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一刹裏, 如若腦電波可被讀取, 那麽慈明殿中必有一股如烈火般的巨浪從太後周遭激起。而同時,大約還有一重藍色的冰泉從穀櫻櫻身後驟然飛騰,躍起數丈, 又傾瀉而下,衝向撲麵的火浪。


    ——太後的怒火是必然的,她不僅是看未來的藥品不順眼, 而是幾乎看未來的一切都不順眼。在這方麵她比先帝的想法更要極端, 在宮裏, 沒有人敢在她麵前求任何未來的東西。


    而穀櫻櫻, 此時卻不知自己的能量之大。


    她下意識地在心裏祈求太後答應她的請求,心下快語如珠地念叨著祈禱的話,無形中,那充滿力量的氣流就蕩了一陣又一陣。


    猛烈到楚明等人剛走進用作應急的山洞, 就差點被四麵屏幕驟然騰起的警報驚得掀一跟頭。


    “……我日。”紮西多吉關了警報按鈕, 看著屏幕上震動劇烈的頻率圖眉頭緊鎖, “特麽再來幾回, 真就該離時空扭曲不遠了吧?!”


    他這隻是一句帶著誇張一味的吐槽, 但事實上,也確實不太遠了。


    楚明走進山洞時, 看到洞口處有一縷藤蔓的三分之一青綠如常、三分之一已然枯萎、餘下三分之一則剛抽出嫩芽。但現在, 夏末秋初,既不是盡數枯萎的時候,也不該有吐新抽綠的情況。


    這是時空已經在細微的末梢處, 已經發生扭曲了。


    ——和人類有神經末梢、有毛細血管一樣,時空中也有類似於“末梢”的存在,那些天地之間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植物,就是這樣的存在。時空的震蕩會先在它們身上體現,雖不易察覺,但若放任不管,“病症擴大”就是必然的,最壞的結果大約是毀滅世界。


    楚明第一次聽說這套理論時,覺得三觀崩塌。但現在時空扭曲的問題近在眼前了,再崩塌的三觀中也會神經緊繃。


    楚明撣掉落在肩頭的一片枯葉,站定在屏幕組成的山壁前:“盡快弭平政|變,然後解決穀櫻櫻的問題。”


    夜幕降臨,數架無人機從山洞中飛出,越入空中,與黑夜融為一體。


    延和殿裏仍燈火通明,皇帝因為禦醫的到來而感到意外。


    禦醫擦著冷汗,哆嗦著稟了胡氏需要硫酸沙丁胺醇氣霧劑事情——當然,因為被太後打點過,他絕口未提“德妃胡氏”這個稱呼。


    沈臨便在禦醫遞上來的奏章上批了個“準”字,正要闔上,卻看到裏麵夾了張紙條。


    沈臨的目光從禦醫麵上一劃而過,手指一搓將紙條蹭出,上麵寫著一句話:太後不對勁,請陛下小心。


    這張紙條顯然寫得又急又慌,字跡淩亂得沒眼看。而且落款隻有一個字:慫。


    “噗。”沈臨沒忍住噴笑出聲。“慫櫻櫻”是他隨手給穀櫻櫻寫的微信名,她居然拿這個當落款……?


    隨即他意識到,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避免紙條到他手裏之前被搜出,惹禍上身。


    沈臨沒吭聲,將紙條信手收了,又把奏章交還給禦醫,以難傳六耳的聲音道:“與你無關。敢說出去,朕要你全家給她陪葬。”


    禦醫已然攢了很多冷汗的額上又滲了一層汗珠,不敢大聲而又誠惶誠恐地應了聲“是”,叩了個頭,躬身退出。


    在禦醫的身影完全退出延和殿後,皇帝終於發出了事發一來的第一條微信。


    ——沒有文字,隻扔了一個係統自帶的骰子。


    杭京城外,已緊張地盯了一下午微信屏幕的錦衣衛指揮使,在看到屏幕上骰子定住的刹那,驀然從帳前騰起。他搭弓射箭,鳴鏑呼嘯著劃過鑲嵌著漫天璀璨的夜幕。


    銀白月光下,錦衣衛整齊的方陣在不遠處的林中顯形,月色自上方拂過他們腰間的繡春刀,在行進的方陣中宛如一道銀色波浪緩緩漾去。


    天竺山嶺上的山洞中,籌劃司司長宋微微正扒拉著統一100老壇酸菜牛肉麵,餘光無意中一掃眼前的屏幕,酸菜湯頓時嗆出一屏。


    “咳咳……”她一邊尷尬地摸紙巾擦屏幕一邊叫同事,“楚司方司……快來看!!!”


    在山洞中各自找個了空地兒吃泡麵的幾人紛紛放下泡麵碗,方遠橋急問:“怎麽了?!”


    宋微微用做了法式美甲的手指敲著屏幕上赫然出現的大隊人馬:“你們看,這是……錦衣衛?”


    幾人順著看去,皆是一怔。


    “皇帝這是知情?而且有準備?”紮西多吉懵然,“那這新皇帝還不錯嘛……楚哥您看咱是不是不用動了?”


