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奇的話不算什麽大道理,但話中的“草率”兩個字,一時之間慕容屠也啞口無言。他可以對著外人依舊大部分的弟子,以一句“家主即真理”簡述所有的道理,但對著她……這個在族中幾乎等同於有著少族長地位的小姑娘,他遲遲又講不出這句話來。


    就隻單是因為這樣,卻也說不過去,實際很大一部分是慕容奇所講話透露出來的氣息讓他動搖了,一個不經世事的孩子尚且都能知道家主的問題,那麽其他人呢?


    見他一個字再也講不出來,慕容奇走向吳沐和莫無念道:“吳姐姐,莫大哥……有關優作大哥的事我想……”。


    “人的確是我殺的確。但我想告訴你,一個看起來時時刻刻都像好人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嗎?”莫無念大大方方回答了她,甚至還用回望術讓她看到了自己殺死慕容優作那一天的記憶。


    她看罷後,對於“序列”有關的東西她是一概不知,但她卻清清楚楚見到了那一天慕容優作所展現出的惡毒與陰狠!


    這一點都不像她平日裏所見到的那個待人和煦,處事時時溫和的慕容優作大哥。


    “這……是真的嗎?”她眼中半明半晦,像是想通一切,明知故問,又或是真的想不明白。


    但明明她都知道,莫無念給她看的記憶是不會有錯的。這讓她對莫無念和吳沐的芥蒂消失了,可對於慕容優作,她又接受不了。


    吳沐看著她卻是微微歎了口氣,她想要去安慰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但隨即又想到,也許更糟糕的呢?還在後麵吧,當她知道自己的叔父又做過些什麽後,她應該更接受不了。


    但往往殘酷的事總是來的迅猛又悄無聲息,就在幾人麵前,一個罩著黑袍子、身材挺拔的人出現在了所有人麵前,待他露出一張俊美異常的臉後,所有人都露出了驚詫的目光。


    “國主?”


    “家主!”


    “叔父?”


    所有人都不意外他會出現,但也也更意外他出現的這般無聲無息。作為玄真的國主,他出門哪次不是要整出聲勢浩大的儀仗出來,這般悄無聲息,又穿著這樣一件隨意的衣服,實在讓人不解。


    “慕容國主還是有些坐不住了?”莫無念神情沒有變化,似乎對他的意外一點都不驚訝,再或者講他從來都是這般淡然的神情。


    “你說話的口氣和態度……其實很能讓我聯想到曾經對我修行指點有大恩的一位前輩。”在恢複修為的這段時間,他也細細揣測了一下有關莫無念的行為行徑,最後發現他老氣橫秋的模樣,的確很像一個人,但他隨即又道:“可惜啊……那位前輩死了!有關他的大恩,我這一世都是無以為報了!”。


    “是嗎?你要真有這些怎麽就不願意多花些心思在治理玄真上麵呢?盡搞些歪門邪道……有意思嗎?想必就是你嘴裏說的這位前輩知道,應該也不會有多開心。”莫無念的語調並沒有變化,但又很巧妙的假借別人之口把他給不留餘地的諷刺了一遍。


    他明白慕容成所說的前輩其實也就是薑天恒,還是他自己……這些話也就正是要說與慕容成給他聽的。


    眾人聽聞他這些言語,一個個都是目驚口呆,想到這麽一尊大能修士,被人給如此諷刺,且當事人還自始至終雲淡風輕,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說不得,國主要殺這個人也是有一定原因的……眾人不約而同想到。


    “哈哈哈!這次你這麽說我……我還真就生不起氣來,你和那位前輩實在是太像了!”慕容成不怒反笑,眼中流轉出幾分喜意又道:“見你我便當是見過那位前輩了!你這罵的也對吧!”。


    但待喜意過後,他眼中所有的明媚都被他收的一幹二淨,轉而露出他潛藏蟄伏了許久都陰戾。


    事情到如此的地步,他沒有多的必要繼續再掩飾了,反正一切被清算之後,他依舊是所有人眼裏關明正大的玄真國主。


    就在剛剛到這裏之前,他已然動用大術法將這片山穀徹底封閉,與外界相隔開來。他更感謝,朱雀國與他協定百年多之久不開戰……這讓他有著太多的精力把事情給放到序列上麵。


    甚至就在剛剛,他在山穀外麵抓到了適合他奪舍的肉身,以至於現在過來處理莫無念的事情,更像是一件小事了!


    “所以,國主打算除慕容族以外的人都殺了?還是說一個不留?這樣就給你以後的行事上留不下一丁點的汙點!”莫無念一早就想到慕容成若要收尾肯定是會把有關序列的一切都給抹殺的幹幹淨淨,就是眼前這些人也不例外。


    此言一出,自然是引得眾人嘩然,他們雖然聽不懂莫無念在說什麽,可聽到話語裏麵慕容成要把所有人都殺死,他們自然有些惶恐。


    就是慕容屠一雙粗重的眉毛都皺在一起,久久不曾舒展。


    “我不太喜歡聰明的人,因為這類人會把你想要


    做的都說出來。”慕容成悠悠對他說著,臉上全是悠哉的神色,但一雙清澈見底的眼眸裏清澈正在褪去,有的是渾濁與陰毒。


    “話都這般講了……有關序列的事情你不打算與他們說說?反正所有人都要死了,不是嗎?”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重要嗎?該死的人死了就好了!”


