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刀陣已亂,被獸軍反複一攪,便徹底崩潰,兵卒四下奔逃,一半被巨斧兵所殺,一半逃進了盾陣中。管季見形勢大壞,便鳴金收兵,然而趙軍梅花陣被狼兵圍著,哪能說退就退。象斧又自發惡,率領巨斧兵,一個個梅花陣掃過去,人哭狼嚎中,便聽他的狂吼聲來回震蕩,如同地獄來的惡鬼。


    從上一次接戰起,管季和牛八角好像就有了默契,各遣一軍交戰,無論勝敗,不派援兵。趙軍這一個萬人陣明顯已經潰亂,管季卻始終不派一兵一卒接應,趙軍最終撤回去的,不到三千人。敗兵逃回,趙軍陣腳移動,竟收兵回去了。三天三仗,算起來,獸兵真正勝的隻此一仗。象斧得意洋洋,虎大嘴幾個雖不服氣,卻也不敢吱聲。象斧那巨斧,門板一樣,實在有些駭人,莫說妖怪膽大,那也要看對象。


    無論勝敗,管季一天隻打一仗,吳不賒、牛八角心中都有些疑惑,但管季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葯,卻都猜不透。


    次日,管季複又揮軍出城,又派了一個萬人隊出來,直接就擺了一個萬點梅花陣。


    吳不賒道:“管季那老兒莫非又有什麽新花樣,能破巨斧兵?”


    牛八角道:“有可能。”仍是派一萬狼兵出戰,豬黑子領軍,象斧率五百巨斧兵,鹿銀弦率五百強弩兵助戰。


    象斧、鹿銀弦率一千妖獸搶先衝出,在五百步外停住。豬黑子隨後率狼兵衝陣。趙軍萬點梅花陣張開,外擴成一個大圓,每朵梅花中放出一隊長刀手。長刀手比昨日明顯要少,一隊隻有二十人左右。留在陣中的長刀手也有二十人左右,其中十人,是長槍手轉換來的。吳不賒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管季的梅花陣昨天吃了虧,陣中隻有槍手、弩手,狼善跳,跳進陣中,槍手應付不來。減少槍手,每一小陣配二十名長刀手,狼兵再往陣中跳,死傷必重。


    “這一應招不錯。”吳不賒暗暗點頭,“但以昨天的刀陣尚且應付不了巨斧兵,今天人數減少,豈非更加不是對手?管季莫非還有後招?”


    豬黑子率狼兵衝近,趙軍梅花陣中竟無一箭射出,讓豬黑子意外了一下。他腦瓜不大想事的,也不管這麽多,揮兵衝陣,狼兵狂嗥著往陣裏撲。陣中趙軍長刀手布成半圓,長刀揮舞,撲進去的狼兵撞上刀牆,往往一斬數段,慘嗥聲不絕,但獸兵軍紀野蠻森嚴,狼兵本就悍勇,卻是前仆後繼,爭先恐後地往陣裏跳。狼一多,長刀手殺不勝殺,而且揮舞近兩丈長的長刀也絕對是件力氣活,數十刀後,力氣漸減,刀陣散亂,也有不少長刀手被狼撲倒。人與獸陷入惡戰。


    混戰一起,象斧率巨斧兵猛撲出去,和昨日一樣,先掃開一個梅花陣,掃出缺口來,隨即惡狠狠地撲向陣中趙軍的刀陣。今日趙軍刀陣人數略少,隻有兩千人,分為五隊,如五芒星狀,嚴陣以待。象斧進陣,刀陣中殺出兩名軍官,各使長刀,迎向象斧,兩柄大刀一橫掃一直劈,兩下夾擊。象斧冷跟一看刀勢,便知這兩名軍官是高手,心下大喜,狂吼一聲:“來得好!”巨斧一掄,不管兩柄刀的來勢,橫裏就掃過去。


    象斧蠻勇,話多,卻不傻,真要說起來,心眼還蠻多。他這一橫掃,看上去不管不顧,好像拚的是同歸於盡,其實留了巧。昨天他就量過,他的巨斧比趙軍的長刀還要長上半尺,大家對拚,嘿嘿,他能砍上對方,兩名趙將的長刀卻很難砍得到他。


