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cgp考場中有哪個地方是路亭絕對不想再踏入第二次的,那骸骨病院一定首當其衝。


    這次的任務非常罕見地沒有限時,大家都認為是之前的任務做太快,剩餘任務數量不足以支撐到考試結束,為了拖延時間,考試委員會才給他們放寬了時限的。


    畢竟從接到隱藏任務開始,這一路他們都跟趕命一樣,凶險事是一件接著一件,讓他們沒半點喘息的機會,但凡換個命不硬的過來,隻怕這會兒已經投胎了。


    沒有了倒計時的壓迫,眾人也就不像以前那樣著急忙慌趕路了,一路上走走停停,說說笑笑,甚至還尋了個遮光避風的地方生火做了頓野餐,要是把壓縮幹糧和罐頭換成果醬小麵包,外人隻怕是要以為他們是來郊遊的。


    從風蝕變電站到骸骨病院的路和從哀多瑪湖出發的路不一樣,也就沒有途徑那兩座山坡,但路亭還是對那片沼澤心有餘悸,遠遠指著那邊跟程靖吐槽。


    “誰能想到那裏藏著個臭泥潭呢要不是有底下那位兄弟墊著,我怕是連屍骨都撈不出來了。”


    程思空陰惻惻道:“你就這麽肯定下麵是位兄弟”


    “那不然呢他一定是比我先掉進去的,所以我掉進去時才會踩到他的腦袋,要不是這樣借點力,肯定爬不出來,隻可惜後來我們想救他,但他已經沒動靜了。”


    路亭想著這位素未謀麵的救命恩人,心中萬千感慨生命不易。


    “萬一是別的什麽東西呢沼澤可不是一般地方,人完全沒進去之後就動彈不得窒息身亡了,怎麽可能還往上頂你”


    這麽一說好像也有道理,路亭表情有些難看,小心翼翼地問:“那你覺得是什麽惡變體”


    程思空聲音低沉道:“也有可能是雷暴礦區底下埋著的那玩意。”


    路亭臉色瞬間就青了,有那麽一秒鍾他連自己的腳都不想要了。


    程思空嚇唬路亭成功,心情大好,路亭看他那憋笑的模樣,就知道自己又被人涮了,怒道:“我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救你!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難怪醫患關係越來越差!”


    他走在最後麵小聲埋怨著,隊伍最前麵的舒雲歸已經到了骸骨病院門口。


    牆上的青藤依然繁茂,但它作為孢源體的生命進程,已經隻剩下最後一天一夜了。


    舒雲歸沒有著急進去,他順著屋角尋了一圈,終於在背陰的地方找到了半躺在土壤裏的幹枯人形。


    被克裏蟲襲擊的人類隻有十萬分之一的幾率成為孢源體,多小的概率啊,整個考場五支隊伍,攏共就三十個人,竟然就能出現一個。


    最可怕的是,全霍普星域數百億人口,這麽大的基數中,同一個人連續遇見兩個孢源體的概率又有多小


    可偏偏舒雲歸就遇見了兩次,他甚至覺得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挺天選之子的。


    天色已經暗了,等明天早上旭日初升的時候,他也會跟昂思齊一樣,永遠成為一株蓬勃生長的綠植。


    舒雲歸歎了口氣,轉身跟上了大部隊。


    對於骸骨病院一樓的構造,舒雲歸和路亭可謂了如指掌,在進門之前他特意用“如似我言”聽了聽,確認一樓沒有惡變體,才放心讓大家進去。


    說什麽被咬了靠路亭細胞重組,其實也就是開個玩笑,誰也不會仗著有醫生在就隨意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反正這次任務不急,天色也已經晚了,大家商議之後決定在急診室休息一晚,好好恢複體力,等明天天亮了再做任務。


    急診室的床之前都被惡變體掀翻了,蔣如舟飛快地全部扶正,又和朱新月一起接了水,挨個把急救床都擦了一遍。


    雖然這麽形容很不應該,但路亭確實從蔣如舟麻利的動作中看出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的感覺。


    在行政首都萊特星上,像他這樣十八歲剛畢業的年紀,正是被家裏人寵上天,嬌生慣養的時候。


    路亭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十八歲,心中不是滋味,便招招手讓蔣如舟別幹了。


    “急救床材質特殊,不容易髒,別擦了,趕緊洗洗手,吃點東西休息會。”


    蔣如舟說著“不累”,然後小跑去洗手了。


    程靖看著蔣如舟跑出去,輕笑道:“是個踏實的好孩子。”


    “誰說不是呢跟我們家雲歸一樣,打小就獨立,這麽好的性子,還是跟我學醫最好。”


    程靖笑個不停:“這種時候你還不忘跟我搶人啊”


    “學醫多好。”


    路亭從急救包中翻出酒精,給雙手消了個毒,舉著手走向程靖,道:“醫學才能保證你腿上不留疤,生物學可不能。”


    程靖配合地挽起褲腳,低頭看著路亭給她檢查傷口,她單手攏起垂下的金發,道:“誰說不行,最新的仿生皮膚替換材料可是生物專家發明的。”


    “那又怎麽樣做皮膚置換手術還不是要醫生動刀。”


