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念兩世修行加起來有幾千年,可以說看慣了生死,如一個最鼎盛的人間皇朝覆滅,或是湖泊的水熬幹露出河床……他都可以波瀾不驚去看。


    因為人世間的生老病死就是常態,看的多了,也就疲乏和倦怠了。但他無法心平氣和去看熟知的人突然逝去。


    記得不久前,他還和老袁在一個桌子上推杯換盞,這頭老猿妖把醋一樣的酒喝的津津有味,而小狐……他記著的模樣似乎還是初遇她時那般天真爛漫的孩童模樣。


    想著,莫無念從老袁屍體的懷裏取出了那壇酒舉過頭頂,張開嘴就灌了起來,樣子一點也不隨意灑脫,倒像個純粹嗜酒的人,酒癮犯了要喝酒。


    看著也是如猴兒酒一般的酒,可倒出來後,這酒一點也不像酒,不禁酸的發澀,而且辛辣中還帶著發苦。


    於這酒中他喝出了老袁對“太平”的解釋,幾百年在外辛酸的漂泊,一次次帶著小狐要在人族的地界找個清靜地兒,作為他們的家,可又一次次又被人發現是異類不得不如飄絮一般的四處飄蕩……


    酒的味道,透著他一生的辛酸,也透著他對家的執念有多強烈。


    而什麽是家?一個可以落腳平淡過完餘生的地方。老袁就想著帶小狐回到十萬大山,然後在這個村落裏平淡過完餘生。


    他與莫無念也隻是萍水相逢,也並不是說莫無念就是不喜歡“太平”二字,他喜歡和認可的也正就正是這種微小、簡單的太平。


    這種太平不知比一些大人物口裏的太平要強了多少倍!也最為真實,最能讓人滿足。


    “你想去做些什麽?”吳沐看出了他情緒的變化,因為那雙向來清澈的眼睛,有些微微發紅,透著許些的不理智。


    但其實,連她這種“沒心沒肺”慣了的人也理智不起來。


    她尤記得在一甲子前在燕國遇到小狐時的模樣,她用著一雙稚嫩的手串好了冰糖葫蘆,然後充滿了童真對她道:“大姐姐,你要買冰糖葫蘆嗎……”。


    那一天,小狐也笑的簡單又純樸……


    “我要去殺人!”


    “我陪你!”


    他將那壇酒收到了儲物袋裏,神情平淡,可那雙已經發紅的眸子裏透出前所未有的認真,她看向他回答的也異常認真。


    飄忽不定的風突然從刮了起來,讓人不知它從何而來,隻刮得人從身體皮肉到骨頭裏寒冷。


    天上也堆積了一層又一層的烏雲,但雨點卻久久不落下,看的人壓抑。


    瘋瘋癲癲的郭崖執起了他手中的劍,刺向自己,了解了自己的性命,他本可以救下那個小狐妖的……


    可他也隻是個問道元神境的小修士,打不過同宗門的幾個師兄弟,更傷不了教他修行的師長!


    意識漸漸消失前,他想著自己的宗門,又想著自己的師長和同門,心裏決定以後都不會以這個宗門作為炫耀的資本了,既矯情又令人作嘔。


    ……


    三月前清天劍門全宗出動浩浩蕩蕩去十萬大山剿滅了好些妖類。


    去的時候無聲無息並無多少人知曉,可待他們歸來時,不單附近修行的散修知曉了此事,就連當地的百姓知曉了此事。


    因為數千清天劍門修行者踏劍淩空而行,劍光粼粼似倒掛在天上流動長河,有人還看到在他們手中還提著妖類的屍體。


    就如掌教張真人預料的一樣,這一役他們獲得了巨大的名聲,當地的凡人百姓對著他們越發尊敬。


    而這一役中卻也失蹤了一個弟子,隻是他的去向連他的師長都不關心,掌教則更不會掛在心上。


    這天,清天劍門上下大開,巨大白玉石堆砌成的山門裏,霧氣騰騰,上空附著一層霞光祥瑞,隱約間可見裏麵擺滿了靈果靈酒,有仙子翩翩起舞……


    而今日清天劍門的“仙長們”也頗為大方,不單散修路過時可以與他們共飲佳釀,就連百姓也可隨意進入,說不定就能討上一杯靈酒喝,無故添上十來年的壽元。


    甚至,青州大宗門之一太雲門的一位陰虛七境的長老也來到了此處做客為他們慶賀。


    至於周圍幾個凡人國度中,到處張燈結彩,舉國歡慶,顯得異常喜慶。


    “張真人這次舉全教之力,去誅一眾妖邪,實乃為青州的太平出了一份大力啊!”


    “華長老倒是謬讚了,除魔衛道向來就是我輩修行人的份內之事。還請華長老今日與我把酒言歡的好!”