    兩名趙將當然也不傻,不與他對攻,更不與他硬碰,傻瓜才去和門板大的巨斧硬碰硬。兩名趙將左右一閃,各舞刀花,複又衝了上來。象斧掄開巨斧,直劈橫掃。兩名趙將閃避居多,但身法靈動,刀法靈活,雖然勝不了象斧,卻也死死纏住了他。


    五百巨斧兵撲向趙軍刀陣,趙軍單個的戰力遠不如妖獸,即便列成刀陣,刀陣對斧陣也不是對手,但趙軍列的是五芒星陣,一對上巨斧兵,陣法轉動,五芒星耀,一隊隊刀手穿插來去,眨眼間便把巨斧兵衝得七零八落,分割包圍起來。


    妖獸再厲害,若一妖對上五六把、七八把長刀,擋不勝擋,防不勝防,也絕對是有敗無勝。但這裏有點兒巧合,巨斧兵是象斧訓練出來的,象斧鼓吹的是無拘無束的浪戰,要他訓練一千妖獸進行整齊的陣戰,別說他沒這個本事,就本性來說他也不喜歡。不過牛八角跟他反複強調過人類軍隊配合作戰的威力,他也聽進去了一點,百人、千人列陣而戰他沒練,卻讓妖獸五人一組,訓練的時候,就是五人一組混戰。這會兒巨斧兵被趙軍分割開,陰差陽錯,倒合了巨斧兵的口味兒。巨斧兵五人一組,在趙軍小隊中狂呼酣戰,反倒大占上風。趙軍的刀手,本身戰鬥力遠不如妖獸,強的就是陣戰。小隊與巨斧兵小組鬥,看上去是趙軍圍住了巨斧兵,其實卻不是對手,便仿佛群狗圍上了惡虎,惡虎咆哮來去,群狗哀號四散。


    “我明白了。”吳不賒遠遠看得明白,擊掌大笑,“管季的後招,便是以高手纏住象斧,再以陣法分割巨斧兵,以收分頭殲滅之效,招法不錯,可惜實力不行,哈哈哈哈…”


    牛八角也笑:“我猜管季也隻有這個法子,不過還需要防梅花陣中的強弩,但兩軍混戰,強弩的威力隻怕也要大打折扣。”


    他猜得沒錯,巨斧兵一入陣,之前一箭沒放的梅花陣裏便四麵放箭,但巨斧兵衝得太快,眨眼便與趙軍混戰在一起。強弩不像弓,弩是一種壓製性武器,準確率遠不如箭,兩軍混戰,弩手便隻有幹瞪眼,即便之前的一輪箭,效果也不是太大。妖獸難得,損失一個就少一個,因此牛八角下了大本錢,尤其是象斧手下的一千巨斧兵,要衝陣近戰的,每個妖獸都配了重甲。妖獸身高力大,負重能力至少是同等身高人類戰士的兩倍以上,配的重甲因此也格外加厚,除非是正中臉部或脅下,其他部位,哪怕是強弩,輕易也射不透妖獸的重甲,但想射中麵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象斧這個變態,皮粗肉厚,一般的刀劍根本不在乎,隻臉部脆弱一點兒,所以衝陣之時,他的巨斧往往就擋在腦袋前麵。他手下的巨斧兵當然也學了這一招,橫板著斧頭往前衝,弩箭哪裏射得到。


    這一場大戰,殺得天昏地暗。外圍,趙軍略占上風,狼兵雖有尖牙利爪,身上無甲,擋不住趙軍長刀手雪亮的長刀。內圈,卻是巨斧兵大占上風,趙軍陣法雖妙,實力太差,再一次遭到妖獸們野蠻的蹂躪。半個時辰不到,趙軍兩千長刀手戰死多半。巨斧兵傷亡不過百餘人,真正戰死的不過十來個,而且越打到後來,優勢越明顯。


    象斧被兩名趙將纏著,想贏贏不了,想甩甩不開,氣得他吼聲連連,直想吐血。


    還有個鹿銀弦,遠遠站在五百步外,說他是閑人吧,他是來參戰的;說他來參戰,他又閑得腳底板發黴。有力使不上,他也是一腔鬱悶,無處訴說。


    以鹿銀弦箭技,倒是可以在五百步外參戰,一箭射一人,說射左眼不會射右眼。但五百步射距,弓要全滿才能中的,這麽鼓足全身力氣開弓,最多二十箭,他的手就會發抖。上萬人的戰陣,射死一二十個人,起不了半點兒作用,不如不射。


    其實說起來,真正鬱悶的是管季。昨日一戰後,他回城苦思對策,今日接戰,實踐證明,他的對策是有效的,外圍占到了上風,兩名趙將纏住了象斧,內圈也把巨斧兵成功分割開了,可長刀手實力不如巨斧兵,人類戰士砍不過妖獸,那有什麽辦法?


