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瑟瑟, 金翡瞅著有段時間沒見的謝禮肅, 扭頭看時以白:“小……舅舅?”


    時以白看著比謝禮肅大不了幾歲, 難道是遠房表舅?


    謝禮肅的突然出現,出於時以白的意料之外。


    他緊緊捏住手中的黃金福牌, 再緩緩鬆開, 語氣平靜:“有事?”


    謝禮肅看著他, 又看著金翡, 伸手去摸兜裏的煙盒。顫著手指把抽出來夾在指尖,他笑得有些難看:“你們怎麽回事?”


    時以白扭頭看金翡,眼中有落寞與哀傷,他眼神裏仿佛有千言萬語, 卻一個字也沒說。


    金翡原本還想問時以白,他跟謝禮肅是什麽關係,可是對上他楚楚可憐的延伸,她是什麽話都問不出口了。


    把這一幕看在眼裏,謝禮肅覺得可笑極了, 自己的親舅舅竟然跟自己的前女友在一起,在他麵前含情脈脈對視。


    天下女人那麽多, 時以白為什麽偏偏跟金翡在一起?


    金翡不知道他們的甥舅關係, 時以白難道也不知道?!


    他瞪著時以白, 氣極之下,他忍不住開口嘲諷:“舅舅真有眼光,什麽女人沒瞧上,竟然看上了我不要的女人。”


    說到“不要”兩個字, 他神情有些猙獰。


    在那個瞬間,他想說“二手貨”“破鞋”,隻有這些詞才能緩解心中的怒火,可是當著金翡的麵,他說不出口。


    時以白合上的禮盒,把這塊帶著祝福,沉甸甸的黃金福牌放進衣兜,取下眼鏡放到金翡手裏:“翡翡,幫我看著。”


    金翡接過眼鏡:“你要幹什麽?”


    時以白對她笑了笑:“教孩子學會禮貌。”


    說完,他轉身大步走到謝禮肅麵前,手腕一抵,鎖住了謝禮肅的喉。


    昂著脖子,謝禮肅看到了時以白眼中的冷意,喉嚨裏發出嗬嗬聲。在時以白的挾製下,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你不要麽?”時以白聲音溫柔,仿佛是個耐心教育晚輩的好長輩,如果他沒有鎖住謝禮肅喉嚨的話。


    “是你不懂珍惜,是你要不起。”時以白唇角微彎,用隻能兩人聽見的音量道:“凡事先問配不配,你配嗎?”


    謝禮肅愣了一下,隨後瘋狂地掙紮,可是時以白把他摁得死死的,一切的掙紮都是徒勞無功。


    他死死瞪大眼,眼中滿是恨意。


    “蠢貨即使擁有無價珍寶,也護不住。”時以白臉上的笑意消失,小聲的,一字一頓道:“以後,離我……的翡翡遠一點。”


    “老謝!”


    謝禮肅的朋友見謝禮肅久不回來,出門一看,就見謝禮肅被人摁著脖子,正在無力掙紮。


    “操!”朋友想也不想,就想把摁著謝禮肅的人踹開。


    “你想幹什麽?!”金翡注意到有人要偷襲時以白,連忙攔在時以白身後。


    朋友認出了金翡,連忙收回踹出去一半的腿,原地一個踉蹌,差點摔個倒栽蔥:“金、金翡。”


    想起金翡一腳踹翻兩個歹徒的那個視頻,朋友縮著脖子往後退了一步:“是你啊……”


    見他不再打算動手,金翡瞥了他一眼,轉身用手肘輕輕碰了一下時以白:“以白?”


    她左手拿著眼鏡,右手拿著鮮花,等會如果打群架,可能有些不方便動手。


    聽到金翡叫自己,時以白鬆開謝禮肅,後退兩步,甩了刷手肘:“翡翡,怎麽了?”


    “時、時以白?”朋友這才看清跟謝禮肅過不起的人是誰,心裏一陣後怕,幸好剛才那一腳沒踹出去,不然倒黴的是他。


    不管時以白與謝禮肅之間有什麽矛盾,論起來那都是家務事,他一個外人沒資格管太多。


    話說出來,時以白怎麽會跟金翡認識,金翡手上拿的花,該不會是時以白送的?


    不是吧?


    這麽老套的水果紮花,他兩年前都不好意思拿來送人了,時以白這是什麽直男審美?


    瞧著挺優雅斯文,沒想到這麽沒品位。


    不對,時以白跟金翡怎麽會在這裏?


    每天隻接待兩桌客人的私房菜館,沒道理會突然放人進來。


    院子裏的風鈴叮叮鈴鈴想著,朋友看著院子裏還沒有撤去的立體燈牌跟彩燈,猛地回過神來。


    金翡跟時以白?!


