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快要淩晨了,伍家的門鈴聲響了,“滴——”


    伍海鵬被門鈴吵醒,緩慢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坐在床邊打開了台燈,隨手抓起了床頭的一盒煙和打火機,火機的打火聲“咯噔”一下,台燈旁放著一支複古式的勃朗寧手槍,手槍的握把上有一顆碩大的狼頭,張著血盆大口,露出陰森牙齒,手槍旁是一張照片,他和一個女人,女人就是旁邊躺在被窩裏的妻子,夢瑤,她也被吵醒了,用手揉著惺鬆的睡眼,仍舊躺著,嘴裏含糊了一句,“海鵬,這麽晚了,是誰啊?”


    “估計是單位上的急事,我去看看。”


    伍海鵬穿著睡衣,嘴裏叼著煙,走到了門前,打開了房門。


    眼前站著兩個陌生人,一個像是海盜船長,一個像是懵懂的奶油小生。


    “你們,有事嗎?”


    “伍參謀家嗎?”


    “沒錯,我姓伍,是黑山市空戰旅的參謀,有事嗎?”


    “您好,我們是黑山市警察局的兩名……幹事……”


    “不,我們是警探。”


    “咳咳,方舟,別插話……對不起,方舟還小,不是很懂規矩。”


    “沒關係,現在年輕人都這樣,都喜歡那些英雄。”


    “聽說您也是英雄,不過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聽他們說我以為會像漫畫裏寫的那樣,有超能力什麽的……或者至少長得……應該有所不同……”


    “孩子,你說的那不是生活吧……還有,你們不會大半夜就是為了看看我長什麽樣吧,如果是的話,我可以睡覺了,我妻子還在等我。”說著,伍海鵬掐了煙,打了個哈欠。


    “不不不,當然不是,事情有點複雜,我們想向你打聽些情況,可以進去說嘛。”


    “好吧,既然是警察,城市裏你們說了算。”


    幾個人坐了下來,在較淺的光線下開始暢談,“怎麽稱呼你?”


    “他叫大胡子……”“一邊去,不過……大家確實這麽叫我。”


    “哦哦,有印象,那個英雄人物大胡子,我在報紙和新聞上經常看到你,警察局局長的得力幹將,黑山市的保衛者。”“得了吧,我和您比起來,可算不上英雄,誰不知道您,伍參謀,輻射區回來的戰士,真正的英雄。”


    “好了都別謙虛了,咱們進入話題吧。”


    “今晚……哦不,應該是昨晚……”大胡子掏出了手表看了一眼,已經過去四分鍾了,“昨晚十點左右,解放路街口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輛卡車撞上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司機當場斃命,卡車司機逃逸,車牌是假的,目前沒有情況,據檢察,死者二十七歲,男,身高一米八二,是個可憐的家夥……死的很慘……”


    “那你應該去出租車公司查人,而不是我。”


    “請聽我們說完,我們在他口袋裏發現了這個……”說著,方舟遞過了塑料袋,伍海鵬眼前一亮,熟悉的東西在他腦海裏一閃而過,“我想你們可能認識,如果可以確認身份,再好不過。”


    “死者……有沒有什麽特征……”


    “額,死者留著暗紅色頭發,帶著眼鏡,我們還在他身上發現了一把刀和一架弓弩。”


    “真的是他……”說著,伍海鵬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顯得很沮喪,“這麽說,你們認識?”“沒錯,我們一起在輻射區裏呆過一段日子,我們一起並肩作戰過。”


    “那麽,他叫什麽?有什麽信息可以提供嗎?”