    眼見長刀手要被巨斧兵全殲,管季隻得無奈地下令鳴金收兵。


    他無奈,象斧卻十分惱火,憋了半天,一口氣沒地方出,追著撤退的梅花陣亂砍。巨斧如輪,一斧過去,便是五六名趙軍被腰斬,殺得趙軍魂飛魄散,哭爹叫娘。趙軍被迫急了,調集上百名弓手、弩手,強弩火箭一通亂射,這才把象斧壓住。吳不賒也怕象斧有失,象斧皮雖粗,但眼睛、耳朵什麽的萬一挨上一強弩,那也夠嗆,連忙下令鳴金。象斧這才罵罵咧咧地撤回來,後來這一通殺,他也砍了幾十人,厚厚的血漿,油一樣沾在斧麵上,血腥氣衝人欲嘔。


    趙軍依然是老規矩,無論勝敗,打一仗就退回城中。吳不賒隻能感歎:不愧是大國,果然實力雄厚,硬敢拿一百萬人來耗糧草。


    次日,趙軍複又出城邀戰,仍是一個萬人隊出戰,擺的仍是萬點梅花陣。吳不賒笑道:“不知那管季老兒今天又有什麽花樣出來。”


    牛八角笑道:“我也很好奇。”仍是一萬狼兵出戰,象斧率五百巨斧兵,鹿銀弦率五百強弩兵助戰。


    鹿銀弦知道自己是配相的,趙軍弩手根本就不敢到陣外來,他的強弩兵有什麽用,無非就是站著看戲,所以便有些懶洋洋的。象斧卻興致勃勃、摩拳擦掌地準備大開殺戒。


    金毛獅領軍衝過去,趙軍這一回卻不客氣,強弓硬弩一陣亂射,看來不打算留著射巨斧兵了,倒也射死、射傷了好幾百狼兵。趙軍萬點梅花陣隨即打開,放出長刀手進入內圈。梅花陣往外圈擴展,老一套,沒什麽新花樣,唯一的變化,是長刀手的數量又增加到了三千人左右。梅花陣中槍手數量則明顯減少,以刀手為主,陣中刀手對撲陣的獸兵占有優勢,這一點管季看到了,自然不會放棄。


    狼兵一纏住梅花陣,象斧立即率巨斧兵衝鋒。象斧的巨斧兵,成員多是獅、虎、牛、熊、象之類,本就身高體壯,再加上重甲、重斧,若過秤,最輕的也有六七百斤,站在那裏,就是一座座小山,跑起來時,巨大的腳板踩得地皮轟隆作響,一個妖獸還好,五百妖獸齊奔,聲勢如同萬馬奔騰。


    象斧的老規矩,掃開攔路的梅花陣,然後衝向內圈刀陣。這一次卻是三名趙將迎上來,兩名使刀的是昨天交過手的老朋友,另一個人使槍。象斧很鬱悶,他知道絕對甩不開這幾名趙將,對手多一個兩個倒無所謂,他手長、腳長、斧長,


    大斧掄開,十餘丈方圓內,無人搶得進去,多一個敵人和多十個敵人,沒有區別。他惱恨的是,撈不到人殺。


    象斧戰住三名趙將,五百巨斧兵衝向三千趙軍長刀手。趙軍仍是五芒星陣,依然將巨斧兵割裂,然後小群混戰,卻依然打不贏巨斧兵。


    外圍,梅花陣中,趙軍先占上風,慢慢體力下降,不說處於下風,也陷入了苦戰。內圈,趙軍刀陣人數占了優勢,以多打少,但多了一千人的長刀手卻一直是在下風中苦撐,五百妖獸巨斧兵在三千趙軍長刀手中縱橫來去,那叫一個猖狂。一邊,象斧對陣三名趙將,仿佛戲台子上唱戲,怎麽說,打得熱鬧,就是不見血。至於場外,鹿銀弦幾乎要打瞌睡了。


