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雲歸以為,針對林愛的基因試驗也和自己一樣,隻是抽一點血而已,但沒想到每個實驗體之間的標準也是不一樣的。


    由於奚子默不在,林愛又剛襲擊過實驗員,修道院中暫時沒有人敢貿然進入林愛的觀察間,所以基因提取過程全部使用房角上兩個可伸縮機械臂完成。


    實驗員在中心操作台上給林愛的觀察間內釋放了鎮定劑,這種藥劑對於惡變體來說效果不大,但對於人類狀態的林愛卻十分有效,很快林愛就從秋千上摔了下來,被巨大的機械臂抓住抬了起來。


    “今天還是800毫升”


    操縱機械臂的實驗員轉頭問旁邊的人:“這個月修女給881000安排了四場融合試驗,抽少了不夠用啊。”


    另一名實驗員看了看林愛的身體數據,有些為難道:“已經嚴重貧血了,怕是今天抽完她都站不起來了,要不抽600吧。”


    “那可不行,修女等著看結果,試驗不能推遲,貧血又死不了,給她弄點補血的東西吃吃就行了。”


    機械臂上閃著寒光的探針紮進林愛側頸,兩根手指粗細的透明管道中立刻湧入鮮紅的血液。


    “惡變體而已,能活著做實驗已經是它們的福氣了,其他那些沒用的該銷毀的銷毀,該出售的出售,有幾個跟她一樣,像個寶貝似的一直養在這裏。”


    機械臂運行著,外麵兩個實驗員暫時無需操作,便湊在一起閑聊起來。


    “上個月881000的三場融合試驗都失敗了,真不知道修女為什麽要把她留著,這個月還加量,她從進入修道院至今,一共也就成功了一次試驗。”


    “其實那也不能叫成功,隻是胚胎存活,基因並沒有融合。”


    “你說,修女到底想研製出什麽東西來是和她一樣可以自由切換意識的惡變體嗎”


    “我不知道,我們隻負責采樣就好,做研究有研究員們,你這樣私下討論修女,不怕被人傳到修女那裏去嗎”


    操縱機械臂的實驗員幹笑了兩聲:“你不說不就沒人知道了嗎”


    在他們眼裏,顯然是把舒雲歸排除在人類之外了。


    舒雲歸一直看著林愛被采血,800毫升血液看起來不多,但對於一個瘦弱的女孩子來說就太多了,如果每次實驗都需要抽這麽多血的話,相當於每個月要將林愛身體中三分之二的血液抽一遍。


    難怪林愛的皮膚看起來那麽白,除了常年不見天日,還有大量失血的緣故。


    雖說現在有快速造血劑,但惡變體在聯盟法律上根本不具備獨立人權,誰會為了一隻圈養的寵物去買那麽昂貴的藥劑呢


    機械臂的探針針頭很粗,透明儲血管很快就滿了,實驗員操作機械臂把林愛放在了牆角,又通過門口的小窗口給林愛扔了幾顆包裝糖果進去。


    在很老舊的醫療意識中,人們認為大量失血之後吃點糖可以補血。


    林愛在牆角躺了很久才勉強能坐起來,舒雲歸看著她慘白的臉色,便伸手敲了敲玻璃,示意她門口有糖果。


    惡變體生存環境惡劣,平時為了降低他們的體力,防止越獄和襲擊事件發生,提供的食物本就不夠,糖果也隻是在完成實驗之後才能得到的一點小獎勵。


    若是沒有價值的惡變體,從被關押起直到被出售或是被銷毀,可能都見不到哪怕半塊糖果。


    林愛朝門口慢慢挪過去,將散落在地上的糖果都撿了起來,她也沒吃,反而全部放進了裙子口袋中。


    見舒雲歸在玻璃旁,她便也靠了過來,張開毫無血色的嘴唇,作出了一個“你”字的口型。


    “還要繼續練說話嗎”


    舒雲歸做了一個休息睡覺的手勢,示意林愛今天不用練習了,還是先好好休息恢複體力。


    但是林愛很倔強,雙手撐在玻璃上,微弱的體溫將玻璃熏染上了一層熱氣。


    “你……禮……”


    “要不咱們換個詞吧”


    舒雲歸在玻璃上哈出一口熱氣,反著寫了一個“奚”字。


    “奚……”


    舒雲歸比劃了一下奚子默的模樣,本來以為無實物表演會很難看懂,但林愛立刻就明白了,跟著舒雲歸開口,聲調竟然意外地準確。


    “奚!”


    厚重的遮光窗簾擋住了窗外點點星光,室內很黑,黑暗中有隻手擰開了房門,沉重的、帶著血腥氣的呼吸聲在房間內響起,一個詭異扭曲的背影朝著臥室中央的大床緩緩走去。


    客廳中的夜燈順著房門縫隙射進來微弱一縷昏黃的光線,行走在黑夜中的鬼影被這束光線照亮了側臉,露出血盆大口和沾著碎肉的獠牙。


    床上睡夢中的人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皺了皺眉頭,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尖銳的獠牙迎麵落下!狠狠刺穿了他的咽喉!


    “啊啊啊!”