    莫無念又說一句,慕容成則是把自己最真實的模樣顯露了出來。


    一眾人都感覺得到慕容成身上的氣息正在變幻之中。他們更不理解,為何慕容國主張口就要殺死他們?


    當然,對慕容成來說,他們也不需要知道的……他們應該知道的是有關他光明正大的模樣,至於其他的零零碎碎他們不應該知道,也沒有資格知道!且為了玄真以後的長久,他必須要這麽做!


    慕容屠聽到這些後,一時之間有些不敢相信,但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是個“迂腐”之人,所以哪怕知道國主正在做錯的事情,他也隻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叔父,為什麽?”這其中最受打擊的卻還是慕容奇,眼前這個神情冷漠,麵色淡然平淡說著要殺死所有人的叔父,她一點都不認識,也不想認識。


    這是她一個人的問題,但其實是在場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小奇啊!你知道嗎?在過去的過去……叔父吃過很多苦,但最苦的莫過於你爹娘也跟著幾個族老,消失後的那段日子。”在對著慕容奇,這個他一直都很關照的後輩,慕容成卻露出了慈祥。


    若有可能……他當然也不想碰上一任國主帶回來的東西,但當時是個什麽局麵?就是一副內憂外患的局麵,但其實外有朱雀國的妖族騷擾還好說,但最難的卻是玄真自己的體係之中,有幾個大宗大派卻對著梁武城的元離宮虎視眈眈。


    若是就任由他們肆意妄為,被毀滅的不隻是他慕容家,整個玄真也會四分五裂,在那樣的壓力下,他不得不就動了禁忌,去翻看了上一任國主帶回來的禁忌。


    突破境界後,他首當其衝就滅了這幾個宗門,但同時發生了自己身上的弊病,也是那個時候他分裂出了蠱!更為了要為自己造出一尊合適的肉身以便奪舍,他刻意放縱修士對著凡人可以恣意妄為,這其實就是造出了一個適合“蠱蟲生長”一般的環境出來。


    凡人要不得不被修士欺負,那就得成為修士,但成為修士後就要麵對真正的弱肉強食,隻有這樣才能養出一具“蠱”出來,作為他合適的肉身。


    所以回過頭來到現在,連他都不得不承認過去的自己犯了很大的錯誤,把玄真國搞得烏煙瘴氣。


    不過以後的以後,他會選擇做個真正光明正大的人,將過去自己的錯誤都糾正過來,真正活在光明之中。


    既然決定身向光明,而有關序列的事宜他便不會告訴慕容奇半點。


    但小姑娘又哪裏肯依他,越是從莫無念那裏知道一些有關“序列”的事宜,她便想要把事情的經過全都想知曉。


    “小奇!聽話……有那麽一天,你會明白我今天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玄真,也是為了我慕容族!”他眼中的慈愛不減,對這個唯一的侄女輕聲細語說著。


    甚至於,他手指對著慕容奇輕輕一點,讓她立時昏厥了過去,他當然有耐心給她一一解釋,但眼前的場景又一點都不和合時宜。


    “屠長老,小奇由你代為照管了。”接著他更是吩咐慕容屠先照顧高慕容奇。


    “你要清算也可以。但有件事情我還是想問你。”


    “什麽事情?”


    “上一任玄真國主曾經帶回來一樣東西……可否拿給我看看?”


    且不說現在這般喊打喊殺,就是莫無念與慕容成身份也是天差地別的,莫無念這平淡的口氣,細細一聽竟然更多有一種前輩向玩悲討要東西的意味,雖說話客氣,但實際又有些強求的意思。


    明明莫無念才是後輩,慕容成才是前輩。


    “你……到底是誰?”在此之前慕容成平淡也罷,陰戾也好他表現出的都是一副輕鬆的模樣,但待莫無念這麽一問後,他神色刻板的簡直就像是刻刀雕出來的一樣,連帶著身上的,修為氣息都不自覺露出了一些。


    他現在的修為雖恢複的不多,但隻隨意一絲氣息顯露卻也像十幾片連綿山脈橫貫在他們頭頂,在場所有人都不舒服。


    也隨著他顯露修為氣息在不斷加重之中,最終實質化作用到具體事物身上,本就被蕩的很平的山穀,頓時又是一抖暗沉了下去,然後與周圍的地方錯出很大的高低差,重新又恢複成山穀該有的模樣。


    這個問題,他前後三次問過,但目前為止又隻有現在麵上的表情最為凝重。


    “你不是總說我老氣橫秋的嗎?那你又怎麽會想不到我是誰?”莫無念淡淡對他說道。


    這段話在


    任何一個人聽到後也確實就像從莫無念口中聽到的這樣平平無奇,但聽在慕容成耳中,他先是露出一個玩味的神色,而後則是一臉疑惑和驚詫道:“這麽可能!那人早就死了!且這人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前輩,卻也不知你哪裏來的膽子,連我都幹說教!”。


    有關於“薑天恒”……當年他問道歸一足足二十年時間,修為都沒有一絲提升,但得這位前輩提點後,隻是一日的時間他就連破一個大境界、三個小境界!


