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南天門,又行了十多裏,天便黑了,一隊人馬就在附近的鎮子上打尖歇宿。南釋權易了容來見吳不賒,見麵便拍胸脯:“還好還好,一切順利。”雖然有些誇張,但心中惴惴也是事實。進了天門,後麵相對就容易了,最怕的便是天門進不來。其實這世間事都差不多,便拿一戶普通的人家來說,也是大門看得嚴些,真要進了院子,也就沒什麽門禁了。


    吳不賒倒不以為意,隻是一笑,看著南釋權又重新鼓滿了肥肉的渾厚胸脯,感慨道:“說瘦就瘦,說胖就胖,這還真是個神奇的胖子。”


    南釋權又道:“這一路上還得委屈吳兄,等到進了莊子,東主再給吳兄洗塵。”隔牆有耳,所以大王改吳兄,王子改東主了。


    吳不賒忙道:“什麽委屈不委屈,一切以生意為主。南兄隻管自便,不必理我。”他說生意也沒錯,上天的,不僅僅是納貢的,做生意的也多。因為納貢不需要交稅,許多機巧的商人就打上了貢品的主意,把貨物夾在貢品中,進了天界再分開,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南釋權客氣一番,不能久待,自去了。這裏離著天都還遠,南天門到天都千餘裏。雲路平整輕快,一天也不過趕得百八十裏,趕了近半個月,才到天都城外十七王子的莊子裏。這也是算好的日期,離立春已不過三日。待三五日不顯眼,若是一待十天半個月,兩萬多人就有些礙眼了。


    進莊,南釋權早在等著,道了辛苦,言說一切順利。西天門進的那一路也平平靜靜,所有人分別藏進了十七王子的幾個莊子裏。立春日,兩路兵卒分別從西門與南門進城,兩路夾攻,最後在曉春園會合。


    這些預先都有過推演,這時隻是最後確定一下。隨後南釋權請吳不賒休息,叫了兩個豔姬進來服侍,說是十七王子的一點兒小意。


    世家貴族,往往在家中養有大批歌姬、舞姬,酒席間樂舞宴客,散了席陪床侍寢,這也正常。吳不賒當然不會推辭,眉開眼笑地受了。南釋權告辭,吳不賒擁了兩女上床。十七王子要討好吳不賒,選的兩女都是府中舞姬中的尖子,無論身材相貌還是床上功夫,都是拔尖的。吳妖王自有了葉輕紅諸女後,還從沒碰過其他女子,這一夜倒是嚐了個新鮮。騒雞公變態,兩女雖是經過嚴格訓練,也被折騰了個半死。


    不能出門,雖是在十七王子的莊子裏,但難保沒有意外,尤其吳不賒頂有妖光,隻能呆在屋子裏。還好,有兩女相陪,女人的恢複能力強,晚間被折騰得沒了骨頭,睡一覺,精力便又恢複了,或歌或舞。吳妖王雖然王冠都戴了兩頂了,其實是個土包子,哪裏見識過如此精妙的歌舞,自是神魂顛倒,樂在其中。


    南釋權每夜來一次,到第三天夜間,讓兩女先出去,他一臉正se對吳不賒道:“萬事俱備。”明顯有些緊張,聲音裏帶了微微的顫音。


    吳不賒倒是沒多少感覺,點頭:“那就發動。”


    南釋權抱拳:“拜托吳兄了。”


    吳不賒抱拳回禮:“回複東主,放心就是。”手中兩萬精銳,若沒有特別的意外,他有絕對的信心,一定可以擊敗天龍、天羽兩衛,不論傳說中的天兵天將曾有過怎樣的輝煌。


    南釋權得了保證,安心去了。兩女進來,又是一夜風流。第二天一早,天剛毛毛亮,南釋權就來了,看他神se,興奮中帶著一絲絲緊張,一絲絲疲倦,估計是一夜沒睡。他身後帶了幾十人,都是十七王子府中的親信家丁,皆一臉精悍之se。


    吳不賒匆匆梳洗了,出房,走到一半,忽聽得兩女的痛呼。他一愣,看向南釋權。南釋權低聲道:“她們服侍了吳兄幾天,可能看出點兒什麽,以防萬一。”