    “真實名字我不知道,他也沒提起過,曾經是名醫生,不過那是很久以前了,我們叫他刀匠,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除了我們是……現在……”


    “很抱歉告訴您這些,我想我們還是先走了,這個您留下吧,屍體我們先放在法醫那裏。”說著,大胡子起身順便抓起了方舟,“沒關係。”


    “再見,節哀順變,伍參……”


    “再見……”


    門被緊緊地合上了,兵長緩慢地走回到臥室裏,坐了下來,手裏握著塑料袋,塑料袋裏裝著那枚姓名牌。


    “大胡子,這些人都好奇怪,聽他說的,沒有家人,沒有朋友,生活有多無聊。”


    “是啊,誰知道呢,一群怪物。”


    大胡子和方舟穿梭著街道,走進了小巷子,小巷子肮髒風化的牆壁上用噴漆圖畫著猩紅的大字,誰來安葬守墓人?


    淺淺的台燈下,兵長坐在床前,光線投在了他的臉上,投在了額頭的那條刀疤上,他看了看一側還在熟睡的夢瑤,她穿著玫紅色的睡衣,寬鬆的衣物依舊無法遮蓋她婀娜的身姿,披肩的長發蓋著自己的側臉,她就躺在那裏,甜美地睡著,兵長抬頭注視著衣架,注視著那套掛滿了榮譽的中校軍官服,眼裏泛著淚光,喉嚨低吟著,嘴裏默語著。


    “刀匠,這次玩笑開大了吧。”


    兵長突然站了起來,走出了臥室,奔向客廳,他需要再來一支煙,但他不想影響到床上的夢瑤。


    他關了臥室的燈,走到了客廳,拉開了窗簾,佇立在窗前,凝視著眼下的城市,一個充滿了安全、和平卻又空洞的城市。


    眼前霓虹燈下的城市,雖然是在午夜卻仍充斥著喧囂,各種人樂此不疲地工作奮鬥著,為了美好的明天。


    城市相對於他曾經去過的其他地方,再安全不過,但卻充滿了冷漠。


    冷漠,讓人不寒而栗。


    最終帶走了刀匠。


    早晨樓上那對夫妻的吵鬧聲打擾了我的休息,晚上出門的時候在巷子口地麵上發現了一條死狗和一攤子血。


    這個城市不待見我,我算不上它的一員,雖然我努力地迎合著它。


    我風衣的第一個扣子又壞掉了,我懶得縫上了。


    因為丹妮走了,我感覺形象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意義了。


    我走在喧囂的街道上,看著眼前的一切,形形色色的人,午夜中那些不同的身影,我習慣了白天睡覺,晚上出來活動,就像輻射區裏的那些怪物一樣。


    在裏麵呆多了,也許我就真的變成了怪物。


    我的靴子上沾滿了泥土,我的麵具上勾勒著陰森的牙齒,我的發帶上刻著我的靈魂,我的雙手上遺留著血腥味。


    我是誰?


    核戰爭爆發之前,我有個名字,生來就有的名字,和這些來來往往的人一樣,不過那不過就是個稱呼我的東西,現在,我有一個化名,和以前一樣,讓別人用來稱呼我,夏先生。


    在這期間,我還有一個名字,一個我最喜歡卻遭人唾棄的名字。


    暗沙。


    很多人知道這個名字,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個是我的名字,我也不希望他們知道。


    在輻射區,我是英雄,在這裏,我是異類,是怪物。


    也許我得找點事做,真心地去適應這裏的生活,畢竟輻射區的時光不再了,比如做個服務員,或者出租車司機什麽的。


    哦,對了出租車司機,我不得不提起個家夥,刀匠,這小子還幹起了這個,說實話,過去我煩透了這小子,現在居然還有點想,我自己都覺得好笑。


    我們在輻射區一起戰鬥過,那時候我們並肩作戰,相互掩護,拯救那些核戰爭下無辜的人民,後來,一些所謂的專家,還有什麽人道主義者出來站隊,說我們是魔鬼,塗炭生靈,蔑視生命。