    打了一個時辰,趙軍三千長刀手倒下了一半有多,妖獸巨斧兵也死傷了上百。論數量,趙軍仍是巨斧兵的三倍,但膽氣已泄,而且體力也跟不上了,丈八的長刀,一個時辰舞下來,再強壯的戰士也是搖搖欲墜。妖獸則要強得多,雖然負重遠在趙軍長刀手之上,但妖獸強悍的體力也遠遠超過趙軍。管季明白,再打下去,一定是趙軍長刀手崩潰,刀陣一完,巨斧兵回頭掃蕩梅花陣,那就是慘敗。他是一代名將,當然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發生,一看撐不下去了,幹脆利落地下令鳴金收兵。


    趙軍一鳴金,牛八角也下令鳴金,纏戰下去沒太大意思,如果獸軍趁對方收兵追殺上去,對方的強弩、火箭會給獸兵不小的殺傷。獸兵總數不如趙軍,拚傷損,劃不來。


    三名趙將落在最後,始終死死纏著象斧,一仗下來,象斧沒撈著一個人來殺,氣得一斧頭砍在山石上,小山一樣的大青石,竟被他一劈兩半。這變態,熊、虎見了他也繞著走。


    管季又收兵回城了。吳不賒道:“三千刀手也鬥不過五百巨斧兵,管季看來計窮了,若想不到新法子,你說明天他還會不會出戰?”


    “肯定會出戰。”牛八角毫不猶豫地點頭,“管季為人堅韌,即便想不到新法子,他也一定會出戰。”


    果然,次日趙軍又揮軍出城,依然列一個萬人陣。牛八角部署沒變,仍是一萬狼兵加一千妖獸出戰。趙軍變陣,再無花樣,一百個梅花小陣,三千長刀手,看來是要死撐到底。


    牛八角看清趙軍變化,冷哼一聲,一揮手,陣後衝出一百象兵,狂衝向趙軍戰陣。


    兩軍大陣,相隔約五千步,吳不賒本陣距鬥場,約有兩千步,大象平日移動緩慢,但狂奔起來卻是疾若奔馬,兩千步的距離,說到就到。


    象兵一衝出來,趙軍便知道不妙,梅花陣中弓手立即準備火箭,象隊一衝近,他們立即放箭。但牛八角早在陣後挖有河溝、泥池,一百象兵身上都是厚厚一層稀泥,火箭射在身上,多數熄滅。牛八角在暗伏象兵時便已秘密囑咐,象兵成扇形衝陣,十頭象衝一個小陣。趙軍一個小陣最多不過三十名弓手,每人最多射五箭,也不過一百五十箭,分到十頭象身上,不過十來箭,象身上還有稀泥,再說也不可能每一支箭都那麽準,這些箭對大象基本構不成威脅。十頭大象一踏,一個梅花陣霎時崩潰。踏翻一個,再踏下一個,象兵狂奔長吼,眨眼之間,趙軍一百個梅花陣便士崩瓦解,又好比暴雨打殘花。


    梅花陣一散,刀陣也慌了,趙軍長刀手本來就敵不過妖獸,這時哪還有戰意,撒腿就跑,大部分刀手把長刀都扔了,刀太長、太重,拖著跑不動。


    趙軍梅花陣隻是被大象踏散了,死的人並不多,除了正麵的盾兵,其他人不可能傻呆呆地橫擋著任由大象踩。這一潰散,雖被狼兵撲翻不少,也還有六七千人逃了回去。


    牛八角一直盯著戰場,眼見趙軍敗兵逃回,衝擊本陣,他令旗一揮,戰鼓擂響,陣後又衝出五百象兵。五百象兵在前,五萬豬兵隨後,然後是五萬狼兵、十萬獸兵。其勢如山洪陡發,咆哮著向趙軍大陣衝出。


    聽到鼓聲,象斧和戰場中的一萬獸兵當先突擊,緊緊咬住趙軍敗兵。象斧狂吼若雷,兜尾猛趕,直把前麵逃跑的趙軍嚇得骨軟筋麻,膽小些的,更是屎尿齊流。


    管季一代名將,牛八角這種借勢衝陣的法子,他自然會有防備。吳不賒這邊鼓聲一起,獸兵一衝,趙軍中令旗舞動,立時便點起火來,十幾名傳令兵嘶聲大叫:“大帥有令,不許逃!回身接戰,回身接戰!”


