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玄北有意拉攏亦天航,言語中盡是試探,而亦天航揣著明白裝糊塗,也想探明薑玄北意欲何為。


    薑玄北歎了聲氣,沉重地說道:“今日議事之時,亦都尉難道沒看出來?馮遵要對我下手,隻是恰逢蠻族來襲,怕殺了我無人領兵、軍心不穩而已!”


    “薑校尉慎言,無憑無據的,可不要胡亂猜測,壞了你弟兄情誼!”亦天航仍舊是欲擒故縱。


    馮遵鐵了心要歸屬南齊,亦天航為了自己的複仇大計考慮,如有必要,得除掉馮遵了,而薑玄北父子正是做此事的最佳人選。


    “勤王軍尚有幾人還有那雄心壯誌?”亦天航不等薑玄北回話,便冷不丁地問了一句題外話,也是亦天航最為關心的事。


    “嗯?亦都尉說的是?”薑玄北不解。


    “勤王寨大門兩側高牆之上,分別懸掛著兩麵大旗!”亦天航看似漠然地說道,實則是在試探。


    “願得隸卒萬萬千、掃平偽周謀逆臣!”薑玄北想起了這句誓詞,在口中反複念叨著,竟雙眼微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忘了杯中是熱茶。


    薑玄北憤慨地說道:“如今的勤王軍,還記得先人之誌的大有人在,雖然當年義士多歸黃土,但如今寨中健兒有半數是義士之後!亡國之恨代代相傳,隻是這世間再無我大周之主,我等大周臣子如同孤魂野鬼,渾渾噩噩,不知前路在哪!”


    “若是大周仍有皇室血脈在世呢?”亦天航試探地問道。


    “若有皇室血脈,老夫必殫精竭慮、為複我大周死而後已!”薑玄北此刻已是極為激奮。


    薑廣隸聽這二人談話,越發覺得亦天航有問題,頻頻向薑玄北使眼色。


    薑玄北也反應了過來,一收情緒,問道:“難道這世間還真有我大周皇室子弟?”


    亦天航對薑玄北的反應始料不及,竟沒想到這薑校尉也是前周的忠臣,但年歲似是對不上,便又說道:“嗬嗬,方才亦某失言,竟讓薑校尉想起過往之事,隻是亦某有一事不明,以校尉之年歲,當年應該還隻是少年郎,為何會對前朝有如此深的情感?”


    “時至今日,告訴你也無妨,老夫年少時是漢平王世子護衛,深受漢平王及世子大恩,那時世子年幼,所以身旁護衛盡是少年。”薑玄北回道。


    “那薑校尉又是如何到這勤王寨的?”亦天航繼續問道。


    “唉!想起往事,老夫便是揪心般的痛,那年王爺入京勤王,叛軍趁機襲破了漢平郡,我等一眾王府護衛在曹大人率領下保護主母及世子突圍,卻不幸走散,曹大人與世子下落不明,主母憂心牽掛世子,不久便患病身亡,最後僅剩我等護衛十數人尋到了安西軍,便留在了馮援將軍麾下效命,再後來兵敗苟活,隨潰卒到了此地!”


    薑玄北此時已是言無不盡,何況他說的這些根本也算不上秘密,隻是說者無心、聽者有心。


    亦天航暗道:“漢平王府?世子?曹大人?說得不就是父親和曹伯伯嗎?不想這薑校尉竟是父親大人少年時的貼身護衛,真是造化弄人,隔了四十多年,竟能遇著王府舊人!”


    亦天航極力控製情緒,又麵色如常地問道:“令郎呢?”


    “隸兒?說起隸兒不得不說是上天之意。十數年前,川北暴發瘟疫,老夫那時正在宕渠一帶采購軍備,返程回寨時,於路邊遇見了隸兒,見其神色堅定、孤身一人,小小年紀一身襤褸卻身背長槍,不與難民為伍,老夫便多留意了幾眼,卻不想是故人之子!那背後長槍便是曹杭大人的兵器銀蛇槍!”說到此,薑玄北看向薑廣隸,眼中不乏慈愛之情。


    亦天航聞言瞪大了雙眼,緩緩轉頭看向薑廣隸。


    薑玄北繼續說道:“隸兒便是曹杭曹大人的兒子!如此,我也得知了世子與曹大人的遭遇,可惜啊,曹大人當年攜世子突出重圍,在宕渠隱姓埋名做了農夫,沒死於叛軍之手,卻死於瘟疫。老夫竟然二十餘年未曾找尋!隻顧自己苟活!”


    薑玄北說到此處,老淚縱橫、痛心疾首。


    亦天航此刻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哪還聽得清薑玄北後麵說什麽,隻在腦中反複念叨:“薑廣隸!曹杭之子?!薑廣隸!曹複?!薑廣隸?幼時的曹複大哥!”


    亦天航臉上異樣被薑廣隸察覺,薑玄北見亦天航失了神一般盯著薑廣隸看,問道:“亦都尉?”


    亦天航瞬間驚醒,此時不是相認的時候,說道:“沒想到薑都尉竟是義士之後,在下失敬了。”


    “哼!”薑廣隸冷哼一聲並未答話。


    亦天航收攏心緒,又說道:“不想上天竟有如此安排!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薑玄北見亦天航回過神來,略有歉意地說道:“老夫一時煩悶,竟與亦都尉說了這些陳年舊事,見笑了。”


    “無妨,也是在下好奇相問,此刻聽聞過往舊事,頗有一番感觸。”亦天航回道。


    亦天航見薑玄北仍有心事,便接著說道:“歸順一事,亦某不會幫襯馮將軍,但身為南齊都尉,也不會從中作梗,但若是勤王寨有變,末將為保一方安穩,自會出手。”


    亦天航雖然沒明說,但話中意思已是很明顯。


    “好,亦都尉不愧為青年一代的俊傑,老夫在此多謝了!”