    程靖說不過他,隻能笑著輕輕搖頭,道:“是是是,醫學最厲害。”


    “好了,換完這次藥就不用再換了,等會我去藥房找找有沒有創口防水噴霧,噴上那個你見水也方便些。”


    他站起身,重新給手消了個毒,朝躺在門口急救床上閉目養神的程思空喊道:“那位病患也請你過來一下。”


    程思空睜開一隻眼睛,扭頭看過來,道:“我已經沒事了。”


    “醫生有必要對病人進行複診,以確定病人的恢複情況,而不是聽病人隨口胡謅。”


    他朝程思空勾勾手指:“我勸你趕緊過來,我的出診費可是很貴的。”


    見程思空還躺著不動,他立刻求助外援:“程博士,能不能教育一下您弟弟尊重醫護人員”


    程靖看向程思空,音量微微提高,喊他:“思空。”


    像某種啟動咒語似的,程思空慢慢坐了起來,不情不願地站到了路亭麵前。


    路亭滿意極了,有程靖在,他就能好好把以前吃過的那些癟都還給程思空。


    “衣服脫了,讓我看看你傷口是不是都愈合了。”


    程思空蹙眉看他:“你自己的異變能力,你還不確定效果啊”


    “廢話,我才用兩次,我能知道什麽效果再簡陋的試驗也不止兩個對照組吧”


    他朝程思空挑挑眉,催促道:“速度,就當為醫學發展獻身了。”


    程思空在程靖的眼神威懾下,不情不願地脫了衣服,他人高馬大,肌肉緊實,屬於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以聯盟軍裝的版型來說,這種身材是最合適的。


    被翱翔者刺風錐穿透的駭人傷口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但在差不多的位置,卻仍有一塊非常顯眼的傷痕。


    路亭一直認為自己的異變能力“細胞重組”可以將人體完全更新,但根據程思空的情況來看,這個能力應該隻能更新某一段時間內死亡的細胞。


    至於這段時間是多久,他還不太確定。


    舒雲歸走近了,細看又覺得不對,抬頭問道:“這不是新傷吧”


    “啊,好幾年前的傷了。”


    他淡淡道:“追趕星際盜獵者的時候被流氓頭子用聚能粒子炮轟的,機甲轟碎了,就被碎片紮了一下。”


    那個傷口幾乎正在心髒上方,從一個專業醫生的角度來看,路亭已經能想象出當時的情況有多危險。


    可程思空隻是輕描淡寫就帶了過去,路亭覺得,要是自己沒有異變,而程思空又僥幸從這次考試中活了下去,以後別人問起他胸前駭人的疤痕是怎麽來的時候,他應該也會這樣毫不在意地說是被機甲紮了一下。


    “你背上也有好多傷。”


    舒雲歸站在程靖旁邊,對程思空肅然起敬,道:“都是空軍服役期間留下的嗎”


    程思空邊穿衣服,邊輕輕“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舒雲歸和路亭對視了一眼,心中都對程思空多了幾分敬重。


    果然,聯盟空軍最優秀的人才,也是聯盟空軍中受傷最多的人。


    人們都熱衷看見英雄,卻沒人關心英雄身上有多少傷口。


    舒雲歸低著頭不說話,路亭故作輕鬆聳了聳肩,道:“我去藥房找防水噴霧。”


    逃出急救室,他才從悲情英雄的氛圍中脫離出來,可腦中還是會不由自主去想他從未經曆過的戰場的模樣。


    應該也還有很多跟程思空一樣的英雄,比他受過更重的傷,甚至失去性命,卻連名字也沒有被傳唱。


    比起那些人,程思空又是相對幸運的。


    路亭晃了晃腦袋,深深吐出一口氣。


    藥房還是那個藥房,他們走後,惡變體好像也走了,沒人再踏入過這裏。


    路亭拎著急救包,補充了一些常用藥劑,他算了一下時間,現在已經是開考後的第四個黑夜了,滿打滿算,他們還要在這個考場中度過三個白天、兩個夜晚。


    考試進程過半,藥劑也就不用準備那麽多了,他在藥櫃最下方找到了要給程靖的創口防水噴霧,又在急救包中翻找了一下,決定再補充幾支快速凝血劑。


    製冷藥櫃和上次看見的一樣背對著門口,路亭打著哈欠走過去,睡眼惺忪地去拉藥櫃門把手。


    一下竟沒拉動,他附身向前朝裏麵看了看,也沒卡住啊


    他又用力拉了一下,這回倒是拉開了,冷氣撲麵而來。


    “是上次打碎的藥黏住了吧”


    他顧自嘀咕著,伸手拿起藥櫃中僅剩的兩支快速凝血劑放進急救包內。


    上次拿的太多了,這兩支拿完,藥櫃中放著快速凝血劑的這一列就完全空了。


    路亭合上冰櫃門,在背起急救包準備回去的時候,隨意往藥櫃中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緊,就著一眼,他看見快速凝血劑空出來的那一列深處,有一隻漆黑的眼瞳正在看著他。


    甚至還朝他眨了一下眼。


    恐怖的回憶瞬間從胸腔直衝顱頂!


    他登時跳了起來,張嘴大喊——


    “我艸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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