    敗兵早已亂了,而且戰鼓聲、嘶叫聲、人哭聲、獸吼聲混雜在一起,也聽不清軍令,跑在最前麵的敗兵就算聽清了,想回頭,後麵的敗兵擁上來,他們也收不住腳,隻能裹雜在一起往本陣衝。


    “放箭!”管季站在中軍帳下,蒼老的身子挺直如槍,揮手下令,臉上表情沒有半點兒改變。慈不掌兵,他打了一輩子的仗,眼裏已隻有勝敗,沒有仁慈。


    趙軍大陣中箭如雨下,將潰兵成片射倒,後麵的敗兵這才驚覺,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死到臨頭。趙軍哭聲四起,有的抱頭等死,有的咬牙切齒回頭迎戰,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不過碰上象斧,這背是墊不了了,被他那大斧一掄,趙軍士兵的身軀直接呈段狀或片狀飛出去。


    象斧掃開趙軍敗兵,衝到趙軍大陣前,趙軍大陣已燃起火線,獸兵怕火,象斧這獸人卻是不怕。他那斧柄也長,巨斧一掄,連車帶柴一起掄開,霎時便撕開一個缺口。他連著衝了幾天,又是這樣天神也似的一個巨漢,早受到了趙軍將領的重點關注,不少人盯著他。眼見大車布下的火牆攔不住他,立時便有一名趙將領了一隊士兵衝上來:“大車推上去,多潑火油,放火箭。”


    大車擠上來,車後趙軍把火油一罐罐往前拋,火箭如雨而下。箭雨雖被象斧巨斧掄開,但多加了十倍火油的大車瘋狂燃燒,抽起的火苗子直有十餘丈高。這樣的火牆,不要近前,隔著十餘丈,便能感受到那種灼人的熱浪。象斧衝得近了點兒,一頭紅發刹時便卷了起來,臉上手上也火辣辣地痛,其實火牆離著他還有兩三丈。他咬著牙想往上衝,跨出一步,一吸氣,鼻腔裏火燒火燎,隻得無奈地退後。他想從其他地方突進去,但那名趙將死死盯著他,帶著一隊士兵跟著他跑。他左移,那趙將也左移,他右奔,那趙將也右奔,總在他前麵布成超級火牆。象斧半點兒辦法也沒有,唉,巨漢也煩惱啊!


    象斧衝不過去,一百象兵也衝不過去,雖然身上塗了稀泥,能抗得住一部分火箭,但卻抗不住大車布成的火牆。狼兵就更不要說了,火箭都抗不住,一身毛,若中上一支火箭,立即會燒成火狼,隻不過牛八角給它們特別訓練過,身上著火,一不要慌,二不要亂跳,就地打滾,把火滾熄就是。火箭阻止不了狼兵,但火牆還是讓它們躲得遠遠的,再說,即便它們衝近也沒用,以狼兵那小小的身軀,難道還破得開火牆?


    象斧和前衝的一百象兵、一萬獸兵被阻住,但牛八角後麵派出的五百象兵就不同了,這五百象兵不但全身沾滿稀泥,每頭大象還背負了幾個木製的大水桶,一衝到趙軍陣前,鼻子回轉,到背上木桶中吸水就噴,連吸連噴,五百頭大象排成一隊,五百股水柱連著噴下去,頓時就把火牆噴熄了,便有一些火牆沒熄,也是奄奄一息。火牆成了風中之燭,大象長牙一挑,柴車被輕輕鬆鬆挑到一邊。火牆破開,象兵當先突入,背後豬兵、狼兵狂衝進去,趙軍一時大亂,但趙軍軍法嚴峻,又有射死潰兵的例子在先,在各級將官的指揮下,趙軍雖亂不退,拚死抵抗,但有象兵在前,豬兵的突擊力也是極為強悍,狼兵同樣是撲咬兼具,趙軍雖鼓勇反抗,卻是抵擋不住。


