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延和殿。


    穀櫻櫻來謝恩的時候,皇帝正忙著。據說是調派錦衣衛給時空部的事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早朝時就在前頭的崇政殿爭得不可開交,下朝後又有不少朝臣到延和殿來據理力爭、建言獻策,一直爭到現在。


    穀櫻櫻抬頭看看西斜的夕陽,掐指一算離晚膳的時間也不遠了,心想到了用膳的時候朝臣們總得給陛下留出片刻清淨,讓他用完再說吧?


    但皇帝還真的連用膳的時候也沒能歇。晚膳照例擺去了東邊側殿,然而一刻之後,丞相苗大仁還在苦口婆心。


    皇帝一邊正襟危坐地聽,一邊悲戚地看到東側殿有宮人把湯端出去熱了。他一般是早朝回來後用早膳,今天早朝後一直在“挨懟”的結果就是從早到晚什麽都沒吃。然則一批批換著進來遊說的朝臣,在退出去後還都能抽空吃口東西呢,,沒人能換班的沈臨發自肺腑地覺得自己巨慘。


    幾步外,剛在外頭給宮人塞了銀兩,從禦膳房叫了倆鐵獅子頭果腹的苗大仁自然能視側殿的菜香為無物:“……先帝在位時,對未來人甚為提防,力求從宮中、朝中除其勢力,數載以來也朝中祥和、百姓安居……”


    “苗大人,天色已晚,先用膳吧。”皇帝終於扛不住了。


    苗大仁:“陛下,此事事關重大,臣以為……”


    皇帝挑眉:“那朕讓膳房上碟壓縮餅幹?”


    “……陛下恕罪。”苗大仁到底被皇帝冷言給頂了回去,作了個揖,“陛下龍體為重,好生用膳,臣在外等候。”


    苗大仁說罷還擦了擦冷汗,擺了一副標準的“臣惶恐”的神色,沈臨在他退出去之後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然後他在用晚膳的時候召見了穀櫻櫻,權當換心情。


    於是,雖然穀櫻櫻論容貌跟“傾國傾城”八竿子打不著,當下放在被朝臣虐了一天的皇帝眼裏,也格外賞心悅目。


    於是在施完大禮站起身後,穀櫻櫻就被皇帝的目光劃拉得有點瘮得慌……


    她戰戰栗栗:“陛下……?”


    皇帝邊卷著烤鴨邊微笑:“坐。”


    膳桌是一張形狀無奇的圓桌,罕見之處在於上麵有一個比桌子略小一圈的琉璃轉盤。菜肴置於轉盤之上,轉動轉盤就可以輕鬆改變菜肴方位,可以很方便地在維持儀態不施禮的前提下夾到遠處的菜。


    穀櫻櫻坐到離皇帝兩尺遠的空椅子上時,一盤片好的鴨肉正從麵前掠過,還沒吃午飯的穀櫻櫻腹中不受控製的:“咕嚕——”


    “添副碗筷。”皇帝隨口說,繼而又看向穀櫻櫻,微笑一成不變,“其實姑娘不用為遊戲禮包來謝恩,朕點禮包給你的時候也沒當是賞賜。”


    穀櫻櫻就想那她是不是應該告退?但宮人剛好將為她添的碗筷加了過來。


    皇帝同時說:“不過來了也好。”


    穀櫻櫻後背一挺。


    皇帝:“不如在這兒把禮包開了吧。”


    穀櫻櫻呆滯。


    她還真是帶著平板過來的,主要是因這東西對她來說實在太新鮮,這一整天裏她都沒讓它離手。於是當下皇帝這樣說了,她便隻好講《陰陽戰爭》打開,又點出那個超級禮包。


    西斜的夕陽映照中的延和殿側殿裏,被橙黃染就出特有的舒適。舒適縈繞的餐桌上,接二連三地響起“陰陽兩界間的勇士聽我號令——”


    一個高級禮包裏共有五十張召喚符,穀櫻櫻“奉旨”將五十張一口氣全召了,皇帝圍觀全程後差點被一口鴨餅噎昏厥。


    ——五十張符,共計抽出10個s+、13個s、16個a。相較之下,掉率理應很高的低級牌在她這裏反倒出得很少,總共就4個b、4個c、3個d。


    皇帝克製著牙間的顫抖:“你竟然……”


    已經玩了一天,對遊戲規則也了解了個大概的穀櫻櫻大致能明白皇帝在震驚什麽了,訕訕地頷了頷首。


    然後,她說了一句讓自己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後悔不已的打圓場的話:“運氣這個事……大概是有數的吧!看上去運氣總不錯的人,說不準哪天就不成了!”


    半個時辰後,穀櫻櫻回到毓秀宮。她腦子裏還回味著在延和殿喝到的鴨架湯,抬頭猛然發現毓秀宮被佩刀寒光熠熠的錦衣衛圍了個水泄不通。


    穀櫻櫻暗驚。她雖隱約知道時空部樣品丟失的事,也知皇帝派遣錦衣衛協助查案,但沒想到會查到毓秀宮來。


    不過好在事不關己。穀櫻櫻平了平息,從容自若地走了過去。


    門口的錦衣衛抬手一攔:“這兒戒嚴了。”


    “……我是今屆待選的貴女,住在這兒。”穀櫻櫻心平氣和。


    那錦衣衛打量她兩眼:“叫什麽名字?住哪屋?”