    臥槽!


    臥槽!


    臥槽!


    在心裏連罵無數個臥槽,朋友腦補出無數個狗血故事,看謝禮肅的眼神都跟著不對勁了。


    總裁,你的前女友已經被你甩掉三個月了!


    她認錯了嗎?


    不,她已經成為你小舅媽了。


    晃了晃腦子,把某些狗血小說廣告宣傳語搖出大腦,朋友努力讓自己表情看起來很正經:“時先生,您怎麽在這裏?”


    時以白從金翡手裏拿過眼鏡戴上:“過生日。”


    “生日快樂,祝您生日快樂。”朋友擠出笑容,蹭到謝禮肅身邊,把呆愣愣的他從地上扶起來:“有什麽事可以慢慢說,能動口盡量不動手嘛,反正都不是外人,對不對?”


    糟糕,忘記謝家跟時以白之間的過節了。


    朋友滿臉懊惱,說什麽都是錯,還不如別開口。


    謝禮肅推開朋友,他冷冷地看著金翡:“金翡,你厲害。”


    金翡點頭:“這點我也讚同。”


    被金翡恬不知恥的態度氣笑,謝禮肅看著她:“為了報複我,你可真是用盡了手段。”


    金翡茫然:“我為什麽要報複你?”


    她一個大女人,為什麽要跟個水性楊花的男人過不去?


    然而她臉上的茫然,在謝禮肅的眼裏,卻有了另一個含義。


    “是,我不配被你報複。”謝禮肅掏出煙盒,重重摜在地上:“我他媽這兩年的時間都喂了狗,你不喜歡聞到煙味,老子連煙都不敢摸,你說希望我好好學習,我就從沒逃過課。我給你當牛做馬,你把我當什麽,一個笑話?”


    金翡腦子裏沒有與謝禮肅交往的記憶,她看著憤怒的謝禮肅,時以白則靜靜看著她。


    “吸煙有害健康,好好上課增加學識,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你自己?”金翡更加不解了:“更何況,不是你移情別戀,跟其他人在一起?”


    就算是男人,也不能這麽不講理。他自己不守夫道,戀愛期間移情別戀,怎麽還怪上她了?


    謝禮肅:“……”


    “那好,我問你,這兩年你有這樣給我慶祝過生日嗎?!你說啊?!”說到這,謝禮肅充滿惡意地看著時以白:“今天是什麽日子,你還有心情慶賀過生日?”


    “以白他跟你不一樣。”金翡上前一步擋住謝禮肅看向時以白的眼神:“有什麽事衝我來,不要為難他。”


    以白他善良溫柔還貼心,誰舍得這樣的男人受委屈?


    “為難他?”謝禮肅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金翡,你以為時以白是什麽人,你知道他在商場上的手段嗎?”


    金翡轉頭看時以白,時以白低著頭,看起來落寞又悲傷。


    “你不要再說了。”金翡歎氣:“謝禮肅,我們已經分手了。”


    “移情別戀的是你,跟其他女人訂婚的是你。”金翡平靜地說出這個事實:“你不要無理取鬧。”


    幸好現代社會講究戀愛自由,這要是放在以前,謝禮肅這樣的男人,會被無數人唾棄的。


    謝禮肅怔怔地看著金翡,在她平靜的眼神中,他看不到恨,更看不到愛。


    刹那間,寒風仿佛灌進了他的心口,涼颼颼,空蕩蕩。


    “以白,”金翡見謝禮肅不再說話,退後一步,站到與時以白並肩的位置:“我們走吧。”


    時以白無聲地點頭,跟在金翡身後往外走。


    一路上安靜極了,金翡頻頻回頭,都隻能看到時以白失魂落魄的臉。


    等坐上車,時以白終於開口:“翡翡,對不起,因為我,讓你遇到了這些麻煩事。”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金翡把花束放到時以白懷裏:“是我的前男友毀掉了你過生日的好心情,應該我說對不起。”


    “跟你沒關係。”時以白抬頭看她:“你已經跟他分手,他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所以我們都不需要道歉。”金翡彎腰替他扣好安全帶:“不要想其他的,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比來時安靜很多。金翡察覺到時以白心情不太好,她把車開到時以白家門口:“以白,到家了。”


    時以白往車窗外看了一眼,豪華的別墅建築在院門後若隱若現,車內充滿了草莓的香甜。


    “謝禮肅說得對,我沒有資格在今天慶祝生日。”在過於甜膩的空氣中,沉默許久的時以白,開口了。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無意識地摩挲著紮花束的地方,看起來更加讓人心疼。