    管季眼見不好,親率一軍斷後,多備火油、火箭,布下一道道火牆,掩護大軍撤退,實在撤不下來的,便斷然舍棄,連著獸兵一起隔斷在火牆之外。混戰一個時辰有多,趙軍大部終於撤回城中。趙軍左右兩軍則一直是在看戲,牛八角沒有派兵衝擊左右兩軍,趙軍的左右兩軍看到中軍戰敗,也不敢派兵出援,反倒先縮了回去。尤其是右軍的諸侯聯軍,退得那叫一個快,而且獸兵明明沒衝過來,他們竟也在寨後燃起了火牆,燒得那叫一個熱鬧。左軍是趙軍騎兵,不愧精銳之名,退得也快,卻嚴整有序,一退回寨中,立刻便布下拒馬硬弩,殺氣騰騰,恍若銅牆鐵壁,不過身為騎兵而布下拒馬,也算得上是個笑話了。


    獸軍殺了一陣,收兵回營,清點戰果,殲滅趙軍約有兩萬之數,己方傷損獸兵不過數千,諸妖均喜氣洋洋。這裏要說說豬黑子,那還真是個厚道人,居然說:“一直以來,大家都是出一萬兵交戰的,咱們突然出援兵,不厚道吧?這要傳出去,江湖上招人笑話呢。”


    諸妖大笑,牛八角也被他氣笑了,道:“這是打仗,可不是江湖打鬥。這次管季玩得稀奇,一天一仗,我雖然猜不到他有什麽陰謀詭計,但有一點,打仗,不能依著敵人的節奏打,而要想辦法打亂敵人的節奏,所以我不陪他玩。一仗突襲,打亂了管季的節奏,我看他明天怎麽辦?”


    打仗還有節奏一說,別說諸妖,便是吳不賒也是頭一次聽說,也不懂,不懂怎麽辦?涼拌,大家喝酒,反正牛八角懂不是?


    酒桌上卻打起了賭,管季今天輸了一陣狠的,明天很有可能不會出戰,當然也有說會出戰的,兩方對賭,好不熱鬧。


    趙軍果然連著五天不曾出戰,諸妖不耐煩,吳不賒倒是耐得住性子,趙國聯軍一百萬大軍,每天的糧草就是一個天文數字,隻要趙國支撐得住,便陪他玩。


    第六天,管季複又揮軍出戰。管季中軍在城**有四十萬大軍,但並不是全軍出城,前幾次出戰,牛八角估算了一下,最多十五萬人左右,這一次卻多了些,佶計有二十多萬人。牛八角心下尋思:“管季莫非是想正麵硬撼?”


    擺好陣勢,管季依然派一萬人出陣挑戰。牛八角冷笑,懶得和他玩這遊戲,直接催動大軍撲上去,一萬豬兵前衝,其後五百象兵,各背木桶負水,其後是五萬豬兵、五萬狼兵,象斧率五百巨斧兵跟在象兵後麵,另五百巨斧兵暫留中軍。


    牛八角這邊大軍一動,戰場中間的那一萬趙軍忽地變陣,一萬人卻變成了一個進攻的鋒矢陣,後麵趙軍大陣同樣變動,一個個方陣前移,以鋒矢陣為先導,迎著獸兵就衝了上來。


    趙軍竟不用火牆防守,而是正麵與獸兵硬撼,太不可思議,也太刺激了。象斧獸血沸騰,直衝入趙軍陣中,掄開大斧,不管前麵是什麽東西,總之就是車輪一般掃過去,一斧之下,少說也有四五名趙軍喪命,鮮血一蓬蓬飛濺,鮮豔如初春的杜鵑花。不過在兩名趙將迎上來後,象斧的殺人運也就到了頭,再一次被纏死了。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卻是空不出手撈人來殺,也怪他的身材過於魁梧,大斧過於驚人,百萬軍中,趙軍也能一眼找到他,重點盯防,他的殺人運自然就不長久。


    兩軍撞在一起,獸兵牙尖爪利,但趙軍訓練有素,身上有甲,手中更有鋒銳的刀槍,一個訓練有素、裝備齊全的人類士兵與獸兵鬥,勝敗在兩可之間。兩軍結成陣勢相鬥,人類士兵刀、盾、槍、弩互相配合,勝率又要大上幾分,俚獸兵中有象兵這樣的龐然大物,又有妖獸巨斧兵這樣的異類做前鋒,銳利無比,趙軍極難抵擋,但趙軍前仆後繼,浴血死戰,不負天下強軍之名。


    牛八角明白,管季這是下了狠心,顯然,他不相信一個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人類戰士會鬥不過一頭獸,五天不戰,必是在城中整軍,激起趙軍的血性。