    薑玄北得亦天航應允,心中釋懷,有此助力,扳倒馮遵便多了些勝算。


    亦天航雖然得知了薑玄北父子的來曆,但一時間不敢輕易與他二人相認,一是地點、時機不對,二是還需再試探一番。這麽多年了,誰知這二人對大周的忠心是真是假?或許也如那馮遵一樣,早就為他們自己謀劃前程了。


    第二日一大早,亦天航正在帳內用飯,閻淳慌慌張張地闖進了大帳:“大人!出事了!烏陵城被蠻軍襲破!”


    “什麽!”亦天航聞言拍案而起。


    烏陵陷落!誰能想到這一夜間竟生出如此大的變數。


    閻淳咽了咽唾沫,繼續說道:“昨日傍晚蠻軍撤退後,故技重施,於山林間隱匿行蹤越過我軍哨崗,徑直去了烏陵,趁著夜色攻破了城門,魏城守見事不可為便逃往我城西大寨,半路遇到運糧的胡抗,胡抗隨即派遣快馬星夜來報,望都尉即刻起兵回援!”


    “你與單越即刻點兵,我去擒王寨請援!”亦天航說道。


    “亦都尉,老夫來也。”亦天航尚未走出大帳,隻聽得帳外一人說道。


    薑玄北大步進帳,豪爽地說道:“亦都尉不必多說,老夫麾下健兒與都尉同去救援烏陵,犬子已回大寨找馮遵調兵,烏陵若失,我勤王寨也將不複存在!”


    “好!多謝薑校尉了!”亦天航抱拳回道。


    。。。


    卻說昨夜蠻將索朗率軍瞞過擒王寨與亦天航的哨探,於淩晨抵達烏陵,趁夜色襲破城門,奪了城池,蠻軍入城之後倒未做那燒殺搶掠的惡行,隻是攻占了魏泱的府衙,占據了城防大營,如今城門緊閉,城中百姓噤若寒蟬,生怕招惹來蠻兵,引來殺身之禍。


    烏陵城城守府。


    “丹巴,務必管束好我族勇士,莫要殺害城中老幼,我族要想在這蜀地安居,必須與齊民秋毫無犯。”索朗一臉嚴肅地向壯漢丹巴說道。


    “首領放心,我禿梟寨勇士皆以首領馬首是瞻,若是有誰膽敢違令,我丹巴先撕了他!”丹巴拍著胸脯說道。


    索朗不再言語,片刻後,說道:“也不知嘉武、江陽兩路大軍戰況如何了,得派人去打探一下。”


    丹巴回道:“這等小事末將安排便可,首領不必費心,可惜隆多去了江陽,不然首領還能輕鬆一些。”


    “有你在,本將也甚覺安心,你之前提過,昨日鏖戰時,下山衝陣的齊將是叫亦天航?”索朗看著眼前這愛將,問道。


    “是,我二人於陣中相遇,互報了姓名,隻是末將無能,未能將他留在戰陣之中!”


    “不必自責,此人敢以數十騎闖我萬人大陣,必是有過人的本領與膽色。好了,隨本將去巡視四門防務,雖然我軍得了這城池,但仍需小心戒備!”


    。。。


    烏陵城王家宅邸。


    “小姐,如今城池失守,街上滿是蠻兵,小姐還是不要出門了。”王家老管家急切地勸道。


    “福伯,我兄長率軍在外,如今蠻軍破城,隻怕兄長凶多吉少,蘭芷實在是放心不下,不出去打探一番,總是心中難安。”王蘭芷此時滿臉擔憂和焦急的神情。


    “亦都尉勇武過人,必會逢凶化吉,還望小姐以自身安危為重,若是亦都尉率兵馬殺了回來,卻又不見小姐身影,豈不又讓都尉擔心?”


    “唉~好吧,隻望兄長無事,能驅逐這夥蠻兵!”


    。。。


    烏陵城西,亦天航大寨。


    “胡屯長,營中尚有多少兵馬?”烏陵城守魏泱問道。


    這老者雖是文官,但此時卻是毫無驚慌神色,反而極為鎮定。


    胡抗回道:“回大人,營內僅有黃發才的五十人,及我麾下的三十輕騎,還有大人帶來的幾位官員和百餘郡兵。”


    “唉~人數甚少,不足以收複城池,可有多派斥候,監視蠻軍動向?”魏泱對這軍中之事倒是明白得很。


    “屬下已派人密切監視烏陵,方才快馬來報,烏陵城四門緊閉,城牆之上蠻兵林立,戒備森嚴!”


    “亦都尉的兵馬幾時能到?”


    “屬下已通知都尉,若是一切順利,都尉的人馬午時過後便可抵達烏陵城下,隻是昨日大戰,恐怕傷亡不小,若要攻城還得子夜時分偷取城門。”


    “也罷,我等便安心等候亦都尉援兵吧。”


    。。。


    卻說亦天航與薑玄北率部先行,薑廣隸去找馮遵調兵,馮遵聽聞烏陵有失,親率三千兵馬來援。


    未時,烏陵城南。


    亦天航與薑玄北勒馬遙望城池,隻見城頭上插滿蠻軍大旗,已是不可強攻,二人一合計,隻等薑廣隸和馮遵兵馬,待入夜後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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