    楚明凝睇著那塊顯示無人機回傳畫麵的屏幕,斟酌了一會兒,還是道:“不,我們協助錦衣衛。”


    紮西多吉寫滿期待的臉一垮。


    其實不是紮西多吉不想出力,而是目下時空部的情況實在堪稱史上最糟。


    ——杭京總部內的三百餘人都被□□放倒了,宮中辦事處裏的全都被抓,其中包括亓官部長;他們這一幹從現代折返的人裏,最先降落的副部長司妍、監察司司長陳可,外加宋微微手下的兩個組長目下也都是被俘狀態……


    現在能調用的人,滿打滿算不超過四十個。解決個小規模動亂還行,處理來自於最高權力的政|變加宮變,四十人夠幹啥的?就算乘以十估計也就是一趕死隊啊——趕著送死的那種!


    但楚明並未在意紮西多吉的情緒,他麵容冷肅地又盯了那塊屏幕一會兒,轉身走向山洞外:“一切參與行動的人員改用橡膠子彈,減少傷亡。”


    這話出來,紮西多吉反倒鬆了口氣——還好!還允許用槍!


    他真怕司長因為時空部的控槍條例要他們四十人拎刀上陣和敵方肉搏啊!


    敵方明擺著還有□□呢……!肉搏那真是趕死!


    於是,一場古今間的廝殺,在夜色下的大熙朝國都拉開序幕。


    四麵九扇城門轟然打開,錦衣衛挺進城中。他們沒有在城中多做停留,在百姓驚恐的圍觀下以最快的速度進入了內層的皇城。


    皇城的大門在身後關閉,恐慌不已的目光都被擋在了大門之外。緊隨而來的,是正逼近皇宮的李家私兵的陣腳大亂。


    錦衣衛的突然到來,他們毫無準備。按照原定的計劃,這場政|變理應不會遇到任何反抗,理應快刀斬亂麻般,在天亮之前獲得天下易主的結果。


    兩軍相遇,皇城中的緊張驟然升騰。


    北側,私兵刀劍出鞘,在夜色下劃出一聲瘮人的唰響;南部,錦衣衛訓練有素地布開箭陣,輸死對決一觸即發。


    恰這時,西側倏然騰起“砰——”的一聲震響。


    頂著黑色彈頭的daf91式7.62mm橡膠子彈急速穿過黑夜中的皇城街道,擊在北邊馭馬的將領頭上。伴隨著一聲慘叫,對決在雙方的震天怒吼中就此展開!


    如果沒有背地裏□□槍的,這場戰鬥或許不會這麽快勝負分明;如果沒有宮裏得了時空過敏綜合征特別愛祈禱的穀櫻櫻,這場戰鬥或許不會這麽快就勝負分明到明顯一邊倒。


    皇城裏,兵戈相撞,玎璫響聲間擦出四迸的火花。兩方都知生死決於此戰,皆是拚上性命也要取勝的勁頭。


    宮中,已使用過硫酸沙丁胺醇氣霧劑的胡曦躺在床上緩著氣兒,穀櫻櫻在旁邊焦灼地踱著步子:“聽說打起來了……陛下會贏吧?陛下一定會贏的!”


    廝殺間,一李家私兵手裏正砍向麵前錦衣衛的刀,因一股奇怪的力道而倏然滑出,他愕然一驚,下一瞬,繡春刀劃喉而過,血光四溢。


    畫麵飛轉,穀櫻櫻已完美詮釋了好一會兒什麽叫“熱鍋上的螞蟻”。終於覺得腿有點累了,她黛眉緊鎖著坐下:“不知時空部的大人們怎麽樣?他們應該能幫上忙吧!有他們相助勝算才會大些!”


    皇城街巷中,躲在暗處開槍助陣的年輕男子扣動扳機,橡膠子彈飛速射出,原被瞄準的私兵卻恰巧挪步,子彈徑直打向他身後的牆壁。


    然而,子彈撞上城牆後卻沒有就此落下。不知是不是因為橡膠彈頭的緣故,它拐了個巧妙的彎,伴隨著悶響,撞在那私兵的太陽穴上……


    開槍的男子眸光微凜,躲入身側的樹後正換彈夾,驀然看見腳邊地上生出的綠植。


    楚明呼吸凝滯,在心驚中放下了槍,蹲身查看那片綠植。


    是墊狀植物,在高山寒冷地區多見,但不該出現在杭州。


    “楚哥?”幾尺外的紮西多吉注意到他的動作,不解地也停止了射擊。然後他順著楚明的目光看向那片綠植,也顯然一愣,“怎麽會……”


    原該生在高山上的綠植不適應江浙滬炎熱潮濕的氣候,十數秒內迅速枯萎、風化,轉而消失不見。


    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二人的錯覺。


    “時空開始扭曲了。”楚明站起身,拿起對講機,“一刻鍾內結束戰鬥,我和宋司去找穀櫻櫻,其他人跟紮西多吉去救兩位部長。”


    耳機裏響起宋微微的聲音:“楚司。”


    楚明“嗯?”了一聲。


    宋微微:“我……接到一條新消息,說讓咱們放心,宮中辦事處的問題他解決了。”


    楚明不解皺眉:“誰發的?”


    宋微微說:“那個錦衣衛前百戶,宋成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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