    吳妖王也不是什麽婆婆媽媽的仁人君子,隻是覺得有點兒可惜。有一個歌姬腿特別長,環在腰上時,就像二月裏的一根春藤,那種滋味,真個**。可惜的感覺在他腦中一閃也就過去了,來到院子裏,五千追風軍已經整隊完畢。南釋權把帶來的人分下去,追風軍對天都不熟,沒有熟悉的人引路,萬一衝散了是個麻煩。吳不賒看一眼五千精銳,血戰餘生的戰士,氣性一旦提起來,那股殺氣,如狂風獵獵,割麵如刀。吳不賒也不多說,喝道:“天無眼,我們就用手中的刀,自己去討一個公道!”手一揮,五千精兵魚貫而出,沒有一個人吱聲,唯有殺氣,無聲的殺氣,凝而不散。


    南釋權本來有幾分緊張,見了如此場麵,心中的緊張突然就飛走了。他看著吳不賒側臉,暗暗點頭:這妖頭踢天踏海,橫行無忌,果是有兩分真本事。想著,靠過來道:“吳兄,另五千人在北莊等,這時也該動身了,南門會合,一起衝進去。西門那邊,周將軍也會準時發動,王子和帝君他們會盯著天帝,若有異變,可及時通知。”


    什麽有異變及時通知,無非是兩手準備,事成了出來摘果子,事不成好脫身,因此要躲在後麵。吳不賒也不揭破,道:“好,南兄引路便是。”


    出莊數裏,與藏在另一個莊子裏的五千追風軍會合了,殺向南門。


    十七王子藏兵的莊子,離著天都城有二三十裏。追風軍雖是精銳,要趕到城門口,也要大半個時辰。這其實也是算好的。春要趕早,所以天帝今日會格外早起,破曉時分起床。追風軍殺出莊子的同時,天帝也該動身往曉春園去了。追風軍殺到城門口,天帝車駕該已進了曉春園。若追風軍藏得離城門太近,攻得太快,天帝還沒動身就得了警訊,鐵定是不肯去曉春園了。


    大軍一路急趕,前麵斥候開路,所有早起擋路的天界百姓全倒了黴,通通一刀兩斷。為了保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而且殺幾個人又怎麽了,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些萬眾歌頌的英雄豪傑,哪一個身下不是累累枯骨?唯有小人物,才會唧唧歪歪於仁義道德。做大事者,隻有四個字:成王敗寇。


    離天都城五裏,整隊休息一炷香時光。南釋權與西門的人也聯係上了,周江一萬大軍到了西門五裏。


    南釋權忙著聯絡,吳不賒卻興致盎然地看著前麵的天都城。


    天都城,天界的都城,人、神、仙三界,第一大城。外城高十丈,周長三百六十裏。嘿嘿,便以吳不賒的追風步,繞著天都城跑一圈,也不輕鬆。天兵府十萬天兵,當然,現在實有不過三萬,一半分散在五大天門,一半就都駐守在天都城裏。


    外城之後,還有內城。內城高八丈,周長六十裏,曉春園就在內城西南角。內城由天龍衛守衛,緊急時可以得到外城守軍的支援。


    天宮在內城正中,說是宮,宮牆同樣高達八丈,周長十八裏,宮中又分為正殿、後宮、側殿等。一道道高牆,一扇扇大門,大門一閉,便是一座堡壘,隨便來個一兩百天羽衛守門,等閑一兩千人根本攻不動。這就是十七王子要等天帝去曉春園才動手的原因。


    三百六十裏的大城,那種巍峨壯觀,那種威嚴厚重,任何人到城下,都會覺得自己的渺小,都會想頂禮膜拜。吳妖王也不例外,傻傻看了半天,以至南釋權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聽見。


    “什麽?”他訕訕一笑,“看傻了,真大啊!你說什麽來著?”