    路亭驚叫著坐了起來,雙手捂著脖子,渾身汗如雨下。


    又是這個熟悉的噩夢,路亭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夢到惡變體了,每次,那種在骸骨病院被惡變體咬穿喉嚨的恐懼感都會原封不動地重新淹沒他,令他害怕、令他無法呼吸。


    即使他已經離開了cgp考場,可噩夢如影隨形,隻要他閉上眼,就會夢見自己被咬穿喉嚨的情景。


    更恐怖的是,這並不僅僅是夢,那些會咬穿人喉嚨的惡變體都是真實存在的!


    路亭再沒了睡意,他起身去了浴室,氤氳的水汽蒸騰起來,他在鏡子中看見了自己憔悴的臉色。


    今天是他們回到萊特星的第二天,雖然還沒有舒雲歸的消息,但屬於路亭的工作卻必須要去做。


    他洗了個澡,出浴室的時候外麵天色已經亮起,雖然時間還早,但路亭實在不想再一個人陷入恐怖回憶中了,他寧願用工作轉移注意力。


    霍普星域軍事總醫院這個點還沒到上班時間,院區內靜悄悄的,路亭把車停在醫院門口,讓自動泊車係統自己去停車。


    他望著跟隨停車場導航係統緩緩遠去的車輛,腦袋裏思考著早餐吃什麽。


    “哎!路主任!”


    身後有人叫他,路亭回頭,是兩個急救科的小護士,剛下夜班,正一人手中握著一個卷餅朝他揮手:“恭喜啊!路主任要升職了!”


    路亭朝她們笑了笑:“瞎說什麽呢”


    “哪裏瞎說了院裏都傳開了,路主任升了級別,要進聯盟醫學會了!”


    這消息連路亭自己都不知道,有些詫異地問:“你們從哪聽說的”


    “剛剛院長說的呀!”


    小護士往醫院門口小巷中的小吃攤上一指:“諾!院長也在那買卷餅呢!”


    軍事總醫院的院長是個非常注重養生的和藹胖子,一直說自己三高要減肥,可總也管不住嘴。


    路亭湊過去,看見他點了套全家福卷餅,滿滿登登加了雙倍醬料,一張餅皮都快被撐爆了。


    “一早上熱量超標,尊夫人知道了不會生氣嗎”


    院長做賊心虛般地一抖,扭頭看見是路亭,立刻放下心來,拍了拍路亭的胳膊,道:“小路啊,我還正準備上了班去找你呢,吃早餐了嗎來來來,隨便點,我請客。”


    路亭也不跟他客氣,對老板道:“那就也給我來一份雙份醬料的全家福卷餅吧。”


    實在不是他能吃,而是在cgp考場中有一頓沒一頓啃了七天壓縮幹糧,現在他不想燕窩鮑魚,隻想來點路邊攤,用劣質脂肪和油水來填充自己空虛的身體。


    堂堂軍事總醫院的院長和急診科主任坐在低矮的小桌子邊,麵對麵啃起了卷餅。


    “小路啊,cgp考試委員會那邊把你的成績都傳到醫院係統裏來了,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一次cgp考試抵八年戰地經驗,算你小子有想法,曲線救國成功,這次加入.聯盟醫學會肯定沒問題了!”


    路亭“啊”了一聲,默默咬了一大口卷餅。


    “主管醫院課題研究的王副院長不是準備病退了嗎院領導還愁後繼無人,正好你加入了聯盟醫學會,這個位置就給你留著吧。”


    萊特星軍事總醫院副院長的位置,是多少醫療從業者畢生的追求,路亭還沒滿三十歲,職業前景簡直可以用“輝煌”二字來形容。


    麵對院長滔滔不絕為他設計職業規劃,路亭神色有些放空,院長隻當他被驚喜衝昏了頭腦,抬手把一杯冰豆漿推了過去,讓他好好平複一下心情。


    “哦,對了,你之前遞交的人體創傷研究試驗開題報告我又看了一遍,確實挺不錯的,但是聯盟醫學會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建議啊,你還是搞一個基因研究方麵的課題作為主申報材料,再附帶一些你自己想研究的東西。”


    “畢竟現在是基因研究的井噴時代,大勢所趨,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逆勢而為注定要被時代的洪流淹沒,你說是不是呢”


    院長胃口好,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卷餅,他一邊抽出紙巾擦嘴,一邊提醒路亭。


    “抓緊時間把基因課題弄一弄聽見沒據說醫科大那邊也有好幾個教授今年想申請加入醫學會,咱們要先下手為強,你那篇人體創傷研究的報告還有沒有問題沒有的話先定一篇下來。”


    路亭終於從放空的狀態清醒了過來,他放下隻咬了一口的卷餅,認真道:“先不急,還沒定稿,再給我幾天時間修改吧。”


    也不知道院長是什麽時候離開的,路亭腦袋裏塞滿了異變體、惡變體與人類之間的廝殺,醫藥價格、戰地創傷,甚至是聞風遊戲。


    他感覺自己已經不能用一個普通醫生的視角來看待這個世界、看待他的病人了。


    他更沒有辦法違背自己的初心,去涉足自己並不喜歡也不擅長的基因領域。


    可隻有基因研究才是聯盟醫學會的敲門磚,加入醫學會是霍普星域中所有醫療從業者的理想。


    在無人注意的小巷中,路亭陷入了兩難的處境。


    上班的時間快到了,路亭站起身,口袋中的手機卻響了一下。


    傳來信息的號碼非常陌生,但語氣很熟悉。


    “明晚八點有人接,共同商討營救計劃。”


    毫無禮貌且令人不爽,路亭蹙著眉頭給新號碼加了個備注——


    “程思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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