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海回來了,以著他最氣派的姿態回來,他越表現的光鮮亮麗,喬耕就越黯淡,越發不起眼。


    五穀村的村民們對著苗海這位狀元老爺賀喜的賀喜,奉承的奉承……


    歡樂聲簡直把這片山村都要覆蓋。可歡樂是一群人的歡樂,孤單是一個人的孤單。留給喬耕的不隻有孤單,還有眾村名對他“賣妹求財”的鄙視。


    他倒一點都不在意這些,隻是畏縮在遠處的田間地耕間愁著白雲發呆,無聊時再看著苗海一行人的光亮……


    才八年的時間而已,他和苗海都是同出五穀村的人,可差別卻是天差地別,他努力的並不比苗海少,甚至比他要多上太多,可也許呢?真的就是他腦袋笨吧。


    他又看向另外一塊田中,隻知埋頭苦幹的耕牛,他更覺得,他這一輩子就該跟這頭耕牛一樣,在田間地頭勞作一輩子,然後某天平平淡淡倒下,埋入幾尺來大的地方之中。


    平凡沒什麽不好……反正五穀村的大多數青年這一輩子也都是如此,從勞作中生,從勞作中死最後葬於天間地頭之中。


    喬耕感覺得到,是一種命運捉弄他的無力感,他似乎有些想妥協了,但又想著自己讀書也前後十餘載時光,依稀卻又可見少年人的一些執拗。


    略作思索後,他回到家中取了這幾年來攢的十餘兩銀子,背上自己的一箱子書,在眾人推杯換盞的歡笑聲中悄無聲息,不帶起絲毫塵土走出了五穀村,就連蕭三柱幾人也沒曾注意到他。


    或者說是他們已判定他不是莫無念的轉世,所以不會把多餘的精力用在喬耕的身上。


    出了五穀村後,喬耕想著既然天大地大,苗海能高中一個狀元,他便想著也去試試,近些日子來,他也做了些詩詞歌賦,自我感覺也還不錯,所以有些心猿意馬……他就想也去試試科舉。


    隻是這一次的路程卻不比去三劫宗,而是要去千裏外的京城,隻用腳力走,他怕是都要走個三、五年之久。


    並且他還忽略一件事情,上次他帶著自己的妹妹去,怎麽說都是個活人,他負擔還小些,這次他帶了一蔞書,可就是無故給自己多添繁雜了。


    走了十多裏地後,天公不作美,說來雨就來雨,劈裏啪啦砸在他頭上,都有些隱隱作痛,無奈他隻得躲在一個破廟之中。隻是巴掌大的破廟之中,並不隻有他一人,還有兩個翩躚少女。


    其中穿紫色華貴羅裙,相貌清麗淡雅的一看就是千金小姐,穿普通綠襖的則就是侍女。


    見是個陌生人進來,兩個女子微微有些緊張,又見喬耕容貌實在談不上好看,兩人還以為他是什麽不軌之徒,神色有些慌張。


    察覺出她們神色所透著的意思,喬耕知道自己應該是被人誤會了,道了聲抱歉多有打擾後,他便捋了捋自己有些潮濕的頭發,取出一本書看了起來。


    那兩位女子才稍稍緩和一些神色,並隻盼這場雨可以快快停下,她們好起身離去。


    但天公就是不隨人願,雨勢反而越下越大,直至天黑都沒有聽的意思,喬耕找出自己隨身帶著的一盞油燈,用火折子點燃,借著光亮往外一看,道路已變得泥濘,相信就是最能跑的上等馬,都會深陷在這泥裏麵。