    他這種狀態,南釋權倒也能理解,絕大部分人第一眼見到天都城都是這個樣子,見怪不怪了。


    “與周將軍聯係上了,與王子也聯係上了。王子那邊說,天帝已進了曉春園。天龍南衛指揮使程妨也送出了消息,他會率一部分人反水內應,總之一切順利。”


    “好!”吳不賒興奮地擊掌,“進了曉春園就好辦。傳令,發信號,進攻!”有沒有那程妨做內應,他倒還真不在乎。


    信號要飛上天才能發,西門和南門說是挨著,可惜天都城實在太大,隔著好幾十裏呢,不飛到天上發信號,候在西門根本看不見。不過真看不見也無所謂,反正時候差不多了,周江就會發動。


    天空中焰火一炸,一萬大軍向南門殺去。天界多年平靜,門口雖有天兵守衛,其實不過是做個樣子。這時又是近午時分,客商行旅,人流如織,看到天上焰火,還以為哪一家有紅白喜事呢,沒人在意。直到看見追風軍惡狠狠殺過來,這才驚慌起來,一時大亂。別說那些天兵天將沒經曆過這種場麵,沒有半點兒應付的經驗,就算有經驗,慌亂的人流擠在城門內外,這城門也關不了。


    追風軍殺過去,一通亂砍,砍出一條血路。守門的天兵目瞪口呆,有傻的,還在問:“你們是什麽人,狗膽包天,天帝腳下,竟敢…”話沒說完,為什麽沒說完呢?因為腦袋沒了。嘴巴可歸腦袋管啊,沒了腦袋,嘴巴再能說也沒用。就如某些爺們兒,薪水歸老婆管,錢一上交,再能撲騰也飛不上天。


    不過大多是聰明的,膽大的在一邊傻看,膽小的扭頭就跑,盡職的急去稟報上司。吊兒郎當的,往人堆裏一鑽,便如一條泥鰍,打個水花便沒了影子。


    四門守衛,近兩萬天兵,每一門也能分到差不多五千人。真要是反應及時,關上城門,或依門而戰,戰力再差,也會給追風軍帶來不小的麻煩。可惜啊,城門樓上的,不過幾百人,大部分還在軍營裏,這幾百人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追風軍殺了進去。待守將得到消息,確認是奪門造反,盡起營中士兵趕來時,追風軍已殺過三條街去了,城門口隻剩一地的死屍。這又讓守將為難了,是帶了兵銜尾追殺呢,還是繼續守門?不過有一件事他可以馬上就做:“關門,關門!放狗,放狗!”


    關門,這個對了。放狗又是怎麽回事呢?原來,這位將軍家裏有個千嬌百媚的女兒,老是有登徒子在家門口轉來轉去,有那膽大的,甚至都敢越牆進來。這將軍惱了,便在家裏養了幾條狗,一有風吹草劫,沒二話,放狗!管你是哪家的紈絝兒,咬了再說。養成了習慣,加上緊張,順口就帶了出來。


    狗是沒有,門倒是能關,沒壞。天兵們手忙腳亂關上城門,一地的血,腳下打滑,緊張又忙亂,著實有幾個天兵狠狠地摔了些跟頭。隻是關上門怎麽辦呢?追還是守,那守將還是沒想清楚,隻有急派人往上報信,自己把五千人全撒上城頭,大家夥眼睛瞪圓了,提防再有人搶城。


    哪還會有人搶城?天兵亂作一團,完全搞不清狀況。追風軍卻是目標明確,腳步堅定,十七王子府家丁帶路,抄著最近的街道,一路殺向曉春園。天兵沒反應過來,天兵府這會兒還沒收到警報呢!天羅府的捕快、衙役倒是滿街跑,可他們隻是城管,對付老百姓行,麵對手持刀槍凶神惡煞的軍隊,不尿褲子算好的了,哪敢上來問!


    一切順風順水。南釋權興奮至極,不停地念叨:“是吧?是吧?我就說天兵不堪一擊吧?”顛來倒去就是這麽一句,仿佛嘴巴抽了瘋。吳不賒能理解,他這是緊張,可卻實在是聽煩了,還好,突然之間出了個狀況。


    左邊一間酒樓上,忽地躍出一條漢子,好膽氣,竟是嗔目怒喝:“你們是什麽人?竟敢持械闖街,而且當街殺人,沒有天條了嗎?”原來有個昏頭家夥,搞不清情況,聽得街上亂,闖出來看熱鬧,被追風軍一刀砍成了沒腦袋的人偶,這被那漢子看到了,怒發衝冠,仗義執言。


    南釋權扭頭一看,頓時叫一聲苦:“這小子怎麽在這裏?”


    吳不賒怪道:“怎麽,這小子你認得?”


