忒浮亞自以為獲取了昆奧所傳承的聖法氣,她便終於有能力貫徹自己的信念,去保護她所愛,所珍視的人,尤其是在神星城眾人麵前擊退狴犴後,這份過於強大的力量曾一度讓忒浮亞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可自打離開神星城,離開西牛賀州,不論是謫仙樓中的無作為,亦或是今時此景的狼狽模樣,偏都是那般諷刺。


    “這一切……終歸是徒然嗎?難道我已經擁有了這足以撼天動地的力量,卻依舊什麽都做不到嗎?”


    “啊!”


    忒浮亞心中這般想著,不甘的叫喊出聲來,軀體無法自控的她被迫向下墜去,望著那仿佛永遠望不到邊界的七重海,忒浮亞心緒雜亂,兩行清淚不由自主的流下,直到她的視線中再沒有波濤洶湧,隻剩下湛藍的海水。


    …………


    按理說隨著螭吻逃遁及忒浮亞的墜落海底,此刻身處海島之上,失去了攻擊目標的李羽霜,其暴亂行徑本該有所緩和。但已經失去理智,全然隻由獸性驅使的他,反倒因為沒能將心中怒火發泄完全,而變得愈發狂躁。


    “嗷嘯…………”


    李羽霜仰天長嘯,吐息光柱自其口中噴射而出,隨之身軀又再度脹大幾分,較之先前異化得更加嚴重,也更加看不出人形。


    長嘯過後,光柱漸息,李羽霜旋即將頭顱低垂了些,飽含凶意的目光牢牢鎖定在尚且滯留於海島之上的成道山眾人及裴蘇我身上。


    “嘶……”


    李羽霜輕張雙顎,空氣被吸入滿是異化利齒的牙床,發出刺耳又令人戰栗的聲響。


    成道山眾人麵對此情此景,再結合之前兩次的遭遇,便也不難猜出李羽霜這是在為下一擊的吐息光柱蓄勢。


    “不好!快散開!”


    這時,身處眾人身前的法方主,振臂一揮,高聲喝道,旋即轉身欲做撤離,可待他回頭一看,卻見成道山眾人早已四散開來,各個遠距海島十餘裏,使出自家手段臨空而立。


    “嘖。”法方主見狀似是有些不滿的咂了咂嘴,旋即法決輕撚,腳底頓生一道冰蓮,載著法方主飛身前往時方主及夢方主所在的位置。


    頃刻後,法方主身形才剛落定,時方主便用肘尖輕杵了幾下前者的左肋,急不可耐的說到:“誒,法老頭,你給個主意,再這麽虛耗下去,我等之中保不齊還會有人再度中招的。”


    反觀法方主,他似是不喜時方主這般親昵的的舉動,下意識的將身形向右側橫移了兩尺,而後顰眉道:“師姐,我雖是生得老成,但同師姐活過的萬載歲月相比,也還是稚嫩了些,何況論起門內職級,師姐亦是在我之上,於情於理,也該由師姐您拿定主意才是吧……”


    “嘿?!我說……”


    未等法方主說完,時方主便一聲高喝,將其打斷,而後言語間稍帶幾分怒意的回應道:“你這小子,咱們出發之前不就商議妥當了,此次行動由你主導,現在知道我是你師姐了哈?那日我見你高興的很,怎不見你對我這般敬重,咋就今兒個記起來這長幼尊卑了呢?”


    “胡鬧,貧道一向守序重禮,何曾像你說得那般無禮!”法方主忿忿道。


    此次成道山的救援行動,是由高位階的三名方主領頭,而這三名方主之中,時方主位分最高,卻生性散漫,不善統禦,夢方主位分最低,年歲也小,自是人微言輕。遂統領眾人,籌謀策劃之事,便就都落在了法方主身上。而眼下法方主也並非是想推卸責任,作為成道山高層的一份子,他對有關三萬年前屠龍之戰的那段秘辛及李羽霜現今之於成道山的重要性都有些了解和揣測。法方主眼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怕萬一因為自己的決策而導致李羽霜命喪七重海,法方主自覺是無論如何都擔不起這個責任的,也就難免心生退卻之意。


