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程思空所言,隻要政府想封口,沒有任何小道消息能傳得出去。


    第二天清早舒雲歸出門的時候,地上的血跡已經被衝洗幹淨,傷亡人員被連夜處理轉移,所有知曉這件事的人好像都一夜之間蒸發得無影無蹤。


    路上還有不明就裏的居民在遛狗,動物嗅覺靈敏,路過昨夜流血的地方時明顯變地躁動起來。


    舒雲歸掏出手機,新聞裏把這場駭人聽聞的惡變體襲擊事件改編成了動物園黑熊出逃,將犧牲的小警察介紹成保護平民的英雄模範。


    網上討論聲此起彼伏,真相卻和地上的血汙一樣,被衝進下水道裏不見天日。


    僅僅隻隔了一個晚上,舒雲歸再次進入iafa基地,身份卻已然不同。


    “起挺早啊!”


    程思空抱著胳膊倚在花園柵欄邊,他臉色還是不太好,但嘴依然很欠。


    “沒被殺人熊嚇得做噩夢吧”


    舒雲歸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他看見程思空身後是一小片新開辟出來的園地,裏麵種滿了新栽的蘭花,以及一株蓬勃生長的綠藤。


    昂思齊的生命隨著孢源體噴發期的結束而走到了盡頭,綠藤雖看不出人形,卻承載了他所有的品格,一如這滿園蘭花,萬世流芳。


    舒雲歸靜默地站在花園前,良久,朝那株綠藤深深鞠了一躬。


    “行了,現在可不是你們師生情深的時候。”


    程思空將舒雲歸帶到辦公室,從一摞檔案中抽出一份遞給他。


    “你昨天在燈芯小隊麵前暴露了異變能力,他們那群人對待異變體隻有三種方式,吸納、關押或者撲殺。”


    “你的意思是他們可能還會來找我”


    “不是可能,是一定,他們不會放任遊散異變體混跡在人群中。”


    程思空打開檔案,裏麵是一份入職材料。


    “如果曙光號事件沒發生的話,你原本是該分配去西河軍事基地的,但現在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了,為了你的安全,我將你的檔案調去了星流航備站。”


    舒雲歸眉心一蹙,西河軍事基地是全星域聯盟最精尖的武裝力量,每年各大軍校爭破了頭都想送人過去,曾出現過三個學校爭兩個名額,最後校長鬧翻了老死不相往來的事情。


    至於那個星流航備站……


    地處霍普星域最遠端,因為人工大氣層建設不完善,氣候惡劣,宇宙風暴頻發,分配到那裏去的都是軍校裏的吊車尾,能力品行樣樣不行,以至於大家都把去星流航備站形容為發配邊關。


    “雖然昨天燈芯小隊並沒確認你的身份,但要再次找到你隻是時間問題,離萊特星越遠你才越安全。”


    舒雲歸沒接檔案:“你要我加入iafa,又把我送去那麽遠的地方,不矛盾嗎”


    “哪裏矛盾了”


    程思空笑了一下:“昂會長給我們留下的是人類的希望,而不是人形武器,你要做的可不是簡單的打打殺殺而已。”


    聽他這麽說,舒雲歸才接過檔案,順眼往下一看,隨軍家屬上竟然寫著舒心的名字。


    “舒心還是高中生,星流航備站上又沒有學校,帶她過去做什麽”


    程思空往辦公椅中一躺,搖頭道:“我查過你妹妹的成績,六科總分不過百,跟她的聰明才智比起來,目前還是保命比較重要吧”


    家醜豈可外揚,舒雲歸心裏念叨著回去一定要親自抓舒心的成績,繼而又問:“那我爺爺怎麽辦。”


    “星流航備站建在外宇宙,老年人沒辦法上去,我在iafa基地宿舍中給他收拾了一間房,你走後會有專人照顧他。”


    程思空想的很周到,舒同澤留在iafa,比待在外麵的養老院裏要安全得多。


    “行,那我什麽時候走”


    程思空推來兩張星域飛船票,笑著說:“今天下午。”


    “今天!”


    舒雲歸瞪著他:“我行李都沒收拾!”


    程思空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幽幽道:“你妹妹已經在家裏給你收拾好了,你就不用回去了,舒心來了之後你們直接去機場。”


    “有必要這麽趕嗎”


    “那你得問惡犬雷克覺得有沒有必要,據我所知他那個人非常記仇,讓我想想昨天是誰打碎了他隊員的胳膊來著”


    舒雲歸立刻投降:“行行行!我走還不行”


    他抄起檔案和船票,轉身就要下樓,跟程思空待在一起還不如去樓下多看看綠藤。


    “急什麽”


    程思空叫住他:“早知道你這麽著急,我就該給你買上午的票。”


    “不是你急著讓我走嗎!”舒雲歸沒見過這麽會倒打一耙的人。


    “這個給你拿著。”