    喬耕倒是無所謂,隻是依舊手捧讀物讀得津津有味,隻是夜色漸深,晚來風急,徐徐風透過破廟頂上的瓦片時,總會悉悉索索透出一些奇怪的聲音,這就讓兩個女子有些害怕了。


    不由得紫衣女子和喬耕攀談起來,她道:“公子是哪兒人啊?要去忙些什麽事情?”。


    她的聲音圓潤玉滑,聽著婉轉悠揚,隻是可能是同生人說話,她的聲音隱隱透著一些膽怯,又或者是四周的動靜讓她害怕了起來。


    喬耕禮貌性的會她一句,隻說是附近村落的人,要去京城做些事情。


    由此兩人也算打開了話匣子攀談了起來,不時她身邊的小侍女插一、兩句話。


    通過一番談話,喬耕也才知曉,眼前這位佳人是附近縣城之中,縣衙李老爺家的女兒李婉婉,今日瞞著家裏人帶著自己的小侍女綠蘿遊玩,卻不想貪玩過了頭就趕上了下雨。


    外麵雨氣繚繞,寒氣更是多少滲透進破廟一些,但一盞破燭搖曳間,三人無論是誰卻都沒覺出寒意。


    反而是喬耕和李婉婉聊得十分投緣,無論是聊些學識上的東西,又或是雜七雜八找出一些別的東西來料,二人都說得津津有味。


    又少頃時間之後,又有個身被書蔞,看樣子也是個書生的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的模樣白白淨淨就要比喬耕俊俏太多。看喬耕一個碳黑鬼都能跟兩個翩翩佳人聊得起勁,他自是就起了嫉妒。


    他先是斯文把自己介紹了一番,然後故作溫文爾雅非要整出些酸溜溜的詩詞來和李婉婉二人搭話,隻是少女二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虛假,稍微應付的和他聊了幾句後,又和喬耕聊了起來。


    書生則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


    萄酸,連連看向破廟外的雨景長生哀歎道:“此情此景……有辱斯文啊!”。


    一連長歎三聲,指桑罵槐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在說喬耕,但喬耕或是李婉婉二人都不理會他。


    就這樣到半夜時分,隨著“嘎吱”一聲,五、六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手提著腰刀走了進來,雖然外麵雨下的很大,可依稀可見他們刀上有著許些血跡,並且空氣中也有一些血腥味隨機彌散了開來,好像他們是剛殺過人。


    為首的是個披頭散發,虎頭豹眼、膀大腰圓的肌肉虯結大漢,看到廟中的四人,他很自然先把喬耕給忽略,然後眼睛直勾勾盯著李婉婉和綠蘿道:“今天晦氣了一把,卻也時來運轉一把!兄弟幾個……你們都看看,這是什麽!”。


    他哈哈大笑著,揮舞著手中的刀指向了李婉婉和綠蘿,二人被他這侵占實的目光一盯視,立時嚇得花容失色。


    他們是附近山的的土匪,被官兵圍剿絞殺,隻有他們幾個活了下來,一路在雨中奔波,見這裏有燭火光亮,就跑到了這裏。


    書生見這一夥人是強盜,嚇得臉色煞白,神情驚恐到比李婉婉兩個女子還要誇張,但又看了一樣她們後,她微微提起許些勇氣,壯著膽子對幾個土匪道:“子曰……”。


    “別他娘的給老子講什麽鳥人道理,老子聽不懂!我隻知道,有漂亮娘皮不上,就是腦袋有問題!哈哈哈哈……”匪首一聽他要酸溜溜的講道理,刀狠狠砸在地上,在地上砍出一到深深凹槽。


    書生一見這架勢,腿一軟,兩腿濡出一片濕衣,嚇得跪在地上,隻求一群人給他留個活路,甚至用“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歲小兒”這樣用爛了街的理由都講了出來。


    這一幕看在李婉婉和綠蘿眼中,又對他多了幾分厭惡。


    “幾位是想幹些什麽?”反倒是一點都不起眼,膚色黝黑的喬耕站了出來。他單薄的身影和幾個土匪相比,實在是弱不禁風。


    “你又是來給我講道理的?還真他娘百無一用是書生!你們文人的話,這句我倒知道!”匪首見喬耕出頭,以為他也和書生一樣要講些什麽大道理。


    但比起這些,他更喜歡看這些平日裏冠冕堂皇的書生,被他嚇得尿褲子……


    但喬耕是一點都不怕他,雖然對方一人多勢眾,但他也想起以前帶自己妹妹喬靖兒去三劫宗時沒少受人毒打,想著眼前大不了也就是一陣毒打。


    這讓李婉婉這個大小姐對他高看了幾眼。


    隻不過喬耕骨氣是表現出來了,但直白點講他也就是個比書生有有把子力氣,種過幾年地的莊稼漢!