    眼見時方主和法方主起了爭執,身在一旁的夢方主便急忙出言調解道:“師姐,師兄,現在可不是計較這些瑣事的時候。”


    “用不著你小子跟著打圓場。”法方主聞言忿忿道,經由夢方主的提醒,此刻法方主也已經意識到他言行舉止確有不識大體之處,便將語氣放得和善些,衝著時方主說道:“法子,我沒有,羽霜變成現今這般模樣,究竟症結何在?我也不清楚,但先前那兩擊吐息光柱之中所蘊含的先天之炁,我相信你們也能察覺得到,匯聚了如此龐大能量,對羽霜的身體想必也會產生極大的負擔,若是再放任其不管,則八成會耗盡精元而亡。”


    時方主見法方主率先服軟,便也不與他再做爭辯,但還是提出了與前者相駁的觀點:“羽霜早已年過二十,體內哪還有先天之炁的存在,何況炁元之道本就不過是個傳說罷了,實在太過虛無縹緲。”


    夢方主先前聽聞法方主所言,稍作思考後,便就於此刻插話道:“成年後,若想繼續運用先天之炁,倒也並非沒有法子,不知師姐、師兄可還記得,多年前我等於冥冰峰外圍遇見的那名使雙刀的不法之人,雖說僅與他交手十五合,便被其借法逃遁,但那人行刀之時,氣勁中無疑是藏蘊著一絲微弱的先天之炁……”


    言至此處,夢方主刻意停頓了片刻,麵露一抹難色,他也不清楚,接下來的話,究竟是不是該說。


    而法方主顯然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出言寬慰道:“師弟,我等師出同門,親如兄弟姐妹,都已經是眼下這個狀況了,有什麽話,但講無妨。”


    夢方主聞言,衝著法方主微微頷首,以示謝意,而後繼續說道:“四洲內一直有傳言,邪魔外道會以嬰孩性命行血祭之法,攫取先天之炁,來達到增強功力、延年益壽之功效,就不知羽霜他……”


    “絕無可能!”


    未等夢方主說完,時方主便厲聲打斷,而後繼續說道:“我雖同羽霜著麵不多,但他品性如何,我還是看得出來的。這孩子雖有些貪玩,但絕不會去學這邪道之法,亦不會做那等傷天害理之事……”


    時方主言至此處,自覺理據太過單薄,便又補上了一句:“莫非掌教師兄同玉月羽衣一齊教導出來的弟子,你們還信不過嗎?”


    此刻法方主本就心緒雜亂,再聽聞時方主竟搬出雲心道人及玉月羽衣來向自己施壓,心中更覺得不忿,便出言回擊道:“掌教師兄和玉月師兄我自然信得過,但師姐你說羽霜他未曾學過這邪道功法,師弟我實難苟同,焚心燃血功,宇心奪,哪一門不是邪道功法。”


    法方主愈說,心中便愈發覺得煩悶,索性便指向李羽霜,怒聲吼道:“你看看他現在那不人不鬼的模樣,指不定就是修煉了哪門邪功走火入魔,反噬了自己!”


    “你!你!你……”時方主氣惱地渾身顫抖著,嫩白的雙頰也因此而泛起了兩抹紅霞,抬手怒指法方主,說道:“道者,大哉至道,無為自然,萬物各異理,而道盡稽萬物之理,故道容萬物。”


    “我原本就隻以為你是個迂腐之徒,卻未曾想,你竟連師尊的教誨都忘得一幹二淨,俗人口中的邪法如何,魔功又如何,但循正道,何懼邪魔……”


    時方主與法方主爭吵不停,從今日之事辯駁到正邪之分,從今法古製延意到大道無情。而被二人夾在中間的夢方主卻是有些無奈,此時應以大局為重,他和二位師兄師姐卻好似孩童拌嘴一般,隻想爭辯出個高低對錯。


    “唉……”夢方主望著身旁唾沫橫飛的二人,心中暗歎一聲,旋即將目光移向此行的焦點,尚處於海島之上的李羽霜,卻不料隻看過這一眼,夢方主心頭頓時一震,猛然上前一步,橫檔在時、法二位方主身前,高聲喝止道:“師姐、師兄,莫要再吵了!你們快看羽霜,他似乎……”


    “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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