    牛八角心底冷笑,主帥的決心,並不能完全代表全軍的決心,趙軍要激起血性才能奮發,獸兵的野性卻是天生的,野蠻的軍紀加一定的組織,獸兵哪怕是以十對百,仍敢死戰。


    兩軍混戰,殺聲震天,獸吼動地,遠遠看去,便如一大群螻蟻。人與獸,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差別,而勝敗,更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分出的。


    這時趙軍左軍戰鼓擂動,趙軍騎兵衝了出來,趙軍騎兵敢於與獸人騎兵野戰,趙軍天下精銳之名,主要就是靠騎兵打出來的。上一次趙軍騎兵於完全無備中被牛八角偷襲全殲,這一次新調來的騎兵都是邊防軍,真正的百戰精銳,萬騎馳動,風雲變se。


    牛八角上次雖然輕輕鬆鬆殲滅了趙軍十餘萬騎兵,心裏並沒有半點兒大意,早有準備,一萬餘象兵,除了留在中軍的六百頭,其餘全部放在獸軍左軍。—聲令下,左軍迎戰,一萬頭大象列成縱橫各一百頭的方陣,密集結陣,迎著趙軍騎兵往上衝,趙軍騎兵再精銳,馬跟象對衝,還差著點兒。


    一萬象兵之後,是一萬虎兵、一萬獅兵、一萬熊兵,緊跟著象兵推進,再後麵,是六萬狼兵。整個左軍,便如一個巨大的錐形箭頭,狠狠紮向趙軍騎兵,無論象、虎、獅、熊,都是大力之獸,可以說,牛八角布置的左軍,在整個獸兵中實力最強。


    趙軍二十萬鐵騎潮水般撲上來,但象陣屹立如山,便如海邊的礁石,潮水再洶湧,也撞不爛礁石。趙軍騎兵主將眼光極為鋒銳,眼見獸兵中路強悍,急傳令大軍兩路分開,讓開中路,兩麵夾擊。獸兵的中間是獅、虎、熊,都是惡獸,是馬的天敵。人隻要心中有勇氣,麵對任何東西都可以無所畏懼,但馬不行,麵對自己的天敵,難免驚慌害怕。雖然趙軍戰馬經過了獸類訓練,膽氣大了許多,但萬獸齊吼,仍讓無數戰馬軟蹄、拉稀。


    趙軍鐵騎本想化劍為刀,兩把尖刀狠狠紮進獸兵兩脅,結果碰上獅、虎、熊這群惡獸,刀尖還沒紮就軟了。趙軍騎兵整齊的隊列一散,狼兵就撲了上來,馬不太怕狼,或者說,馬其實不太看得起狼,尤其萬馬奔騰時.狼隻有逃命的份兒,敢擋路,鐵蹄下就是狼餅,但被獅、虎趕散的馬又是兩回事,已經落了膽,狼再一趕,馬群頓時就四下驚躥。


    趙軍二十萬鐵騎,若與三十萬步兵對衝,二十萬騎兵穩操勝券;與獸兵鬥,若中軍是二十萬步兵,浴血死戰,能給獸兵巨大的殺傷且略居上風;可二十萬鐵騎與獸兵對陣,卻是一戰而潰,(16k網手機站16ks.)一個衝鋒之下,前麵的騎兵四散而逃,後麵的轉身就跑,好在戰馬跑得快,折了不到一萬騎。


    相對於趙軍右軍來說,左軍還算好的,在左軍發起衝鋒的同時,右軍也發起了衝鋒。牛八角在右路布有三萬狼兵、五萬豬兵,趙軍一衝,五萬豬兵迎頭對衝,後麵三萬狼兵跟上。可笑的是,諸侯聯軍率先發起衝鋒,可獸兵一迎頭對衝,諸侯聯軍竟轉頭就跑。好比麻稈打狼,諸侯聯軍的麻杆想冒一下險,揮起來嚇狼,本想把狼嚇退,結果狼不退,反而上來了,這下諸侯聯軍的麻杆可就怕了,隻有轉身就跑,跑得快,而且離寨不遠,後軍飛快撤進了寨中。前軍倒黴,一時半會兒撤不進去,獸兵已經衝了上來,諸侯聯軍可沒有與獸兵白刃戰的勇氣,鬼哭人嚎,喊爹叫娘,四下奔逃,自相踐踏,獸兵踩死、咬死的,其實還沒有諸侯聯軍自己踩死得多。一戰下來,諸侯聯軍損兵近五萬,獸兵傷亡一百不到。