    “十年前的今年……”摩挲花束的手動作加快:“我乘坐的車被一輛超速行駛的酒駕車迎麵撞上,我爸媽當場死亡。”


    他神情平靜地說起了十年前發生的事。


    實際上造成他爸媽死亡的,卻不是那輛酒駕車,而是旁邊一輛違規運輸的小貨車。


    他記得那天夜裏,下著雨夾雪,路很滑。


    西裝革履的爸爸開著車,他坐在副駕駛,妝容精致的媽媽,坐在駕駛座後麵的位置上。


    出門前,他們發現了他放在床頭的廚藝書,勃然大怒,出門後就開始訓斥他。


    時家的兒子,不能下廚,更不能喜歡下廚,傳出去會變成別人口中的笑話。


    他心不在焉地聽著,直到紅綠燈路口,一輛超速小車闖紅燈撞了過來。他看到他爸想也不想就開始打方向盤,讓他乘坐的副駕駛方向,承受那輛車的撞擊。


    可是他爸沒有想到,匆忙打方向盤,會撞到旁邊違規運輸的貨車。


    無數鋼筋建材砸落下來,隨後便是鋪天蓋地的痛。


    等他從醫院醒來,醫生告訴他,他的父母已經死亡,被鋼筋建材砸死的。


    那時候的他,痛得渾身痙攣,活著的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無盡折磨,無時無刻都在想,不如死了好。


    得知他痛覺高於普通人,醫生護士為了緩解他的痛苦,用盡了各種辦法。怕他對藥物產生依賴,護士有時候會放一些有趣的節目給他看。


    他在電視上,看到了十三歲的金翡。


    她穿著板板正正的校服,紮著高馬尾,代表本校跟其他學校進行知識競賽。


    她稚嫩的臉龐上,掛著自信的笑容,她是隊友的主心骨,隻要有她在,隊友們都能正常發揮。


    比賽結束後,記者采訪她,未來的理想是什麽?


    “長大以後,我要當一名偉大的科學家。”


    無數個孩子說過這句話,成年人也不會把小孩子的話當真,但是她的眼神格外認真。


    他相信她說的話。


    長大以後……


    他低頭看著因為疼痛顫抖不停的手臂,他想看看曾經自稱女王的小姑娘,長大以後會成為什麽樣子。


    “都過去了。”金翡猶豫了一下,伸手搭在時以白手臂上:“以白,都過去了。”


    她無法想象,年僅十九歲的時以白,親眼目睹親生父親在危急時刻,把他當作擋箭牌時的心情。


    更無法體會時以白醒來以後,發現父母已經死亡時,是何等的無助與難過。


    時以白沒有告訴金翡,當年他在電視上看到了她,更沒有告訴她,他是一個怕疼的男人。


    盡管,他想金翡心疼他,心疼到不忍心離開他的地步。


    這一刻,金翡的眼中隻有他,隻有對他的心疼與關心。


    “那不是你的錯,你可以過生日。”金翡解開安全帶,上半身前傾,離得時以白更近了一些:“其他人的話都是胡說八道,如果真有人罵你,那也是該罵我這個替你過生日的人。”


    “但我不怕他們罵。”金翡摘下一顆草莓:“來,吃點甜的。”


    心裏苦的時候,吃些甜的,未來會好起來的。


    “放心吃,這個草莓很幹淨。”金翡把草莓遞到時以白嘴邊:“啊,我喂你。”


    草莓尖,總是最甜的。


    “甜吧?”金翡朝他笑。


    時以白點頭,臉上有了些笑意。


    金翡偷偷鬆了口氣,時以白還是笑起來比較好看。


    “算了。”金翡重新係好安全帶:“我還是把車開進去,送你到家。”


    不親眼看著時以白坐在他家沙發上,她不放心。


    別墅大門緩緩打開,金翡把車開了進去。下車的時候,她走了兩步,把手遞給時以白:“你可以牽著我的袖子走。”


    “先說好啊。”金翡強調:“我這不是想占你便宜,是擔心你摔跤。”


    “嗯。”時以白伸出手,輕輕拽住了金翡外套袖子:“翡翡,謝謝你。”


    “不用客氣。”金翡走在前麵,小聲念叨:“本來過生日的人,應該吃碗長壽麵,可我不會下廚。”


    “我會做。”時以白看著走在前麵的金翡:“我來做,你陪我一起吃,好嗎?”


    金翡想說,哪有壽星公給客人做長壽麵吃的?


    可她回頭看到時以白眼中的期待,張開嘴說的卻是好。


    唉。


    不能怪她。


    主要是時以白太讓人心疼了,仿佛連拒絕他,都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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