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作清覺得眼前這般終不是長久之計,他一人能擋住千人、萬人,可擋不住人心。


    人心就如三伏天裏突起的濕氣,初始不會讓人覺得寒冷,可絲絲縷縷會侵入到你的皮肉、骨髓裏,待到寒冬時再爆發,由淺入深慢慢折磨你。


    好在現在的情形,也隻是濕氣才要入體,可如此下去,終有讓你病入膏肓的時候。


    “林道友,我等實在不明白,你為何要維護一個陰險狡詐之輩?”


    “若是你再這樣,我等也隻好得罪了!”


    “林道友,莫無念的惡行已被君意門的前輩所證實,要不然也不會有他的誅殺令!你若再這樣,難保也給你來到誅殺令!”


    絡繹不絕的人來到破敗道觀前,口持“正義”,對著林作清看似好言相勸,實則言辭犀利又嚴苛。


    與黑壓壓如同天上積雲一般的眾人相比,林作清一身青衣顯得越發單薄。不過對於眾人的反駁,他也不作任何解釋。


    因為他知道,對不了解事實真相的眾人來說,解釋便是掩飾。


    眾人個個身上的氣焰都很高,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林作清隻有一人,可像座山一樣橫在他們麵前,他們也怕這座山稍稍挪動一些便把他們碾成齏粉。


    可人一旦多起來,便會躁動,就如螞蟻聚集多了也會去啃噬比它們龐大數倍的大象。


    再者有前車之鑒,那君意門弟子雖然被林作清給重傷,可至少活了下來……不是嗎?


    有人運起控火術,向林作清拋去!這團火很微弱,林作清隻是抖了抖寬大的袖袍便將其散去。


    可這團火也好似星星之火,徹底點燃了在場所有人的什麽,他們放下了最後的顧忌,紛紛手捏起法決。


    數道流光從天而起,像是璀璨的流光長河向林作清而去。


    林作清也剛要出手,可一道黑色劍氣自他頭頂飛過將那數道流光盡數散去,隨即場上除了雨聲便什麽都聽不到。


    “這樣吧……你們有誰能接得下那道劍氣,我就束手就擒,可好?”他身後淡淡傳來一道聲音,正是莫無念。


    雨敲打著地一直都有聲響發出,可眾人卻覺得很安靜,靜到他們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那道劍氣很平常,他們所打出的流光也很平常,可數道匯聚在一起便不平常了,可不平常的流光長河被道平常的劍氣給散去,那道劍氣便更不平常了。


    林作清心驚,換作是問道歸一境的他也接不下方才那一劍。與莫無念不見不過數日,在修行一途上,他竟然已快看不到他的背影。


    他內心生出苦澀,想起以前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他越發覺得荒唐可笑。


    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莫無念視線平淡掃過去,他們反倒是互相對望,麵作為難。


    “既然你什麽都做不了,那便就散吧。”莫無念看著他們,淡淡說了一句就要向道觀走回去。


    他明明沒有特意放出威壓逼迫過任何一個人,可就是驚的一地人像是人間學堂受罰的學生般站在原地,連步子都不敢挪動一下。


    他們感覺得到,莫無念是沒有逼過他們,可他那雙黑白分明,看似雲淡風輕的眼眸最深處殺機四伏。


    人都是惜命的,正道固然重要,可沒了命又如何行正道?讓林作清都心驚的一劍,他們自然更驚。


    “吾乃君意門齊言明。我師叔死得不明不白,特來與莫道友對質!”


    也就在莫無念就要走入道觀內,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


    他回頭望去,是個身穿青藍色皂袍的書生,他麵容普通,但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給人一種很幹淨的感覺。


    齊言明,算是君意門新一代的楚翹,問道元神境,在宗門大比上也有不俗的表現,有人認出了他。


    “陌九師叔身前最為公正,也常常把‘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這句話掛在嘴邊,莫道友敢做不敢當?與小人有什麽區別!”齊言明說的厲聲俱下,說罷一甩袖袍像極了那些自命清高的窮酸書生,又似乎這些話是對莫無念的嗤之以鼻。


    “喂!你知道什麽?什麽都不知道就不要亂嚼舌根子!”一道脆生生如銅鈴的聲音響起,卻是不知何時走出來的吳沐,她杏眼圓睜著怒瞪著齊言明又道:“你再胡言亂語,信不信我揍你!”。


    她現在時恨透了這些滿口“君子仁義”的掛在嘴邊,一個個假惺惺偽君子,真正行正道不見他們,顛倒起黑白倒是“君子”了!