    “是。”南釋權點頭,“這小子叫安在軌,安家將門世家,他爹現在是天兵府十二上將之一。”


    “看來還是將門虎子了?”吳不賒樂了,“看我的。”他剛好覺得氣悶,而且黑磚也好久沒發利市了,去腰間一掏,使個手法,一磚丟出。黑磚打法邪性陰暗,其出無聲,其去如電,聲未落,磚已到,但聞“撲”的一聲,爆了西瓜。安在軌漂亮紈絝的腦袋沒了蹤影。


    南釋權堪堪覺得不對,急叫:“不要傷他。”哪裏來得及,安在軌屍身直栽下來。南釋權臉上頓時皺起個苦瓜。


    “怎麽了?”吳不賒看出他反應不對,知道打得急了,“自己人?”


    “倒也不是。”南釋權搖頭,“但安家和王子算是走得近的,雖未明裏站隊,


    可王子若登位,安家鐵定會支持。這下就有些糟了。”不是有些糟,而是非常糟。安在軌是安家嫡房長子,打死了人家嫡長子,這對台戲絕對有得唱。


    “這倒是我孟浪了。”吳不賒搓手。南釋權忙道:“沒事,沒事。怪我,怪我。其實也無所謂,安家這一號人盡多,隻要登位,不怕少了搖旗呐喊的。”他是聰明人,一千個安家,也當不得半個吳不賒,更何況安在軌已經死了,又怎麽會再來得罪吳不賒。萬一吳不賒發脾氣,安家了不起,行,要安家幫你奪位,咱不幹了,那怎麽辦?這中間的輕重,南釋權這樣的精明人,怎麽會分不出來。


    吳不賒自然知道中間的關節,但南釋權這話他愛聽,也懶得多問了,催動大軍,飛速向前。


    天庭雖然有著龐大到變態的神官係統,但由於從人界撈到了足夠的供奉,對天界百姓的壓榨便不重,賦稅很低。雖然富的仍是極富,窮的也是極窮,但總體上來說,天界百姓比人界百姓日子要好過多了。這一點,從天都城幾近畸形的繁華便可以看出來,那種人流,用摩肩接踵來形容毫不為過。追風軍一路掃過去,沒有碰到半個天兵天將,也沒有任何天羅府的衙役或天雷府的高手擋路。唯一給他們急速前進的腳步帶來滯礙的,就是那些慌亂奔走的人流。天都百姓也不全是神仙種,並非個個不怕死,而是人太多而追風軍腳步又太快,前麵的人被掃開了,後麵的還沒反應過來。刀子一到,這才大亂,追風軍隻有拿刀子開路。


    吳不賒是無所謂多造殺孽的。去雲州遺族前,吳不賒雖是奸商,其實還很天真。雲州遺族那件事,加上後來一連串的事情下來,甚至西門紫煙那樣高不可攀的天之驕女都落得那樣的下場,終於讓他徹底開了眼。所謂仁義,所謂天理,無非一張紙,你不碰它,它蒙著你眼,遮著你心。一旦你大著膽子伸手,立刻就會發現,它是如此的脆弱,而紙後的世界,是如此的怪異,或者說,如此的精彩。


    吳不賒現在要看的,就是這紙後的世界。逆天造反,殺人盈野,最後會是如何呢?他以絕大誠心冒絕大奇險遠赴魔界,最終落個被誘殺的下場。而這一次呢,直接把天帝幹掉,卻又如何?是封神還是封仙,哈哈,這種期待讓他極度興奮。


    吳不賒無所謂,南釋權卻有另外的想法。十七王子不是來報仇的,是來奪位的。報仇,殺的人越多越好,最好是斬盡殺絕;奪位可就不同,奪位之後還要坐那個位子,殺戮太多,事後可不易安撫。尤其這些天都百姓不是故意要攔著,隻是來不及跑而已,但他又不能不讓追風軍殺人,難道為了少殺些無辜百姓而遲滯追風軍的腳步?沒那麽傻,不過他腦子還是非常機靈的。兩難之間,他想了個主意,派幾個有玄功的家丁跑在前麵,一路狂叫殺人,也真的提刀就剁,搶在追風軍大隊的前麵,提前清場。這法子好,天都百姓提前疏散,少了許多殺戮,道路一空,追風軍的腳步還快了半分。