    勇氣啊,沒有勇氣的成爭,就是這麽哭笑不得。


    這時仍在死戰的,隻有趙軍中軍。牛八角留在中軍的六百象兵最先威風了一陣,後來被趙軍強弩重點圍殺,這會兒已死亡殆盡。象斧被幾名趙將纏住了,他是巨斧的鋒,缺了他,巨斧兵在趙軍密密麻麻的圍堵中,也有些衝不動了。五百巨斧兵,到底是太少了些,不過趙軍隻能圍著,想把這五百巨斧兵吞下去,也並不容易,因為還有十萬獸兵。趙軍刀劈、槍刺,獸兵爪抓、牙咬,人與獸,同樣舍死拚命,獸兵雖凶,但數量不如趙軍,爪牙也不比趙軍的刀槍鋒利,漸漸便落入下風。


    最初與獸兵交戰時,管季和其他人類戰士一樣,都沒有信心,但兩場大戰反複爭鬥下來,他的信心卻鼓了起來,這一次揮軍與獸兵正麵硬撼,事實證明,不必借助火牆一類東西,隻用手中刀槍,照樣可以與獸兵拚一下,數量占優的情況下,甚至可以占到上風。


    讓管季想不到的是,左軍竟是一觸而潰。沒道理啊,趙軍騎兵可是天下精銳,尤其是北疆邊防軍,與獸人騎兵也敢對撼,驕橫悍勇,天下知名,怎麽可能敗得這麽快?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問題出在馬上,人勇馬怯,左軍敗得冤。至於右軍,對於管季來說,本就是雞脅,就是用來消耗的,隻要能拖住吳不賒一部分兵力,那就是成功,所以右軍的敗,他完全不在乎。但左軍也敗了,僅僅一個中軍可就撐不下去,管季搖頭暗歎,隻得下令收兵,自率精銳斷後,大部分人馬撤出後,再又燒起火牆。牛八角也不再纏戰,鳴金收兵。


    這一戰可說是獸兵大勝,但管季敢揮軍與獸兵征戰,並且隱隱占到上風,這份勇氣,還有這份戰力,也讓諸妖暗暗咋舌。


    人類能統治世界,不是妖,不是魔,更不是獸,並非僥幸,一定有他內在的道理。


    上次打賭,虎大嘴輸了,酒桌上便大叫:“開賭開賭!我賭管季明天絕不敢再出戰,紋銀一千兩,誰跟我賭?”


    “得了。”豬黑子回他一個白多黑少的大豬眼,“管季今天輸得這麽慘,明天肯定不會出戰,誰和你賭!”


    諸妖都是一般心思,誰也不肯和虎大嘴賭。吳不賒悄悄問牛八角:“管季輸了這一仗,什麽時候才敢出戰?”


    “明天必定出戰。”牛八角一臉篤定,“管季的中軍今天其實沒輸,左軍輸在馬上,管季這會兒肯定明白了。右軍輸不輸,我估計管季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不在乎,諸侯聯軍在乎,他要穩定人心,明天必然出戰,而且必是大戰。他要讓諸侯聯軍明白,正麵硬撼,人類軍隊不會輸給獸兵,諸侯聯軍才敢繼續留下來。”


    “有道理。”吳不賒點頭,“與其用嘴勸,不如直接開打。”


    果不其然,第二天,管季又揮軍出戰,左軍、右軍不動,中軍三十萬大軍排山倒海般壓了上來,牛八角揮軍迎戰。


    這樣的正麵作戰,沒有陰謀,沒有詭計,憑仗的,就是純粹的實力,還有勇氣。趙軍占有數量優勢,勇氣也不差,半日下來,竟是略占上風。不過牛八角今日也巧,他把象斧的一千巨斧兵配上一千頭大象作為一把尖刀,哪裏獸兵撐不住,就把尖刀捅向哪裏,勉強保持了一個不勝不敗之局。趙軍雖然未勝,但諸侯聯軍的軍心明顯穩定了下來。


    第二日、第三日都是如此,管季每戰都是在中軍集中優勢兵力,大兵團突擊,勝不了獸兵,但也沒輸。休息三日後,遂又出戰,戰局似乎就這麽僵持了下來。吳不賒、牛八角都沒料到,有一把刀,正悄悄從他們背後紮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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