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心神不寧,馬車停下之時知荷叫了我數遍,我都像是沒有聽到。


    這是我第一次瀏覽勒長風府邸,也不知他是否喜歡海棠花,總之諾大的府裏種滿了海棠花,紅的,粉色都有,藍色的也不少,簇擁在一塊兒爭相鬥豔。


    這已是申時了,知荷扶著我回屋,端來一碗湯藥。這段時日我湯藥從未斷過,所以我也沒多想,一口喝了個精光。知荷遞給我一顆蜜餞:“姑娘,你就好好睡一覺吧,醒來什麽事都沒了。”


    我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麽,隻覺得頭一陣陣暈眩,感知在離我一點點遠去。


    我是被馬車顛簸醒的,睜開眼睛我便躺在顧修懷裏。我的頭腦還有些昏沉,好大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醒了?”顧修問我:“哪裏不舒服?”


    “頭有些疼。”他幫我揉揉太陽穴:“好點了嗎?”


    我點點頭:“這是哪裏?”


    “苗疆街市。”


    我愣了:“我們,出宮了?”


    顧修笑著點我額頭:“對啊,我要帶你回郅國,永遠離開苗疆,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


    我心裏湧起無限高興和激動,沒想到顧修真的救我出來了。雖然我不清楚他是怎麽識破勒長風陰謀,又如何將我就出來的,但我現在也不想想這麽多了,我隻知道我要離開苗疆,永遠的離開勒長風。


    “我娘和大哥呢?他們出來了嗎?”


    顧修沉了沉眼睛,我的笑意一點點淡下去。我還沒來得及問顧修,便聽得身後傳來一陣陣沉重的馬蹄聲。我心裏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預感,我怕是勒長風察覺我逃出府裏,帶人追上來了。


    “不要怕,沒事的。”顧修摟住我,又吩咐策馬的人:“加快,快點。”


    事實證明我真的猜對了,後麵而來的人真的是勒長風。馬車突然加快,我被顛簸的左搖右擺,宴會上吃的那一點點食物都吐出來了,隻覺胃裏一陣翻滾。


    “王爺,城門要關上了。”策馬的人探過頭,正是顧修今日帶來的那位壯漢。


    “這麽快。”顧修眉頭緊鎖:“你隻管使馬,一定要衝出去。”


    壯漢搖頭,進來半個身子猛然將顧修從我身邊拉出去:“對不住了,王爺,這次我不能聽你的。”


    顧修使勁全力掙紮,甚至打了壯漢胸口一拳,奈何那人太強壯了,即便口吐鮮血也沒鬆開分毫。我就眼睜睜看著顧修從我身邊離開,淡然的,就像那日晚上我與顧修同在京城玩,他說要幫我買糖葫蘆一樣跑出去。


    我被勒長風摔在馬背上,一路在眾目睽睽之下帶回府裏。他很憤怒,捏著我腰的手恨不得把我生生掐斷。


    那夜,寒風刺骨,星辰萬裏,月亮高照,是個出去賞雪的好日子。我兒時便很喜歡亮白亮白的雪花,覺得那晶瑩剔透的東西是最純粹的。我會堆雪人,打雪仗,在不算高的山上滑雪。弄髒了衣服回家會被娘訓斥,我和大哥乖乖挨板子,嘴裏一口一個不會了,明日會繼續玩。


    我的淚哭濕了白玉枕頭,喊了一夜嗓子也啞了,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哪裏都疼。勒長風就躺在我的身旁,一隻手玩弄我的發絲。我早就醒了,隻是不想睜開眼睛,不想麵對殘忍的現世。


    他的手又在撫摸我的肩膀,像是一條吐著蛇信子的毒蛇,讓我懼怕。從前我最怕蟒蛇,覺得拿東西又亮又惡心,現在我最怕的卻是勒長風,他比毒蛇還要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得勒長風在我耳邊說:“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你想裝睡就繼續。”


    我睜開眼,兩行淚在我眼裏流出:“勒長風,你太殘忍了。”


    勒長風輕輕的說:“我說過了,隻要你肯好好在我身邊待著,我會好好待你,待你娘,待你大哥。可你偏偏挑戰我的底線,跟著顧修走,都不願在我身邊待著。”


    他突然用力捏住我的下顎:“你以為顧修就是什麽好人嗎,你問過他為什麽我會在京城遇見你,又問過他我是否與他相識,乃至這次,你是否又問過他為何他會識破我的陰謀,毫發無損的帶你離開。這些,你問過嗎?”


    我不想聽,我不想聽勒長風在說什麽。我掙開他的鉗製,捂住耳朵隔絕他的聲音。顧修現在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不允許,也不可以將這最後一個期許毀滅。


    “聽著,我告訴你,你和我的事,甚至是我要殺你爹,他從頭至尾都知道。自然,其中也少不了他的參與,不然你怎麽會輕易愛上我。”


    “別說了,我不想聽,不想聽。”內心最後一處高牆土崩瓦解,我崩潰了。


    原來,顧修也是跟勒長風一夥的,難怪京城一行,消失多年的勒長風突然出現,並且與我相識。一向進水不犯河水的江湖與京城,皇帝會突然納我為妃,勒長風又會在我無助之時對我表明心意,原來,這一切都是顧修和勒長風算計好了的。難怪他可以在苗疆大殿全身而退,都是一夥的啊。


    勒長風摸著我的頭發:“所以啊,我才是那個真正可以救你出苦海的男人,除了我,誰都不是你的依靠。”


    太累了,我這一覺睡了三天。這三天知荷一直未出現,她的妹妹從未來過,伺候我的丫鬟換了一個,名為知珂,是個極為冷淡的姑娘。我不禁奇怪知荷兩姐妹去哪兒了,按理說勒長風不會輕易換人才是。


    勒長風每晚都會在我這裏入睡,我和他同床不同被,晚上各睡各的,他也答應我每天都可以去看我娘,最多待一個時辰。今兒外麵下了大雪,勒長風進來時身上染了不少還未化去的白雪,靴子上也是。


    “這幾日突降大雪,外麵太冷了,你還是別出去的好。”勒長風邊走邊說。


    他在我的一側坐下,看我眼前糕點盤子:“上次你說吃不慣苗疆甜品,這可是我專程從郅國帶來的秋水芙蓉糕,怎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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