    但天都城實在太大,雖然後一半道路暢通無阻,追風軍也花了一個多時辰才趕到曉春園。周江那一萬人卻還沒到。


    天帝駐蹕,天龍衛早已將曉春園整個兒圍了起來。南衛在左,北衛在右,各有三千人左右。南、北兩衛各有一個指揮使,各管一片,誰也管不著誰。這是天帝曆來的作派,絕不會把自己的安全完全交到一股勢力手中。而園中還有天羽衛,天羽衛和天龍衛也是互相牽製。天羽衛若有變動,外麵天龍衛圍著,那就是餃子餡。天龍衛若有變故,無論左衛還是右衛,都必須先過天羽衛這一關,同時還要應付身邊另一衛的猛撲。


    吳不賒在屍蓮國玩了一手平衡之術,但真說到玩平衡,天帝才是祖師爺,吳妖王最多夠徒孫的水平。


    一萬人腳步奔騰,幾裏外都聽得到,何況天龍衛中高手盡多,先就察覺。他們派出小股衛隊來察看,一看不對,急忙報了回去。吳不賒這邊,是天龍北衛負責,立即便緊張起來,刀出鞘、弓上弦,不過還是搞不清情況。天龍北衛的指揮使陽存義帶了一隊人擋在門前。追風軍大隊一露頭,一名北衛小校便暴喝出聲:“站住!你們是什麽人?天帝禦駕在此,你們想造反嗎?”


    南釋權在吳不賒邊上道:“周將軍那麵好像還沒有到,最好等周將軍到了,合圍了再動手。”


    吳不賒功力高,凝神傾聽,隱隱有轟隆的腳步聲,該是周江所率那一萬人,不過還在七八裏外。他點點頭,下令:“散開,布陣。警戒放出去,不許進,不許出。”


    一萬追風軍立即整隊,擺下攻擊陣勢,卻借勢略得喘息。那小校卻不耐煩,連問了幾遍,這邊隻是不理他。


    這時一隊人前移,當中一將,氣勢凜然,即便隔著數百步,吳不賒仍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種威嚴肅殺的氣勢。吳不賒拿眼掃視,道:“這人是誰?”南釋權道:“這人便是天龍北衛的指揮使陽存義,將門世家,有天龍第一高手之稱,不過左衛的程妨並不服氣。”


    “天龍第一高手?嗬嗬!”吳不賒眼光轉動,心下便打開了鬼主意。


    “你們是什麽人?亮明身份,束手就縛。”陽存義的聲音滾滾送了過來,音調低沉渾厚,恍若天邊悶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功力不弱,確實有兩把刷子。”吳不賒緩步上前,有樣學樣,“你們是什麽人?亮明身份,束手就縛。”


    南釋權一呆,“撲哧”笑出聲來,看著吳不賒背影,暗暗搖頭:“這妖王手段了得,卻是妖性不泯,沒個正形。”


    那邊陽存義也愣了一下,可就怒了,暴喝道:“你是什麽人?”


    吳不賒便像個應聲蟲:“你是什麽人?”


    陽存義怒極反笑,他自然看得出吳不賒頂上妖光,冷笑道:“你這妖孽,竟敢上天界來造反,也真是不知死活了。來呀,與我拿下!”立時便有一人撲出,作小校打扮,二十來歲年紀,使一把彎刀,眼中精光如電,功力不弱,三個起落,已到吳不賒麵前,一刀劈下。


    這人功力雖不弱,還不放在吳不賒眼裏。他本來就隻是要拖時間,打打殺殺,他興致不高。他一閃,道:“來將通名!本將軍刀下不斬無名之輩。”


    “車騎校尉,王通。”


    天龍衛的品秩高,王通在天龍衛中不過是個小隊長,但這車騎校尉卻是正五品。不過吳妖王搞不懂這些,一臉輕蔑:“原來是個駕車的啊!”