    自然是敵不過這些個土匪的。


    所以隻一拳他就被匪首給打倒在地,腦袋嗡嗡作響,短暫失去了意識……


    眼看著李婉婉二人就要遭這幾個土匪的黑手,不過好在事情還是有轉機的,破廟的門又是一聲“嘎吱”作響,一個劍眉星目,胡子拉碴的人走了進來,撩起幾道白光,便送這幾個匪徒歸了西。


    喬耕和李婉婉二人連忙起身向他道了謝,至於那個書生則是羞愧得無地自容,不顧外麵雨如何大……踩著一雙單薄的布鞋,身影就消失在了雨線之中。


    又和這位劍客聊了幾句後,才知他姓燕。


    後半夜無事,幾人就各自卷了張草席睡在了一起。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李婉婉二人就向喬耕和燕劍客辭別離去。


    隻是她在離去隻是,又想起昨夜的場景,臉一紅支開身邊綠蘿,悄悄對著喬耕道:“三日以後,我爹要我在家中的閣樓上拋繡球迎親,拋中誰我加誰,你記得……記得來啊……”。


    她這幾日不痛苦,偷跑出來也是因為如此。


    說罷,她便拉著臉匆匆離了去,隻是她還有一句話未對他講,就是到時她會故意朝著他的身上任……反正是隨便要嫁人,還不如嫁一個雖然隻相識一眼,但好歹位她挺身而出,有膽識的人。


    喬耕倒是有些意外,並沒有當著她麵答應,隻是傻愣愣站在原地,見她走遠之後,才回過些神來,悻悻笑了笑,不知是何意味。


    燕劍客是個習武之人,耳力稍長唱人一些,隨意他們之間的對話說得小聲了一些,對著喬耕大笑道:“恭喜小兄弟了!這位李姑娘的確是位俏佳人啊!”。


    他這話是什麽意味,一目明了,喬耕有些意外他是怎麽能聽細李婉婉說的話的,但也沒有起細問,隻是無奈歎了口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不喜歡是假的,隻是他又有種感覺,不出意外他三天後肯定是能拿到李婉婉拋出的繡球的,然後和這樣一個俏佳人長相廝守一生。


    這沒什麽不好,幾乎人人都向往,但是他卻有種被困住的感覺,這種困也是一種命運,一種最溫柔的命運,可卻比死亡還要讓他難受。


    他本就是想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掙脫自己的命運,搏


    一個自由……


    他陷入了猶豫,在破廟呆了許久才對著燕劍客說出一句:“不去了。”。


    燕劍客自然是倍感驚訝,罵他道:“你個小子隻為你不知高代,要是覺自己身份現在配不上人家,以後娶了人家姑娘好好努力就是了,在這唉聲歎氣算什麽?”。


    可惜喬耕決定事情之後是油鹽不進,見他如此固執燕劍客便決定不再去管他的事了,他能行俠仗義,但卻管不了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


    又聽說喬耕也要去京城,正好他也要去,便打算和他結伴而行。


    隻是三天的時間喬耕走的還是很慢,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去了李婉婉附近所在的縣城之中,但喬耕卻沒有走上她所在上迎風閣樓下。