    聽到別人來給自己說三道四,他首要考慮到的也不是自己如何,而是自己所尊敬的這位前輩被人侮辱他就真的有些生氣。


    但他接著又聽到莫無念講:“你天賦是有!但由於你急功利近,做事隻求結果,不求過程……你在問道歸一才停留了有二十年。但如今看來,你修為是提高了,但心境和當年卻沒什麽區別。我想不單是我,換作前任國主看你如何這番模樣,也會是失望居多。”。


    哪怕到現在為止,莫無念當然也不希望都用祖石的手段直接把慕容成給了解……


    若他就此死了,玄真一時無主勢必就會大亂,這也是他不希望看到的局麵,再者某種程度上來講,對於這個得他指點的後輩,他也希望他能回歸正途。要不然他也不會不惜暴露身份去最後敲打他他下。


    “你……你這麽會知道這些?”聽莫無念講出這些,就是慕容成不相信,卻也由不得他不信了。他首要生出的就是一種驚詫,然後是喜悅,而後愧疚,最後又決定一條路走到黑……


    他驚詫於自己所聽到的,喜悅於莫無念作為的“薑天恒”沒有死亡,愧疚於自己所做被他知曉,一時無顏麵見他,但又想到他把事情已經做到現在這種程度……開弓又可有回頭箭?


    當即,他恭恭敬敬對著莫無念行了一禮,而後又道:“前輩既然重生於世,自然我見了也替前輩欣喜!隻是……我這麽做有我的苦衷。”。


    接著,他隔絕外人的視線和音響將自己過去所受的苦都說於了莫無念,這些基本也就和祖石說的一樣。


    祖石雖然受困於祖石城幾百年的光陰可也不是耳聾閉塞,有關慕容家的風風雨雨他看著都清楚。


    “有些事……祖石都與我說了,在過去的歲月裏,它一直都在關注著梁武城的風風雨雨,你有苦衷,其實我也能理解,但其實你現在回頭還來的及。”莫無念聽他言罷後說道,算是勸解。


    慕容成聽罷則是苦澀笑道:“真就能回頭就好了,但我現在身體腐朽……若我死了,慕容族乃至整個玄真又有誰來負責?”


    “辦法我可以替你想,但該回頭的時候就得回頭,別一直錯下去。”莫無念神色平靜,似乎對他說的疾苦一點都不了解。


    但實際上,這已是他交予他最好的答複。


    他沒有再言語,眼裏的神色明暗交雜,也許以前的他內心就是陰暗居多但現在莫無念卻是又喚起了他內心存在的光明,就在光明和黑暗中,他還是選擇了一路走到黑……走完所有的黑之後,他再去向往光明!


    “前輩好意我心領!可……若我就此收手,那勢必序列一事都會公之於眾,我又該怎麽樣給玄真國一個交代?”


    “這是你的理由?你要知道在黑暗裏待久了,你就開始畏懼光明了。”


    “我相信我走完所有的黑暗後,會見到光明。”


    莫無念一直在勸慕容成,但後者就是執迷不悟。


    莫無念覺得慕容成這個人一直都是隻重結果的性子,但如今好不容易有一次改的機會,他卻又看重起了結果。


    “時間總會讓人淡忘一切的……”莫無念最後勸到。


    “可……時間會讓某些人更能深刻記住什麽!”莫無念說一句,慕容成就反駁一句。


    他在過去手上沾染了太多的血腥,一旦被人所提及,那是怎麽都洗不掉的,至少他這麽認為,所以他不妨在現在要收手的時候再染一些。


    最終,他撤去了隔絕氣息的的術法,將自己和莫無念重新顯露在所有人麵前。


    外麵則早已是人聲鼎沸,有關慕容成叫莫無念前輩就已讓他們能議論太久。隻是有心人細細一想後,卻發現這是一件細思極恐的事情,既然是前輩,那慕容成為什麽還要他們去殺人呢?


    再者就算是現在慕容成才知道莫無念前輩的身份,但為何他身上咄咄逼人的氣息還是沒有撤去……這就更像是他要掩蓋一些事一樣!


    “國主,你將這片山穀方圓一萬裏都給封禁,這是什麽意思?”


    “國主……我等想討要個說法!”


    “還請給我等一個說法!”


    眾修士的聲音此起彼伏,齊齊向慕容成一拜。


    慕容成眼中的神色隻剩下陰暗道:“就像你們看到的這樣,我不會放你們任何一個人活著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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