    南釋權傻了眼,有這麽理解的嗎?王通則是氣瘋了:“納命來吧!”刷刷刷連劈數刀。吳不賒腳下滑溜,左躲右閃,盡數閃開,嘴裏尤自道:“這刀舞的,倒有點兒甩大鞭的氣勢,沒丟了車夫的本分。”


    王通真個氣壞了,右手連環三刀,左手忽地一揚,黑影一閃,卻是一張網。


    吳不賒還真沒說錯,刀法還真不是王通的強項,他的殺手絕招是左手袖中暗藏的一張網。此網名大,號為天羅地網,雖然有些馬不知臉長,卻也真有幾分玄機,善拿一切有靈之物。


    吳不賒真要躲,絕對能躲開,但他心中另有鬼主意。啊呀一聲,他迅疾一閃,網跟著落下。他臉上變se,又貼地一滾,那網竟恍似活的,跟蹤而至,“刷”一下就網住了他。吳不賒臉上的神se當然是裝出來的,若不裝個樣兒,怎麽騙人?身子被網一纏,他“撲通”便倒,左撕右扯,卻是越纏越緊。王通嘿嘿冷笑,也不攔他,隻是看著他撕扯,手一揚,連網連人提將起來,到陽存義麵前回令:“稟將軍,妖孽拿到。”


    南釋權見吳不賒竟被王通一網拿了,大吃一驚,忙叫:“殺上去,搶回大王。”


    追風軍軍法嚴峻,不得軍令,不敢擅動,南釋權更完全指揮不動。南釋權急得跳腳,卻是毫無辦法,心下閃念:“想不到這妖王如此不濟,此時便走也遲了。妖王一招供,必定把王子供出來,卻是苦也。”


    不說南釋權在這邊叫苦,卻說吳妖王被橫拖到陽存義麵前。陽存義一臉殺氣,喝道:“你是何方妖孽,速速招來,或可留你個全屍!”


    吳不賒早存了心,一點靈光,鑽在地底,王通那天羅地網,其實隻是網住了他半個身子。這時聽得問,他卻又變做了應聲蟲:“你是何方妖孽,速速招來,或可留你個全屍。”暗裏卻化一隻手,捏了黑磚,隱在土下。


    陽存義哪有閑心和他作戲,冷哼一聲:“斬了!”


    王通暴應:“遵令!”俯身便來提吳不賒。吳不賒一隻手隱在背後,趁勢鑽出,喝一聲:“著!”黑磚無聲無息打出,打的卻不是王通,而是陽存義。黑磚去勢如電,距離又近,吳不賒心中思量,沒個道理打不中。一磚打死主將,順手撲殺王通,再趁勢衝進軍中一通亂殺,那一麵追風軍借勢掩殺,這一仗輕輕鬆鬆就贏了。


    不過這世間的事,從來不像算盤上的珠子那麽順溜。黑磚堪堪打到陽存義麵前,隻見陽存義左手一揚,屈指一彈,金光一閃,錚的一響,黑磚竟被他一指彈開。那金光是什麽呢?陽存義彈出的那隻手指,金光燦燦,竟是一隻金手指。


    磚一出手,吳不賒人也從網中徹底鑽出。隻要一收回黑磚,他反手便要撲殺王通,再沒想到黑磚竟被陽存義一指彈開。看著正午陽光下陽存義金光燦燦的手指,他不由驚呼:“金手指?”


    南釋權在後麵急得貓抓心,突見吳不賒脫困,而且還以黑磚偷襲陽存義,立知自己誤會了。他又驚又喜,急叫道:“天地驚雷無雙指,大王小心了!”


    便在他的叫聲中,陽存義手一長:“妖孽,納命來吧!”一指點向吳不賒眉心。


    金子是好東西,金手指就未必了,那一指戳來,簡簡單單,卻是風雷乍起,聲勢驚人。


    吳不賒脫網,邊上的王通又驚又怒,本要撲上,一看陽存義出指,他卻反往後躍。他不是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卻是陽存義這人個性高傲,自負天龍第一高手,他若出手,絕不要人幫忙。他站得近了,萬一事後傳出風聲說是他幫陽存義拿了吳不賒,那小鞋可就有得穿了,所以這會兒是盡力一躍,能跳多遠就跳多遠。


    “天地驚雷無雙指?”吳不賒不驚反喜,“我也有一套指法,且與你打打花指看。”左手持磚往後一背,右手一晃,手掌霍地變大,直比之前大了一倍不止,四指一屈,隻餘食指,伸得筆直。他口中低喝:“化血噬魂修羅指!”迎著陽存義的金手指一指點出。指一動,沒有雷聲,卻有撕破空氣的厲嘯,其聲淒厲,有若鬼哭。