    “子曰:唯……唯女子與……與小人難養也!小生……生,不予你一般見識!”齊言明對上吳沐的目光,臉一下白裏透紅了起來,他倒像個他嘴裏的“女子”,話也說得不利索。


    可話罷卻還是甩了甩袖子,似是以明自己的“高風亮節”。


    “你什麽東西……本姑娘就要揍你看看!”見他這般唯唯諾諾的模樣,吳沐更生氣了,她拳上開始有金芒綻出,雨還未落到她身上便蒸騰成了霧氣,可見她現在心情很差。


    眾人也看著越發不解,尤其百草宗弟子,他們想不明白為何連吳沐也要維護莫無念?


    見到吳沐眼光再向自己盯過來,齊言明突然覺得那張好看的臉再也好看不起來,倒像是被頭凶獸盯上了一樣,把頭撇在一邊耷拉的要多低就有多低。


    ……


    破敗道觀內,慕容修剛剛飲完酒壇中的最後一口酒,把酒壇扔給劉得旺清冷道:“去給我打些酒來。”。


    外麵吵得厲害很擾她清靜,她也靜不下心修行,能做的也隻有喝喝酒。


    “哦……好的,師姐。”她很少與人主動說話,劉得旺顯得受寵若驚。


    “隻是……師姐你不打算出去幫……”


    “對他來說隻是小事。”


    劉得旺見吳沐已經走出去,如此想著便對慕容修說道,但他話未完,便被她給打斷,她知道他要說什麽。


    她了解莫無念,也最清楚他近來為什麽而愁慮,眼前的事對他來說的確是小事。


    她再沒有過多言語,目光向外看去。劉得旺看著她,發現她一雙狹長好看的眼眸裏有著和莫無念一樣的淡然。


    那種淡然亦代表著一種絕對的相信。


    煙雨蒙蒙裏,滿身酒氣的慕容修顯得很仙,一身素衣飄飄,淡然與世。


    不覺間,劉得旺看得有些呆了,他生出一種感覺——他的小紅師妹可能連慕容修的分毫都比不上!半晌後他回過神來,暗道幾身“罪過”後,趕緊走出道觀外為她去打酒。


    ……


    林作清攔住了吳沐,他覺得以她現在的狀態,她可能真的會殺了齊言明。到時候,事情隻怕越描越黑。


    見狀,齊言明精神抖擻,又重新活絡了起來,對著莫無念長篇大段起來,看似字字珠璣,實則字字又是誅心。


    莫無念似乎也是認錯也般的態度,一言不發聽他說著。


    “所以呢,你說完了嗎?”可突然他淡淡發聲,打斷了齊言明的話,他不喜歡話多的人,接著又道:“你跟你師叔一樣都是個死人,隻不過他死得很透,你呢?半死不活……所以,你想好怎麽死了嗎?”。


    就如他說的“殺一總要儆百”,這齊言明便是那“一”。


    事情要走向人所希望的那樣,就需要人推波助瀾。陌九做了開頭,那麽齊言明便是那推波助瀾的人。


    但莫無念相信如齊言明的還有很多,他們或許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就想著兩麵三刀隻憑著一張嘴就能殺人與無形!


    君子動口不動手……這一點上,齊言明和他的師叔倒真的是一脈相承。


    事情的真相齊言明自然也全部知曉,陌九死前也用傳喚符將事情的真相都告訴了宗門,為的就是讓他們把事情可以處理的幹幹淨淨,更好的維護“君意門的名譽”。


    但聽到“死人”兩個字,齊言明驀地癱倒在地上,臉色煞白,就好似他已經是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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