    “穀櫻櫻,住在東邊涼亭後麵的那屋。”


    她對答如流,那錦衣衛卻眉心陡蹙:“什麽?”他扭臉看向東側涼亭的方向,在穀櫻櫻的不解等候中認真看了好一會兒,再轉回頭,說的卻是:“押她去見宋大人。”


    穀櫻櫻驚呆:“什麽?!”兩個錦衣衛已訓練有素地捉住了她的雙臂。


    彈指一瞬,原本認為“事不關己”的穀櫻櫻變得心亂如麻。


    她錯愕地被錦衣衛押進門中,差點被門檻絆一跟頭。然後她努力地想琢磨出此前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但並不知道從何想起。


    毓秀宮很大,兩個錦衣衛押著她東拐西拐,一直拐到了她從未踏足過的最北邊。這一年進來的貴女不夠多,最北邊二十餘間屋子都空著,穀櫻櫻被押進其中一間,一抬頭,差點被眼前頂著倆濃重黑眼圈的男人嚇仰過去!


    “大、大人……?”她通過對方的飛魚服服色試著判斷了一下他的大致官職。


    已兩天兩夜未睡的宋成揚又灌了口濃茶,聽押穀櫻櫻進來的手下耳語過大致情況,目光看向她:“你和胡氏楚氏同屋?”


    穀櫻櫻點點頭。這回待選的貴女裏,姓胡、姓楚的都不止一個,但放在同屋裏的隻有胡曦和楚霏。


    宋成揚敲敲案上的一方東西:“這東西你眼熟嗎?”


    身後的錦衣衛不客氣地一推,穀櫻櫻趔趄著往前走了幾步。


    她看了看,那是一張白紙,並不是宣紙,或許是時空洞裏的產物。紙大概隻有一個指頭寬,兩個指頭長。


    紙上有幾道折痕,現在已被壓平了,不過依舊看得出痕跡。此外,上麵還有一行行文字,寫著什麽“商號名稱”“終端編號”“卡號”之類的條目,最下一行寫著“交易金額:二兩三錢一文”,最上方則是四個大字:大熙銀聯。


    穀櫻櫻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但也看得出必定很嚴重,於是好生辨認了一番,才謹慎地給了答案:“沒見過。”


    宋成揚冷笑著嘖了聲嘴,嘖得穀櫻櫻猛打寒噤。


    他那雙被包圍在黑眼圈中的眼睛寒涔涔地睃著她:“一起關著,讓她們好好想想。”


    剛稍微定下氣的穀櫻櫻就又被押了出去,被推出門檻前,她下意識裏唯一能逼出來的,是那句經典無比但通常並沒有什麽用的:“大人!!!臣女冤枉啊!!!”


    夜色寂寂,晚風淒淒。毓秀宮最內一進裝潢精致的正屋裏,一片死寂。


    這屋子是常見的格局,呈長方形的一大間裏,東屋和西屋可以住人,正中間的堂屋則用於待客。


    眼下胡曦住在東屋裏,楚霏關在西屋中,最遲到來的穀櫻櫻則最慘,隻能在堂屋裏湊合。


    兩扇房門都緊緊鎖著,三個人互相都見不到麵。穀櫻櫻聽到楚霏趴在西邊那扇門後哭:“櫻櫻……櫻櫻你也來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張紙是怎麽回事?!”穀櫻櫻驚魂未定地反問。


    東邊的門後傳來胡曦沉著的聲音:“那個看著向pos機的刷卡憑條,錦衣衛在我們房門前的花叢裏搜到的,可能在懷疑我們偷了時空部的樣本……”


    “怎麽可能?我頭一回見到那種紙條……”穀櫻櫻聲音顫抖。


    胡曦“嗯”了一聲安靜下去,靜了幾秒忽地又說:“哎你的平板還在身上嗎?”


    “啊?在!”穀櫻櫻微怔一瞬,旋即雙眼發亮。


    她是穿著廣袖齊胸去謝恩的,平板比她收在廣袖的暗袋裏。錦衣衛將她押進來時並沒有搜身,平板便留了下來。


    她立刻點開《陰陽戰爭》想向陛下陳情,外麵全突然響起呼和:“快把門打開!看看‘平板’是什麽東西!”


    “我靠還有人監聽……!”胡曦一抽氣,轉而催促,“快快快!他們那是五位的密碼鎖,不好開!”


    穀櫻櫻強自克製住慌亂中的手忙腳亂,遊戲在三兩秒加載後打開,她定睛一看,卻見皇帝的頭像灰著,也就是不在線。


    “快點,怎麽這麽慢!”外麵錦衣衛似乎也有點手忙腳亂。


    然後,穀櫻櫻注意到了那個用戶名為“紮西不德勒”的頭像亮著。


    穀櫻櫻知道他是時空部的人,但不清楚他的具體身份,更拿不準他能不能幫到忙。


    可眼下她沒工夫多做思考,點開手寫麵板,迅速敲了幾個字過去:“大人救命!!!”


    等了幾秒,沒有回音。


    心驚膽寒中,外麵的錦衣衛卻打開了門,神色冷峻地向她一伸手:“交出來。”


    數丈之外,連續加班的紮西多吉忙裏偷閑玩了幾分鍾遊戲,打完一場副本退出來一看好友消息,因發件人而一愣。


    他蹙眉看了看那條奇怪的消息,想了想,遲疑著回了個:“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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