    吳不賒這化血噬魂修羅指是來自腦中一個妖怪的記憶,那妖曾以此指橫行天下,化血噬魂,不知傷了多少高手。當日西嶽府拿他,也是花了極大心力,折損了好幾批高手才最終成功。不想那妖凶魂極厲,雖死不散,被樟古佬吸食,化去靈光,隻餘一份記憶,這會兒卻是便宜了吳不賒。吳不賒功力之高,卻還遠在那妖之上,化血噬魂修羅指乃純陰指力,一指既出,天地玄冰,寒風怒嘯。在吳不賒手下,寒風竟隱帶雷聲。那妖若是見到吳不賒如此指力,必要驚為天人。


    陽存義的驚雷指卻是純陽之功,純陽對純陰,針尖對麥芒。兩人兩根手指,以快打快,霎時便交換了數十招,而且都是以攻對攻,其中凶險猛惡,除了身在其中的兩人,邊上萬餘人,竟沒一個看得清楚。隻見兩人對麵而立,舞臂伸指對攻,不像在廝殺拚鬥,倒仿似兩個牧童在給進圈的羊兒點數。唯有陽存義指上驚雷的炸響和吳不賒指上寒風的厲嘯才讓人清醒地意識到,這兩人指力的可怕。


    陽存義一生自負,此時卻是越鬥越心寒。他一生修為全在這根手指上,往日對敵,哪怕對手功力遠強於他,隻要他出到驚雷指,十有**能占上風,隻因力聚則強。他這驚雷指,全身功力聚於小小的一根指頭上,其力之強,足可化鐵銷金,指上雷音,便是明證。再想不到,他一生縱橫無敵的驚雷指,竟然贏不了吳不賒的那什麽化血噬魂修羅指!


    又鬥數十指,陽存義指法已窮,忽地往後一跳:“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吳不賒嘻嘻一笑:“你到底是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很好,很好。”陽存義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體內忽地啪啪作響,便如過年放了一千響的鞭炮。他手一揚,右手本來就長了一截、大了一倍的手掌,這會兒又變得更大。食指於瞬間連屈七下,每屈一下,便是一響,其音如雷,又快又脆,七下響畢,一根指頭仿佛又長出一截,對著吳不賒點了過來。之前以快打快,舞到最急時,一根指頭仿似化作了千百根。此時卻是化慢為快,指上如挑大山,如挽蒼海,渾厚沉凝,一指千鈞。


    吳不賒知道小視不得,收了孟浪之心,也是屈指連彈,卻一連彈了九下。他這個不是學的陽存義,是修羅指中本有的指法。其實都一樣,都是以快速連彈聚力之法。修羅指純陰之功,吳不賒一根手指本來青白若冰柱,這時九下連彈,卻是變了顏se,由白變紅,彈一下,紅一分,淡紅,粉紅,通紅,直到殷紅。九下彈過,他一根指頭殷紅如火,仿似一根燒紅了的鐵通條,也是緩緩一指點出。


    萬籟無聲,無數雙眼睛看著他兩個,看著那兩根緩緩湊近的指頭。


    南釋權乍驚乍喜,小心肝兒本來就撲棱棱亂激動,這時更是怦怦急跳,不得不以手壓胸。美人捧心,千般嫵媚。胖子捧心嘛,還是算了,也不知怎麽形容,不過還好,沒人看他。


    兩指相撞,陰雷撞陽雷,所有人都以為必是驚天動地的轟雷炸響,誰知卻隻是“撲”的一聲。微微的一下輕響,響聲還有點悶,難道真是大音希聲?


    忽見吳不賒往後急退,不是走,卻是整個身子往後滑。就像在溜冰,一滑十餘丈。退一步,沒站住,又退了幾步,還沒站住,又退了兩步,身子晃了兩晃,這才站定。


    與吳不賒的退了又退相反,陽存義卻是屹立如山,一動不動,隻是一張臉突地紅,突地白,複又變紅,再又變白。便如戲台子上的變臉,霎時連變了四五變。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這裏沒內行,大家夥看的都是熱鬧。南釋權心下便“咯噔”一下:“妖王輸了,陽存義果然不愧是天龍第一高手。”