    這些言論就像冷笑話,看似極有道理,實際荒誕可笑。


    算了,說這麽多幹嘛,末日巡邏隊已經是過去了,哦,對的,巡邏隊,我是其中的一員,曾經很榮幸,現在很糟糕。


    說實話,街道上我見得太多了,那些少年,吸著煙,打著耳釘,穿著裸露的衣服,他們追隨著那些階級主義的毒瘤,甘願做搖頭丸和低俗文化的臭蟲,他們不知道,末日就快到了,他們還自以為樂觀地消費自己的生命,還以為救世主會拯救他們,真是愚蠢,又可憐。


    我見過更糟的,但是,沒這麽複雜,因為我可以輕鬆解決掉,不用把頭縮起來躲在暗處。


    也許,丹妮離開我是對的,今天說到丹妮有點多,是啊,太多了。


    說實話,想她,真的。


    抱怨的夠多了,唉,買點東西吃吧,餓了。


    暗沙擠過了街上的人群,從那些肥肥胖胖的大肚子旁邊擠過,從那些吐著煙圈哼著肮髒語言的同齡人旁邊擠過,從那些袒胸露乳擦著胭脂的女人旁邊擠過,終於擠到了餐館門口,那是一家叫好哥倆的快餐店,客人絡繹不絕,生意在午夜也同樣很好。


    快餐店門口的牆上用紅漆寫著幾個大字。


    誰來安葬守墓人?


    他點了一個漢堡和一杯可樂,典型的西方人吃法,但這個時候,是吃不到中餐了,隻能吃點這些了,說實話,同樣的錢,西餐吃不飽。


    暗沙找到一個角落裏坐了下來,開始享受早餐,對,早餐。


    西餐,漢堡,可樂,輻射區的台球廳裏,那是2020年3月23日,那天星期一,下午一點左右,我們在台球廳裏,吃西餐。


    一輛經過改裝的突擊車停在了一家台球廳門口,暗沙眼睛注視著目標,瞄準,右手推動了球杆,白球撞擊著目標,筆直地進入了球洞內,“你這小子,厲害了。”兵長坐在一側手裏拄著球杆點點頭,“大哥,天天玩,再練不出來那是真完蛋了,哈哈。”“也是啊,放在以前都可以參加世錦賽了。”“哈哈,服務員?怎麽還沒好,我餓了!”暗沙衝著後廚房喊了一句,廚房裏,刀匠看著手表計算著時間,油鍋裏沸沸騰騰地炸著食物,“急啥啊?要不然你來,你還真以為我是廚師啊?”


    “我的大廚,快點吧,我也餓了。”“得嘞,大哥,馬上就好。”


    “你看看這小子,就會巴結大哥,你還有個兄弟餓著呢。”“哦,是嗎?大哥,我怎麽記得咱們隻有哥仨啊,這小子誰啊,貴姓啊?”刀匠端著食物從後廚走了出來,挑著眉毛和兵長說了一句,“哈哈,你們倆啊,別廢話了,吃完來一杆,我看看誰長進大?”


    “那我不得把這小子打哭了?”暗沙把食物塞進嘴裏笑著說。


    “這小子就口氣大,你給我吐出來,別吃了。”刀匠喊了一句。


    “嗬……”說著,暗沙一把端起食物躲到了門口,“大哥,你就看看,什麽玩意?吃我的嘴上還硬。”“小弟,回來吧,沒人搶啊。”兵長笑著說,“別的,這得勁。”暗沙一邊吃一邊看著門外荒涼的街道。


    手裏的漢堡,杯子裏的可樂,暗沙緩過神來,被旁邊一段對話打斷了思緒。


    另一側的桌子坐著一對雙胞胎兄弟,兄弟倆都是午夜工作者,一個是這家快餐店的老板,另一個是一家歌廳的前台經理。


    “哥,這個時候,《開拓者報》來了吧?”


    “嗯,就能知道又有什麽新鮮事了。”


    “新鮮事?現在的報紙上什麽也沒有,除了那個穿著鬥篷拯救世界的什麽保衛者漫畫,就是養生財經之道,一點有意義的東西都沒有。”


    “是啊,沒辦法,年輕人喜歡。”


    “唉,也是啊,也不知道記者怎麽了?”


