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問,人是我殺的,我認罪!”楊嬸子渾身抖如篩糠,眼神卻很堅決。


    屋內嘩然,眾人沒想到楊婦竟然就這般認罪了。


    “動機為何?”李推官精神大振,連忙問道。


    “他……他輕薄與我,我不堪受辱,情急之下,便拎起硯台砸了下去。誰想他就這麽死了,我是失手!”


    楊嬸子說完便掩麵而泣,可眾人卻是震驚不已。


    “那祝田輕薄你?”李推官上下打量了一眼楊婦,這祝田可真是葷素不忌啊!


    “你說祝田輕薄你?那你天還未亮去祝田的齋舍作甚?你送上門去給他輕薄的?”張維突然嘲諷道。


    蘇軼昭看了一眼張維,不錯!這夫子還挺有腦子的。


    “是啊!祝田師兄家中雖無嬌妻,但貌美通房可不少,怎會?”


    曲流雲也覺得荒唐,還能有這種事兒?這說不通啊!


    “我與他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他?我知道說出來你們不信,可他對我存有非分之想,我不堪忍受,做下了錯事!”


    楊嬸子用袖子遮了臉,不肯抬眼看向眾人。


    蘇軼昭笑了,“你與他無冤無仇,可那女子卻是與他糾葛頗深。”


    她說完便指向一旁的食盒,道:“祝師兄一人可吃不了這麽多朝食,你解釋說他挑剔,可我看每一碟的分量也不少。隻怕是你知道有二人進食,因此才多備吧?”


    楊嬸子立刻抬頭,眼中滿是慌張,“不是!是我想偷嘴,因此多備了些。”


    “隻怕那女子與祝田師兄相識已久,更是常來這齋舍。輪到楊嬸子當值時,朝食花樣和量就會比平時多一些,這些隻需找其餘幹雜活的嬸子一問便知。”


    蘇軼昭不容楊嬸子狡辯,鼠妹打探到的就是一名年輕女子。


    李推官聞言又是一陣恍然大悟,他之前還真以為祝田如此奢侈呢!


    “人就是我殺的,你們將我捉去便是,何必再多問?我亦想保住名節,反正我孤苦伶仃一人,便是死也無憾了。”


    楊嬸子痛哭出聲,她猛然抬眼看向蘇軼昭,眼神中盛滿了哀求。


    蘇軼昭突然被對方那雙充滿絕望又祈求的眼神刺痛了內心,她沉默了,不知該不該繼續下去。


    齋舍內隻聞楊嬸子的痛哭聲,然而李推官也不是蠢笨之人,自然看出了端倪。


    “祝田怎會輕薄你,你在為誰隱瞞?若是再不從實招來,這衙門的刑罰,想必你是受不住的。”


    眼見楊婦還要狡辯,李推官即刻朝衙役道:“你去她家中查探,看是否還有其他人在。若有年輕女子,便帶去衙門問話。”


    這般幫著隱瞞,必定是與楊婦關係親密。


    楊婦果然慌了,她膝行幾步,上前一把拽住李推官的袍角,嚇得渾身都在顫抖。


    “大人!人是民婦所殺,大人便是將民婦千刀萬剮都是應當的。一命抵一命,民婦認罪,與旁人無關。”


    李推官皺眉,朝著一旁的衙役大喊,這拉拉扯扯的,傳出去有損他的威嚴。


    “還不快將人拉開?成何體統!”


    “娘!”突然一道嬌弱的女聲傳來,在場之人紛紛舉目看向抬腳跨入齋舍中的女子。


    蘇軼昭也立刻看了過去,隻見此女年方二八的模樣。


    雖著荊釵布裙,一味村妝,可眉目清麗,明眸皓齒,便是也有七分標誌。


    楊婦見著此女款款走來,不禁大驚失色。


    她尖叫出聲,“你來作甚?快回去!”


    說罷便一個箭步衝上前推搡那女子,那女子沒有反抗,反而一把抱住了楊婦。


    她雙目盈淚,麵上充滿了悲戚。


    “娘!我逃不過的,何必再掙紮呢?”


    “大人!此人乃是楊婦之女李萍兒,她在外麵說人是她殺的,卑職不敢做主,便將人帶了進來。”一名衙役上前朝著李推官稟報道。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傻呀?娘已經認罪了,你來幹什麽?不是讓你離開京城,你為何不聽話?”


    楊婦此刻再也忍不住,用力拍打著萍兒瘦弱的脊背,狀若癲狂,哭得撕心裂肺。


    在場眾人無不為之動容,不說旁的,便是這拳拳愛女之心,讓他們還是心有感觸的。


    此刻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楊婦母女身上,然而蘇軼昭卻轉頭看向了身後一人。


    隻見他雙目無神地望著母女二人,手卻緊握成拳。


    “來者何人?”李推官朝著李萍兒喝道。


    萍兒鬆開母親,鎮定地走到李推官麵前跪下。


    “民女李萍兒拜見大人!”


    蘇軼昭看著跪在地上的李萍兒,心中五味成雜。


    “你是楊婦之女?你為何說是你殺了祝田?”李推官眼神銳利,神情嚴肅地問道。


    李萍兒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冷聲道:“因為祝田該殺!”


    蘇軼昭看著李萍兒麵上鎮定自若,可那急促沉重的呼吸和顫抖的身子,足以昭示她內心其實並不平靜。


    看了山長一眼,蘇軼昭此刻承認,其實書院不許年輕女子入內,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其實事情的真相已經呼之欲出了,祝田的被殺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楊婦自從五年前夫君病逝之後,便與李萍兒相依為命。


    二人本是長天府人士,夫君病逝之後,族中欺負孤兒寡母,日子過得並不舒坦,於是便來了京城找份活計養活自己。


    楊婦來了京城到處做雜活,直到兩年前,尋著機會到處托關係才進了奉天書院做事。


    “母親因常年勞作,身子有損,幹重活頗感吃力。兩個月前,她隱疾發作,腰腹疼痛難忍。可她不想誤了活計,便強撐著去書院。”


    楊婦一把握住了閨女的手,使勁朝她搖頭,“不要說了!”


    “我不忍母親辛苦,便喬裝成仆婦,使了銀子給看守後山之人,混進齋舍幫著母親一起幹活。”


    隨著李萍兒的敘述,整個事件的脈絡逐漸清晰。


    李萍兒喬裝成仆婦並未引起學子們的注意,學子雞鳴而起,還要挑燈夜讀,讀書都十分刻苦,哪裏注意這麽多?一連兩日都未曾有人發現。


    可在第三日,楊婦輪換到祝田的齋舍幹活,卻叫祝田一眼就識破了李萍兒的喬裝。


    而祝田當日未曾揭穿,李萍兒自是不知祝田已然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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