    差不多所有人都是他這種想法,卻隻有吳不賒、陽存義二人才知道真相。吳妖王奸商之性,好實利不好麵子。巨力相撞,他以退化力,看似退了又退,攻入體內的力道卻被他化盡了。陽存義身為指揮使,又戴著天龍第一高手的大帽子,卻是不能退,隻能硬頂,臉se數變,紅是血湧,重創之下,五髒六腑中血氣湧了上來。白是硬壓,以一股巨力,硬把傷勢壓了下去。隻是傷勢過重,餘力過巨,連壓數次,所以才臉se數變。


    陽存義功力不如吳不賒,僅以指力論,相差卻不多,但他這麽死要麵子地硬頂,卻是受了活罪。


    便在這時,周江所率一萬追風軍也到了,轟隆的腳步聲震得人心驚。天龍衛回頭張望,都有驚惶之se。吳不賒忽地暴喝:“清君側,討公道,殺!”手一揮,追風軍狂攻上去。


    陽存義沒想到吳不賒還有援兵,既驚於吳不賒功力之強,膽子之大,也驚其實力之雄。他本驕傲至極,無論是單打獨鬥還是揮軍陣戰,從來都是有進無退,有攻無守,此時卻知道硬頂不得,強把一股血腥氣壓進肚中,道:“退進園中,守住大門,發信號,叫援兵。”


    曉春園雖隻是座園子,可這是天家園林,而且裏麵有春曉花,所以院牆極高,足有五丈以上,前後就兩扇門。北衛負責前門,陽存義退進園中,追風軍貼身狂攻,關門已是不及,卻是堵著園門,死戰不退。


    天龍衛整體戰力不如追風軍。追風軍挑的都是血戰餘生的悍卒,凶勇驃悍。天龍衛雖然裝備精良,也算是訓練有素,可所有天龍衛中,從官到兵,從來沒有一個人上過戰場。沒有在屍山血海中廝殺過的士兵,哪怕訓練一萬年,也絕不能算真正意義上合格的士兵。因此,論整體的勇悍,天龍衛根本不是對手。他們就沒有那種悍氣,但天龍衛也有長處,天龍衛中玄功高手很多,僅以個人武技而論,天龍衛的素質又強得多了。若是在空闊的大戰場上,哪怕天龍衛有兩萬人,也會被追風軍這一萬人一個衝鋒衝垮。但堵在園門口惡鬥,追風軍中每次真正能交上手的人不多,天龍衛卻不落下風。


    吳不賒和陽存義對了一指,雖然後退消力,內腑也受了震動。他功力大進後,本有些目空一切,這一指讓他清醒了兩分。與普通士兵廝殺他沒有興趣,和南釋權落在後麵指揮,一時攻不進去,卻也不急。南釋權於是個外行,隻是瞪圓了眼睛看著,也沒什麽主意出來,好在不多久周江就過來了。吳不賒道:“由你統一指揮,盡量快,但也不必讓弟兄們枉送性命。天龍衛個人武功還是很強的,不可孟浪。”


    “是!”周江大聲接令,統一指揮。除了園門口加大攻勢,又叫一些士兵搭起人梯翻牆進去。但天龍衛本來就是負責守衛的,論防守的本事,他們認老二,還真沒人敢認第一。除了園門,在圍牆後也廣布弩手,天龍衛裝備的強弩極為精良,而且射得特別準。對麵拚殺少點兒悍勇,長久的訓練,準頭卻是相當不錯。先上牆的追風軍著實吃了大苦頭,幾乎上去一個就被射下來一個。周江眼見不是辦法,不翻牆了,下令砍了大樹來撞牆。這下裏麵是沒辦法了,不過這曉春園也不知誰負責修的,與下界的一些偷工減料的工程完全不同,竟是堅固至極。想要撞塌,可不是一時三刻的事,而園中焰火不絕,更有高手冒著強弩破空飛去,顯然是求救兵去了。不過天龍衛加天羽衛全算上也不過萬多人,天兵府那幾萬人,別說短時間內趕不過來


    ——沒辦法,天都城實在太大了——就算能趕過來,追風軍也不放在眼裏。


    南釋權眼見久攻不下,急了,叫道:“南衛不是說放水的嗎?程妨那老小子做什麽去了?”


    聲未落,遠處忽地歡呼聲起,好像是後門那邊破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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