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咳咳咳!咳咳咳咳!”


    延和殿西配殿裏,貴女們銜笑抿了口咖啡後,神色立變。


    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咳了一陣,然後各自顯出不同的痛苦神色。


    丞相苗大仁的孫女苗靈擰著秀眉掩著嘴,語氣裏透著嬌嗔:“這東西也太苦了……怎麽能喝!”


    工部尚書張連應的女兒張采闌則聲討穀櫻櫻:“陛下真愛喝這個?你沒逗我們?”


    和穀櫻櫻一樣出自小門小戶,並未得到傳召隻是單純想來看看穀櫻櫻便賄賂禦前宮人帶她同來的楚霏已苦得說不出話,趴在穀櫻櫻肩頭猛捶她的後背,同樣苦得說不出話的穀櫻櫻被捶得差點吐血。


    學霸胡曦則苦得腦抽,直接飆了句至少幾百年後才會在世上流行開來的印歐語係某語種單詞:“holy **!”


    一片哀嚎,仿若死爹。


    眾人好生平複了半天才恢複正常,又為自己的失態短短尷尬了一小陣兒,最後一同看向旁邊已然僵掉的小宦官。


    身為東道主的穀櫻櫻品著殘存的苦味問他:“這是咖啡嗎?你沒弄錯?”


    “沒、沒弄錯啊……”那小宦官躬身埋著頭道,“絕沒弄錯!小的雖然也就經手過磨咖啡的活,自己沒喝過,但肯定沒弄錯!陛下喝的就是這個!”


    屋裏又一片嘩然。


    穀櫻櫻擺擺手:“上茶上茶……”


    那小宦官道她不信,又急急解釋:“是真的!您若不信,下奴一會兒幫您尋本書來,您自己看看。”


    “……不,你先上茶來,要花茶!配冰糖!”穀櫻櫻發自肺腑地渴望冰糖。


    那小宦官終於隻好照辦去了,一屋子貴女猶在苦得眼暈。


    於是,在與胡曦她們道別後,穀櫻櫻都還在內心狂呼“陛下到底什麽品位”。


    大約是因為濃烈的苦味讓人印象太深刻的緣故,這種呼聲在她內心盤繞了好幾天,甚至壓過了冊後一事在她心裏引起的焦慮。


    ——同時也因為那件事她再焦慮也不頂用。


    後來她還好死不死地又試了一遍,結果毫不意外地再度被苦得哭出聲!


    與此同時,正殿裏。


    皇帝一手執著戶部尚書方裘呈上來的奏章在讀,一手探過旁邊的瓷杯麵無表情地抿了一口。


    濃鬱的苦香在齒間激蕩,他稍稍挑眉,深吸了一口氣,將瓷杯放下:“什麽時候的事?”


    “這個……”方裘抹著額上的汗,“臣等每過一旬查一次賬,這事該是上一旬裏發生的。”


    “具體是什麽時候?”皇帝又問。


    方裘躬身:“臣不知。”


    搞毛線啊!


    ——沈臨心底閃過一句剛學到的咆哮。


    然後他麵容平靜地搖了搖頭:“何人去取的錢、如何取的,總該能追查下去。”


    但方裘像個霜打的茄子:“臣等試了,可是沒查出任何異樣。找時空部的大人們旁敲側擊,他們說那該隻能是正經輸密碼照常取的錢,否則不會沒有線索的。”


    正經輸密碼照常取的錢?見鬼了啊!


    沈臨忍不住捏了一下腰上係著的荷包,裏麵有一方薄薄的硬卡,沒錯。


    “朕的銀號卡在自己身上。”他說。


    方裘又擦了把冷汗:“太、太後那邊……也是這麽說的。”


    “那就去把你戶部的內鬼給朕查清楚。”皇帝隱有切齒,方裘差點一頭栽跪。


    他就怕皇帝疑這個!這事兒他說不清楚啊!他自己都覺得見了鬼了!


    打從atm在宮裏慢慢推行開始,整個體係就都是他戶部在管,連時空部的人都逐漸被他摘除了出去——一想這個他現在可真後悔!他是因不待見那幫自視甚高的所謂的“未來人”才將他們摘出去的,早知會有這麽一茬事,他就留下兩個當替罪羊使了!


    方裘強將心裏這些小九九壓住,擺得一副“理當如此”的樣子,跪地叩拜、領命。然後他退出去,退出最外的殿門,一轉身就看見一身“奇裝異服”的楚明立在那兒,手插口袋背倚立柱,毫無舉止禮數可言。


    但方裘想想剛才的事,不得不主動迎過去幾步:“楚大人……”


    “方尚書。”楚明立起身,戲謔而笑,“您主動跟我打招呼,罕見啊。”


    “楚大人說笑了,說笑了。”方裘邊賠笑邊繼續往他跟前走,到了他跟前,又躬身將姿態放得更低,“楚大人……借一步說話?”


    楚明仍插著口袋,低眼睃睃他,提步便往遠處走:“請便。”


    方裘大鬆口氣,暗自慶幸這位楚大人今天心情好,肯聽他說話。


    楚明一直走到殿前幾丈外的宮牆才停住,在陰影下立著等方裘的同時,他摸出手機按下用微信語音發了條:“上鉤了。”


    寫著“時空部”群裏立刻彈出一排各式各樣的點讚表情,從熊本熊部長到暴漫風姚明風格齊全!