    “記者沒變,大眾的口味變了……就像你歌廳裏的客人現在去那裏還是為了唱歌嗎?不就是為了……”


    “那些女人……”


    暗沙囫圇吞棗一樣吃完手裏的食物,快步走出了快餐店,還順手拿走了一份《開拓者報》。


    “走好,夏先生……”剛才說話的老板站了起來問候了一句暗沙,暗沙沒理會,“哥,這個人有點奇怪啊。”“是啊,街上現在到處都是怪人,就像輻射區裏的怪物一樣,午夜捕食。”


    “但願那些家夥不會出現在這裏,我得走了,前台估計還有賬目,哥,注意安全。”“你也是,自己多注意。”


    暗沙走到了門口,和兩名警探撞了個正著,險些把方舟撞倒在地。


    “嘿,哥們,走路要看路啊,怎麽……”


    “人家都走遠了,別罵了,快點吃點什麽回局裏了。”


    “大胡子,你看到了嗎?他戴著什麽東西,誰沒事會這樣?一定是個變態。”


    “你有時間分析這個路人,還不如查查那個卡車司機是誰。”


    “算了吧,現在還是好好吃飯,回局裏的吧,這個午夜我見到的怪物太多了。”


    “是啊,這個時候可不止是兩個孤膽英雄調查的時間。”


    “午夜時分,各種人都出來了。”


    “不知道輻射區裏的午夜是什麽樣子?”


    方舟坐在了位子上,要了一份《開拓者報》,津津有味地翻看著。


    報紙的頭條就是關於保衛者的故事,一個在過去拯救了世界核危機的超級英雄。


    輻射區裏,午夜是安靜的,是死靜的,你隻管睡覺做個美夢,永遠不會是忙忙碌碌,喧喧鬧鬧的,因為,沒人會在那個時候出門。


    不過有一次,我們還真幹過,為了一次救援。


    救援,對,曾經的我或者我們可是救了不少人,我們是拯救者,做著其他人不敢做的事,做著我們視為榮譽和生命的事。


    我們是巡邏隊,一年前該死的白人和那些沙漠裏穿著袍子的人引燃了核戰爭,我們和小島上的家夥們也加入了戰鬥,一張地圖遭受了千萬枚核彈的打擊。


    爆炸隻是一瞬間,死亡並不痛苦,核輻射卻是最糟糕的存在。


    有的人變異了,我僥幸存活,和這裏的人一樣,但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其實我已經變異了,或者說走在了變異的路上。


    那些變異人吃人喝血,野蠻暴力,理智會被時間一點點吞沒。


    它們皮膚慘白,沒有毛發,血管暴露在外麵,還有日盲症,所以晚上才出來捕食活動,其實,除了長相和習性,現在的我和它們太像了,都是怪物。


    黑山市,這個城市,是個安全區,安全區還有很多,都在北方山區附近,因為變異人架不住山裏的氣候,它們不會增減衣物。


    剩下的城市都是輻射區,整個南方都是。


    搜救幸存者,在輻射區扮演收容者的角色,這就是我的工作,一年結束的工作,雖然懷念著過去,厭惡著現在這個讓我沒有歸屬感和穩定感的安全區,但是我仍要試著努力去適應,在這裏,找找新的生活,畢竟他們都在這麽做,我說過了,刀匠就在做司機開始重生,兵長的日子更加舒服,我也不想放棄。


    總之,永不放棄。


    話說今天那家漢堡做的不怎麽樣,遠遠不如從前了,可能是那老小子隻顧著和小弟聊天,做得也不用心,上一次吃到這麽糟的東西還是在輻射區的台球廳裏吃刀匠做的,那真是糟透了,手藝可以說是我見過最爛的了,哎,不對,我怎麽又提起了刀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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