    程思空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藍絲絨錦盒,繞過辦公桌走到舒雲歸麵前。


    盒子裏是一副金邊眼鏡和一枚iafa銘牌。


    “當時我們把你從巨獅一號蟲洞帶回來的時候,你衣服裏就裝著這幅眼鏡,鏡片碎了,程靖拿去修了一下,今早才送過來。”


    舒雲歸看著眼鏡,想起那是昂思齊登上持劍者前交到自己手上的。


    他打開眼鏡戴上,發現並沒有度數。


    在科技發達的新星曆時代,近視有很多種治療方式,眼鏡也有很多種高科技合成的。


    昂思齊的這個卻平平無奇,連鏡腿都磨掉了漆。


    “他不是近視眼為什麽總帶著眼鏡”


    “大概是以鏡觀己,正視自身吧。”


    程思空搖搖頭:“昂會長是個不善言談的人,關於他的很多事情,我也許知道的並不如你多。”


    他接著從盒子裏拿出iafa銘牌交到舒雲歸手裏,淡淡道:“我們iafa為了隱藏身份,一般是不配備任何與協會有關的身份標識的,這枚胸章昂會長隻帶過幾次,我想他是願意給你繼承的。”


    舒雲歸雙手接過銘牌,也接過了昂思齊賦予他的責任。


    舒雲歸和舒心到達星流航備站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不知道程思空是買錯了票還是故意為之,從萊特星到星流航備站15光年的距離,他買了兩張慢船票,害得舒雲歸坐了十幾個小時的星域飛船,急趕慢趕才趕上今天早晨實習生報道儀式。


    舒雲歸給程思空發消息罵他,誰知道人家美名其曰不能張揚身份,低調才能活的夠久。


    舒雲歸覺得要是自己手裏有槍,肯定要讓程思空腦袋開花。


    星流航備站地處偏遠,條件艱苦,連帶報道儀式也很艱苦。


    從食堂拉出來的條形金屬凳在廣場上碼了一排,實習生挨個過去注冊身份,分配宿舍,然後“啪”地一下往肩頭掛兩道白肩章,再給一張食堂飯卡,就算報道成功了。


    航備站司令官許聞釗是個大嗓門,報道開始的時候他就坐在鐵板凳最後麵,每來一個實習生他都要檢查一遍儀容儀表,不符合的就一腳踹在屁股上,責令限時整改。


    能分配來星流航備站的有幾個正經玩意許司令一早上踹了無數個屁股,航備站理發店人滿為患。


    輪到舒雲歸的時候,許司令已經踹累了,起身活動筋骨晃到人事部桌前,看見舒雲歸交上來的檔案突然來了興趣。


    “舒雲歸你就是那個炸了曙光號的家夥”


    聲如洪鍾,全場寂靜。


    這可真是夠低調的。


    舒雲歸心想,還是讓程思空再買兩張返程票吧,自己大概率要被退檔了。


    許司令卻笑了起來,一把拍在他肩膀上,把人往自己身邊帶了帶,一副這是我親兒子的歡喜模樣。


    “好小子啊!不錯!有血性!跟我一個性子!”


    許聞釗讚揚道:“聽到消息的時候我就說了,你一定是個有責任感、有勇有謀的小夥子,聯盟那群老古板居然還起訴你!真是讓你受委屈了啊!”


    以許聞釗的軍銜,算是能接觸到克裏蟲襲擊真相的軍方高層之一,欣賞舒雲歸臨危不懼的勇氣,便對他多了幾分親切感。


    舒雲歸被許聞釗突如其來的關切弄蒙了,隻能跟著應和:“不委屈,都是為了聯盟公民。”


    此話一出,許聞釗更加恨鐵不成鋼:“我站裏那群廢物什麽時候能有你這樣的覺悟!”


    在場所有人都朝這邊看過來,曙光號事件後,舒雲歸的名字在各大電視網絡上循環滾動,罵他的帖子能蓋出一座摩天大樓。


    在所有不明真相的聯盟群眾眼裏,他就是炸毀曙光號,導致全星域藍晶礦價格持續走高的罪魁禍首。


    恨他的巴不得他死在巨獅一號蟲洞,哪管他這麽做是為了誰。


    人類好像永遠隻看的到利益二字。


    “我看你分配的職位是地勤”


    許聞釗大筆一揮:“真是埋沒人才,這樣吧,你不是指揮係的嗎,就直接從著艦副手開始吧,嗯你還帶著家屬”


    舒雲歸點點頭,把舒心拉到麵前:“是我妹妹。”


    他不知道許聞釗在腦海裏迅速給他腦補了一出家境貧寒、兄妹相依為命的苦情劇,立刻吩咐道:“帶著家屬怎麽能住一號樓呢那裏麵都是些沒結婚的生瓜蛋.子,去二號樓吧,分間兩室一廳給你。”


    人事部的幹事小聲提醒:“司令,二號樓是給校級以上軍官住的。”


    “你還擔心他以後升不到校級嗎”


    許聞釗用力抻了抻舒雲歸的軍裝,拍著他肩頭尚未帶星的肩章,重聲道:“眼光都放長遠些,一個人未來的能走多遠,從現在就能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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