    殿中,帝王的怒意壓得四周圍一片靜謐,仍在吐著漫漫白霧的銅香爐又為這種靜謐添上了層不可測。沈臨在這種不可測的靜謐裏一語不發地又讀了兩本折子,第二本闔本放下,再無心拿第三本。


    推行新政可真是風險重重啊,他倚著靠背這樣想。


    無緣無故少了錢的事若傳出去,朝中必又要借此掀起一場阻止新政的腥風血雨。他繼位時日尚短,先帝在位時立起來的幾方保守勢力尚不及拆解,這樣的風雨若多幾次,新政推行再無希望。


    說來也煩,時空洞打開已經二百多年了,雙方一直合作愉快。怎麽偏偏到了他這兒,趕上了個固步自封的父皇給他挖坑呢?!


    沈臨揉著眼角搖搖頭,又端起瓷杯喝了口咖啡提神,然後他的目光在熟悉的苦香中凝住,又不由自主地往配殿的方向飄了兩分。


    在這裏其實看不到配殿,但他的思緒被牽了過去。


    那個穀氏……


    他前陣子沒怎麽理她,昨日看典籍得知她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姑娘,原隻是想借她了解貴女們的性情,又偶然聽說她要喝咖啡。


    他便禁不住地對她有些好奇了,一時摸不清她是真不懂這些還是裝傻。如果是裝傻那當真很有意思,她多半是因為不願意進後宮才會這樣做。


    於是他忍不住在想,她心裏的某些想法,會不會與他不謀而合?


    沈臨兀自思忖了一會兒,再掃一眼麵前的折子覺得仍沒心情看,就索性往西配殿去。


    西配殿裏,穀櫻櫻正望著殷氏,一臉探求:“也就是說,陛下愛喝不加糖不加奶的,所以特別苦,但並不是所有咖啡都這麽苦?”


    殷氏欠身笑道:“準確些說,咖啡本都是苦的,但根據做法不同可以添其他東西調味,就不那麽苦了。”


    “哦……”穀櫻櫻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邊讀小宦官為巴結她送來的那本《咖啡咖啡》。掃了一遍目錄後,她又問,“那焦糖瑪奇朵是不是甜的?看起來有糖……?”


    殷氏仍是那張笑臉:“對,這個是甜的。”


    “我能找人做來嚐嚐嗎?”穀櫻櫻旋即兩眼放光。


    殷氏的笑容則變得有點僵,又欠欠身,道:“這個咱禦前沒人會做,闔宮裏也就一兩個廚子會,還是從前昭陽公主府裏的人。”


    穀櫻櫻猛打了個哆嗦!


    昭陽公主是在去年先帝駕崩時不知為何開罪了太後的,然後一直被幽禁至今,身為當今聖上的親姐姐,愣是連長公主的封位都沒能加封,她的人她還是避著點好!


    於是穀櫻櫻嘖嘖嘴沒再接口,悻悻然將手裏的書直接翻到寫焦糖瑪奇朵的那頁,看到配料一共有四種:espresso、熱牛奶、綿密奶沫、焦糖醬。


    ——哎,除了熱牛奶都沒聽說過,第一樣連認都不認識。


    她不禁深感自己沒見過世麵,然後被這種情緒激出一股氣鼓鼓的不服!


    穀櫻櫻謔地站起身,一把將書塞在被她的騰起嚇了一跳的殷氏手裏:“姑姑,您能幫我找到這四樣東西不能?我自己做來試試。”


    殷氏一臉意外。


    “我是懂得少,我學!我不想因為什麽都不懂落得日後吃虧!”穀櫻櫻堅定不已。


    沈臨聽言噗地笑了一聲。房中驟靜,他噎住笑想了想,信手推開門。


    “……陛下!”原正氣吞山河狀的穀櫻櫻一秒跪地,瞬間變得慫慫的。


    “意式濃縮、熱牛奶、焦糖醬,找來給她吧。”他一睇殷氏,殷氏叩首,旋即告退。


    再低眼瞧瞧,麵前的姑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了?”皇帝問。


    穀櫻櫻悶頭:“陛下,這裏麵還有兩樣東西……”


    “espresso就是濃縮咖啡。”皇帝開口解惑,想了想,很快明白了另一樣是什麽,“奶沫是拿牛奶打的。”


    穀櫻櫻驚訝極了!驚訝他身為九五之尊居然對這些這麽清楚!


    她可是連家常小炒怎麽做都鬧不明白的人,遑論這些時空洞裏傳過來的新奇美味。


    她忍不住抬眸打量了他一眼,還沒看清,目光卻被他身後兩步外的另一身影扯了過去。


    沈臨察覺到她的目光也扭頭去看,門檻外一身筆挺灰色西裝的人慵懶地踱進屋中:“陛下,我剛才見著戶部尚書了,聽說了些事。”


    沈臨眉心微搐,和緩道:“朕也正打算和楚先生商量此事,先生……”


    “陛下能不能先讓她起來?”楚明毫不客氣地打斷了皇帝的話,不滿的目光在皇帝與穀櫻櫻之間一蕩,聳聳肩又說,“聊天的時候旁邊有個人跪著,我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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