    他看到她今天穿著一生豔麗的紅裝,麵上帶著幾分醉人笑容,美麗的讓他一時都慌了眼,再看樓下人頭攢動,一個擠著一個都想要接到她手中的繡球。


    有一瞬間……喬耕什麽都不想,想幾步走到樓下,接下她手中的繡球。


    連燕劍客都看出了他臉上躊躇不定,對他道:“你想去便就去啊!看你那天在破廟時,都挺身而出是條漢子……但今天怎麽又磨磨唧唧了?”。


    喬耕臉上滿是憂愁,但最終所有的神色都恢複平靜,按耐下了心中的不平。


    接著他頭也不回,就準備和燕劍客一同出城。


    他不知曉……在他走後,李婉婉從早上等到日落黃昏都沒有等到她想見到的人,氣得她最終把繡球隨便拋給了一個人。樓下接到繡球的那個人,高興手舞足蹈,而她卻是一臉落寞。


    ……


    喬耕和燕劍客走了差不多三年多的光景,終於走到了京城之中。


    這期間,二人飽經風霜,受了不少罪過,有連著十多天在隔壁攤喝不上水,也有半道遭過幾十號的麻匪劫道,更有遇到洪澇的時候,兩人無奈被困在山上困了一個多月……


    不過這三年,喬耕也向燕劍客學了一些劍術,隻是他在讀書上一竅不通,卻在劍道上的天賦超乎常人,好似他骨子裏就是練劍的行家!


    不止把燕劍客的一身本事都學了去,更把他遠遠甩在了身後!


    用燕劍客自己的話說,他自己是一流的劍客而喬耕則早就是超一流的劍客!如今俗世的武夫,應該沒有幾個能攬得住他!


    就在這裏,二人正式分道揚鑣,正巧趕上科舉又開,喬耕便去趕上應試。


    但結果卻是,他還是考的不盡人意,別說名落孫山,就是孫山往後一百多名都沒有他。


    他就此心灰意冷,再次準備回到五穀村中,好在又有一場機遇等著他。


    京城之中,進來有大盜猖獗,京兆府尹發告示一個月的時間都抓不到人,這就讓天子有些動怒了,無奈京兆府尹隻得又粘貼告示,隻希望重金之下有人可以把這幾個盜賊給捉拿!


    喬耕看到後想著自己有一身的本事,就領了這道告示,然後三天左右的時間就把這幾個大盜給捉拿歸案。


    京兆府尹看他有本事,便把他留了下來在身邊破格讓他做了捕快。


    喬耕本想拒絕,可又想到回去之後,自己在五穀村也就隻是平平淡淡過完一輩子而已,所以又留了下來。


    時間過得飛快,又是五年時間過去,由於喬耕屢屢破了幾樁大案,所以就幹成了京城京兆府捕頭,官居四品。


    就是江湖中的人聽到他如雷貫耳的名號,都要豎起個大拇指。


    但也就在此時變故突起,喬耕所在的國家,邊境不穩,屢屢遭到鄰國的侵犯,前後幾十萬人送到邊疆全都葬在了沙場!更氣得當今的聖上大罵,他手底下養的都是一幫酒囊飯袋……


    就在這種情形下,京兆府尹把他推舉到了皇帝麵前。


    皇帝其實一開始是有些懷疑喬耕的編製的,但也稍稍聽聞看一些他在京中近來的作為,便讓他他先做了個先鋒,擇日隨主帥去平定邊疆。


    就這樣他的官職大小,稀裏糊塗從四品變成了從二品,一下子就差不多就和當朝駙馬苗海持平!


    隻是說到這個駙馬,這些年來實在是不作為,除了會做些好的文章外,幾乎沒什麽真才實幹,並且暗地裏做著倒賣人口、開煙柳地的買賣,卻是要多少人不恥!可惜一來他取了當金皇帝最愛一位公主,二來他又依附於三省之一的太尉,這位大臣常在皇帝耳中吹些耳邊風!


    皇帝對於苗海的這些不作為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是把他貶到了貧瘠之地做了個守令!


    所以這樣一來……吳沐三人把視線多都放於他身上,也就不知道喬耕這些變化了。


    隻是這個時候,喬耕卻又有些猶豫了,原本他來京城的想法就是求個自在,無拘無束……


    可現在這又算什麽呢?他苦笑一聲,先讓自己安定下心神,準備幾日後去邊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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