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葉筱,今年十七,是草原上的一名醫生,不敢說醫術多精,但至少草原上沒有我看不了的病。


    娘說,天下間最讓人開心的事有兩件,一是發現新奇的藥草,二是遇見命中注定的男人。


    那時的我剛滿十歲,跟著娘在這大草原上懸壺濟世,完善祖上傳下來的一本醫書,見到的都是草原上那些粗獷的漢子,當時我想,要是天下男人都這個樣,那第二件讓人開心的事恐怕是與我無緣了。


    直到娘去世,我十七歲,額爾古納河旁,尋找龍須河草。


    聽說,草原上“叕”打仗了,我得多收集點藥草,每次戰爭後都要有不少人負傷,這龍須河草專治外傷,要是發現了,那可得多采點。


    但是我還沒下河,就看見一塊爛木頭從上遊漂了過來,木頭上還趴著個人個人,身上插滿了箭矢,不知是死是活。


    死活都不關我事,反正撈上來就對了,要是死了就埋掉,要是還有氣兒就救一救,娘當初就是這麽辦的。


    ……


    我叫李淵,乃是大唐帝王。


    父皇最大的遺願就是沒能在有生之年收複草原,於是,他把這遺願托付給了我。


    當時的我年輕氣盛,在南方打了幾場勝仗,平複了前朝最後的餘孽,我按照兵書上,借山地之勢,木雷滾石,火羽焚林,幾次以少勝多,一眾大將軍都說我用兵如神,得武侯天助,那年我剛滿十九。


    於是,在日益膨脹的野心的催促下,我決定禦駕親征,出兵草原,完成父皇遺願。


    將軍說,草原不比內陸,許多兵書上的兵法都用不了,勸我莫要急功近利,可我沒聽。


    不聽長者勸言,狂妄自大的代價,就是全軍覆沒,投河身亡。


    ……


    這男人傷的好重,他究竟遭遇了什麽?不僅僅是箭傷,還有一些奇怪的傷痕,我記得娘說過,這些傷痕叫“酷刑”,醫書上有記載。雖然看上去有些傷已經被治好了,但實際上卻留下了隱疾,如今新傷舊傷疊在一起,這男人怕是有危險了,我也隻能盡力試一試。


    ……


    似乎有人在脫我衣服,是草原人嗎?難道我被俘虜了?真是恥辱!


    但不知為何,我有些慶幸,慶幸我還活著。


    活著是最大的本錢,這一點在我當初爭奪太子之位的時候便領悟到了。


    ……


    那些草原人來了,我認得他,他是契丹首領的兒子,帶著一群族裏的勇士來到我小帳篷前。


    不知是因為趕路太急的原因還是其他的什麽,他紅著臉問我看沒看見一個異族裝束的男人逃到這邊,我說沒看見。


    好在祖上在這草原上積累了一些聲望,他們沒有搜查我的帳篷,也對,在他們口中,我們家的人是草原上的“神”,部落首領們都希望我能在他們的領地常駐。


    ……


    帳篷裏沒人,但是帳篷外好像圍滿了人,我身上紮著繃帶,不能動彈半分,也不能發出聲音,全身上下能動的好像隻有眼睛。


    狼狽,真是狼狽。


    那些哥哥們對我用過的刑罰積累下的舊傷貌似也複發了,禦醫說,一旦這傷複發,怕是就沒得救了,看來我還是要死了,死在這草原上。


    真不甘啊,我還沒……


    ……


    那男人醒了,但是不能動,隻是用眼睛看著我,臉上毫無表情。


    他的眼睛好漂亮,一隻湖藍色,一隻金黃色,臉型也比草原上的人圓潤很多,眼睛像是鷹隼那樣淩厲,鼻梁高挺,但又不像草原人那樣過於突出,眉毛不粗不細,不輕不濃,一切都剛剛好。


    草原外的男人都是這樣嗎?


    ……


    帳篷外的那群人走了,為什麽?他們為什麽給我治病?為什麽不把我關進囚籠或是殺了我?他們要用我做人質嗎?


