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媽媽不知道她怎麽忽然就轉了話題,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回道:“是,皇後娘娘一直掛心四姑娘的情況。”


    齊氏便輕笑了一聲,這是這笑意太過於淺淡,眼底更是毫無波動,“你瞧瞧,她哪裏還輪得到我來關心,連皇後娘娘都要時時過問呢!”


    梁媽媽不敢接話了,心裏卻想著今天謝淑華的病著實有些蹊蹺。


    三姑娘的身體有些弱,時不時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常見,但哪一回不是鬧得整個頤和堂都忙忙亂亂的


    這竟然病了好幾日都沒吭聲,偏偏太太要去看四姑娘就撞見了。


    梁媽媽跟謝頌華私底下沒有打過什麽交道,但是瞧著如今府裏不管是精於算計的大太太,還是一向溫柔和氣的三太太以及外頭的姑太太,都能與四姑娘相處得不錯,那至少說明,四姑娘人本身性子就還算不錯。


    更何況,她們這些底下人冷眼瞧著,如今幾個姑娘走在一起,四姑娘身上哪裏還有半分土氣與小門小戶的小家子氣


    平日裏那落落大方的態度,堅定自信的目光,一分不差的規矩禮儀,甚至有時候比當嫡出大小姐養出的的謝淑華還要氣派兩分。


    就這麽一個姑娘,明明是親生的女兒,怎麽就鬧成了這樣!


    她自然知道齊氏與謝淑華的感情,比一般的母女更要好幾分。


    她雖然是齊氏的兩個陪嫁大丫鬟之一,可在孫媽媽離開之前,始終被壓了一頭,裏頭許多細枝末節也不甚清楚。


    她忽然想起三姑娘八歲時候的事情來,那時候是別人送了老爺一個瘦馬。


    老爺推辭不過,便帶回來了,誰知那瘦馬果真有些手段,竟然勾得老爺真在她屋子裏歇了好些天,太太心裏不舒服卻也無可奈何。


    哪知三姑娘年紀小,隻瞧著那瘦馬好看,便往人家屋子裏去玩,也不知道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在玩什麽,老爺回來聽說了此事,便也興致盎然地去看,誰知就正好看到姑娘被那瘦馬從秋千上推下來,把膝蓋給磕破了。


    自此那瘦馬便失了寵,沒有寵愛的女人在這樣的後院裏,哪裏還有活路


    最後自己買通了看門的,半夜溜走了,還有說是偷偷結識了相好的,約定了一起私奔了。


    老爺發了好大一通氣,但橫豎那個瘦馬是沒了。


    當時梁媽媽就覺得有些奇怪,那既然是專門培養出來給大戶人家做後院玩意兒的,怎麽會那般想不開,去為難一個孩子還是正房的女兒


    後來三姑娘漸漸長大,常常與太太在一起聊一些母女之間的私密話,太太的手段竟也漸漸高明起來。


    那些不安分的姬妾們一個個的都被打壓了,她又常聽孫媽媽說起,三姑娘著實聰明雲雲,才隱約明白了這裏頭的緣由。


    可回頭想想,那會兒謝淑華到底還隻有八歲啊!


    這三姑娘或許身體底子一向柔弱,可性子卻絕不是柔弱的人,竟還能被四姑娘欺負成這樣


    梁媽媽在心底歎氣,卻又無可奈何,疏不間親,她若是說多了,反倒禍及自身。


    良久,齊氏忽然坐了起來,“不行,我還是寫個帖子去宮裏,看看能不能入宮一趟,娘娘這般看重,謝頌華如今病著不好起身,我這個做母親的總該有所表示。”


    梁媽媽剛點頭,大丫鬟明月就走了進來,“夢坡居裏來話,今兒宮裏頭來問的信兒,老爺已經親自寫了折子向聖上致謝了,讓太太不必再多致意。”


    齊氏的動作猛然一頓,滿臉驚訝,“老爺給聖上寫了折子”


    這事兒很快府裏人就都知道了,謝頌華等跟前沒人了,才問玉如琢,“這是怎麽說”


    “看來你父親還有三分警覺。”玉如琢的聲音一如平常的閑適,他敲了敲謝頌華麵前的桌麵,“歪了。”


    謝頌華連忙將筆放回了筆架,“算了,手上到底沒力氣,這般練也沒什麽效果。”


    然後就聽到了玉如琢的一聲輕笑,自己就有些不好意思。


    她今兒已經感覺自己好多了,便想著堅持了許久的功課斷了這麽長時間也該撿起來,玉如琢勸她好了再練,她偏不聽。


    結果寫得這半張紙的字不但個個輕浮無力,她自己也逼出了一頭的汗。


    一件毯子落到了謝頌華的腿上,等她蓋好了,麵前又多了一盞茶。


    雖然知道是玉如琢在動,可看不見他人,隻見東西在漂移,這感覺還是有幾分玄妙。


    “你方才說我父親警覺是什麽意思”


    “國師出關,新炮製了一盒仙丹,聖上服用後,感覺甚好,甚至又封了兩位美人。”


    他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麽一句,謝頌華疑惑不解,“什麽意思”


    “太子與三皇子對你們家勢在必得,說到底是那所謂的天鳳命格,但是說到天命,這天底下,誰才是真的天命所歸”


    謝頌華就是再笨也明白了這裏頭的關鍵,“你的意思是,聖上並不樂意看到太子或三皇子為了那所謂的天鳳命格,娶我們家的姑娘”


    這其實並不難想,任何一位皇帝,都不願意看著自己的兒子雄心勃勃地打算取代自己。


    但是皇子們終究會長大,為了江山社稷,也必須要培養儲君的能力,卻又要提防羽翼漸豐的儲君危及自身權威。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培養一個競爭對手,養蠱似的讓他們互相磨礪,等最後老皇帝感覺自己身體不行了,便選一個作為下任儲君,至於另一個或者另外的許多個,在新帝繼任之前,由老皇帝剪除幹淨。


    這樣的事情,曆史上發生了多回。


    眼下朝廷上的站隊也不過是因為覺得聖上聖體違和,這場戰爭即將到高峰以致終點。


    太子雖為中宮正統,可一來皇後是繼後,二來太子的能力也實在平庸,這麽多年,漂亮的事情沒辦過兩件。


    而三皇子又著實優秀,高家的勢力如今也不容小覷,若是撇除太子那一層嫡子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競爭得過三皇子。


    可聖上能容忍兩個兒子競爭,卻不能容忍,他們眼下在自己還沒有過世的時候,就將天命往身上攬。


    簡而言之,犯了忌諱。


    謝頌華倒是有些鬆了口氣,“這麽說來,我這婚事還早得很,想辦法與我父親說一說,或許,我還真能尋個普通人嫁了,隻要將那烈火烹油似的謠傳壓下去。”


    誰知玉如琢卻淡淡地來了一句,“你倒是想得美。”


    語氣裏分明是否定她這話的意思,謝頌華不解,“有什麽不對嗎”


    “你自己再往深處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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