    “好!好!好!哈哈哈哈……”


    在為慶賀所搭建的樓台內,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清天劍門掌教張真人和太雲門的華長老把酒言歡,隨意指點著這次的事件。


    正此時,清天劍門的山門前來了兩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一男一女,他們身上雖看著幹幹淨淨,可來得卻也很急,一經停在山門前便也攜來了一股刺骨的寒風!


    “道友你是……來這裏要做些什麽?”一個清天劍門的弟子開口問道,他並沒有多想。


    主要今日實在是太喜慶了,連大宗門的華長老也來拜會他們,說不定眼前前的這兩人也是。


    可他話罷,兩人卻許久都不發言。


    那個身著粉衣的白發女子還好,可著黑衣的這個男子神情雖淡然,可微微瞥他們的兩眼中卻都透著一股戾氣十足的殺氣,可著他們脊背發寒!


    “道友……是哪個宗門的?”這弟子感覺得到,眼前人的修為境界遠高於自己,言語帶著忐忑。


    可黑衣男子還是一言不發,隻是冷冷看著他,一雙不含感情、不是野獸的眼睛,卻比不久前見過真正妖類的眼睛還要冷漠和可怖。


    不單他,所有人脊背都起了冷汗。


    轟!


    似天空中乍顯的驚雷。


    一道黑色劍氣拖著長長的逶迤飄起,似一顆急速下墜的半月狀流星,不僅說話的太清門弟子立時化作了飛灰,就連他們的山門也被吞噬其中化成了灰燼。


    黑衣男子攜來的寒風像孤魂野鬼一樣沒有束縛的肆意遊蕩了起來,黑色的灰開始洋洋灑灑漂向四麵八方,但黑衣男子所在的那塊區域卻始終幹淨。


    待他挪步繼續向山門內走去,有飛灰的地方,顆顆灰灰塵也會呈波紋狀蕩漾開來。


    “我來殺人。”他也終於開口,聲音又輕又淡,像是自言自語,將比人間皇宮規模還有大的清天劍門盡收眼底。


    “不過也就是塊巴掌大的地方,太平二字也是你們配提的?”他又說一句,像是說與自己聽,又或是說與身旁的粉衣女子聽。


    接著,他手中劍再次起,一道黑色劍氣激蕩而出,劍氣拔地而起數千裏之多,倒掛在天上似飛泄而下的黑色瀑布,然後自清天劍門上空澆灌而下。


    下方清天劍門練武台最中間那把有幾十丈之高的巨大石劍最先分崩離析,依次是房屋建築一個個化作齏粉塵埃,滌蕩在被劍氣烤得熾熱的空氣中。


    有弟子察覺到天上的異象,數千把飛劍衝天而起,但都被這黑色劍氣給嚼碎成了塵埃。


    它黑壓壓一片盤踞頭頂,偌大的清天劍門也擋不住它凶猛的威勢。


    張真人正撫著潔白的長須,和華長老談的正歡。


    可這漫天似洪水一般傾瀉而下的劍氣,著實也把他嚇了個不輕。


    “何方道友?卻要毀我清天劍門的山門!”張真人大喝一聲,手並劍指對著東方一指,一聲龍吟聲響起,一條銀白色的蒼龍飛了過來。


    鏘!鏘!……


    蒼龍化作了一把嗡鳴作響的飛劍落入了他手中,銀白色乍起的光芒炫得人睜不開眼睛。


    他劍向天一指,一道白色劍氣劃破長空,破開這黑壓壓的一片,下方的人得以再見天明!


    但被這道黑色劍氣一驚,大多數人也駭破了膽。


    “我來殺人!”黑衣男子說的平淡,回答張真人的也還就是這一句。


    這男子也就是莫無念,但眼中迸發出的幾點火星卻隨便就能把這偌大一個宗門給化為灰燼。


    張真人麵色有些凝重,眼前的來者陰虛三境,雖然比他低了兩個修行境界,可來者不善的樣子總歸讓他心裏不舒服。


    且他斬出這一劍的氣勢,也讓他一陣心驚肉跳。


    “來給十萬大山你們眼中所謂的妖類討個公道!”莫無念又發話了,聲若洪鍾大呂,又似天公作響,震耳欲聾……也發人深思。


    這聲音之大,傳遍整個清天劍門,也傳遍周圍幾個凡人的國度。


    對莫無念來說,他一點也不想低調,也低調不來,他隻記得老袁埋了幾百年酒的味道很酸,小狐還是孩童模樣時,咿咿呀呀叫著他大哥哥……那一村落燒的狼藉的殘骸。


    張真人也正思索著是得罪了他哪裏,因為總會有些外出門的弟子會借著宗門的名號到處肆意炫耀,給宗門惹來麻煩。


    他記得曾經有個一麵之緣的後輩弟子郭崖就最愛拿宗門炫耀,惹了不少事,若是有機會再見了他,他一定要好好說叨說叨他。


    但郭崖若是還活著也一定會以炫耀宗門為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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