    進來了一個女孩兒,身上彌漫著藥草的味道,小麥色的頭發與淡棕色的瞳孔,看到我醒了有些不知所措,長得到是清秀,模樣介於漢人與草原人之間,看樣子是個混血,素綠的衣裙好像大草原上的精靈。


    ……


    他不能說話,什麽也幹不了,所以我得照顧他的飲食還有……起居……


    娘說,醫者父母心,我就委屈一下,當一次他媽媽吧。


    ……


    她不是草原人。


    至少不是站在草原人那邊的。


    這讓我鬆了口氣,看她帳篷裏堆積的藥草和地上的竹婁,我猜她是一名醫生。


    醫者父母心,她看我不能動,於是便照顧我的飲食和……起居……


    她看上去比我還小兩歲,但是看向我的目光總是帶著一絲長者才有的慈愛,我是第一次在除了母後之外的人眼睛裏見到這種目光,寬容、且無私。


    ……


    十多天了,他總算是放鬆了一些,還記得第一次與他對視,給我的感覺好像床上躺著的不是一個受傷的人人,而是一頭受傷的猛獸,警覺、攻擊性極強、且無助,這男人用獅子的氣勢掩飾自己,但在他眼神中,我看到的是一隻被人踢了屁股的小狗。


    昨天外出時居然發現一株“涅槃花”,這可是好東西,醫術上說涅槃花能生死人肉白骨,是生於天上的仙草,雖然有些誇張,但無疑是一劑良藥,剛好適合他的病情,不過,這麽漂亮的花兒,用來當藥材還是有點可惜了。


    ……


    她今天回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株奇怪的花朵,花兒生有九瓣,顏色為霞紅,我從沒看到過如此美麗的花朵。


    她拿著花兒,哼著歌,看上去很開心,我以為她會把花兒別在頭上,誰知她卻把花骨朵摘下來,碾碎了,和穀子熬成一碗藥粥喂給我。


    我分明透過她的眼神裏看到,她其實是想留下那朵花兒的。


    ……


    吃啊,別看找我,是粥太燙了嗎?我給你吹吹。


    ……


    她吹粥的樣子很可愛,讓我想起了很多事,小時候生病時,母親喂我吃粥,也是這樣的情景。


    我又想起了父皇臨終前跟我說的那些話。


    淵兒,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一道傷疤,可這是作為太子的代價,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母親還是死的太早了,這讓你感情方麵一直有所缺失,一個合格的君主首先就是要有情,無情之君隻能是暴君。


    你可知道,人這一生,有兩件樂事,一,是開疆擴土,建國安邦,看著自己的子民安居樂業,心中也會有一股自豪感。


    二呢,就是遇到自己真心喜歡的女人,她不一定是天下間最漂亮的,但她一定是那個能……治愈你內心的人。


    當時的我不以為意,我有很多妃子,哪個不傾國傾城?妖嬈嫵媚的有,清純甜美的有,能歌善舞才藝雙全的也有。


    但現在看來,她們都不及這個能為我吹粥,顧我起居的女孩兒,她不是天下間最漂亮的,但卻是那個最能治愈我的人,不論是身,還是心。


    今日,我吃了你一朵漂亮的花兒,等我傷好了,還你一座禦花園。


    ……


    涅槃草果然厲害,他服下的第二日就能動了,雖然隻能活動一下關節,但藥力還沒有被完全消化,等下再配一點輔藥,一個月內,我就能治好他。


    他能說話了,不知是因為身子虛弱還是什麽,他的聲音很輕,很柔,跟草原上的男人完全不同。


    他給我講草原外的趣事,告訴我他家裏有座書閣,書閣裏麵有很多醫書,多少本來著?嗯……反正兩隻手數不過來!


    他還告訴我他認識很多厲害的醫生,如果我有興趣,可以介紹給我認識,但前提是我跟著他一起離開這裏。


    離開草原。


    離開這個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埋葬著我娘親遺骨的地方。


    忽然想起娘親臨終前說的那句話。


    筱兒,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你心儀的男人,一定要抓住他,別讓他跑了,即使他要帶你離開草原,即使……他要把你關起來,關在他的花園裏,到時候你不要逃跑,安心跟他過一輩子,不然後悔的隻能是你自己。


    看著他的鴛鴦眼,我忽然又想到娘說的那兩件最讓人開心的事中的第二條,遇到心儀的男人,我還以為這件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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