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郡治所臨朐城。


    炎奴壓製氣息,收回龍馬,背負長槍走向城門。


    隻見城門外的莊子,稻苗遍地,水土豐腴。


    自從禿發氏滅亡以來,原本被胡蠻摧殘的陰霾,一掃而空。


    大路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已經恢複了商貿流通,非常的繁華。


    至於妖國之劫,也沒有影響到這裏,滿青州都在鬧妖怪,這裏卻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城門口更是車水馬龍,百姓們大包小車,運送著糧食和鄉貨,似乎是進城出售,可見農家織戶產出不小。


    可是炎奴所過之處,卻見百姓還是麵黃肌瘦,衣衫襤褸。


    難道糧食如此富裕下,竟然還吃不飽飯嗎?


    “刺史府旁有一座花園,據我所知,金角就在那花園中……”朱金剛低聲道。


    炎奴眺望城中心處,那裏果然有一處大花園,不少勞工佝僂著身子,在武者的監工下運送材料,搬運裝點。


    顯然花園還未建成,但也已經極盡奢華,凸顯瑰麗。


    眾人細看花園,那樓閣優雅,雕龍畫棟,碧水流光,繁花似錦,比之當初華縣張家的豪宅,不知奢華多少。


    “完全感應不到你說的洞府啊。”幾名仙人都無措了,他們明知道金角大妖在此,可卻找不到。


    明知道其洞府隱藏在花園中,可卻不知道如何開啟。


    “也罷,先入城再說。”張辟疆說道。


    炎奴領頭走入城中,隻有一群兵丁武官,在城門口攔截收稅。


    除了人頭稅以外,竟然還要交一種‘扶戲稅’。


    “這是啥?”炎奴不解。


    兵丁鄙夷道:“扶戲都不知?此乃傳自上古聖祖伏羲氏之道,為護國庇民之法!”


    好家夥,張口就是聖祖伏羲,瞬間把炎奴乃至幾位仙人都鎮住了。


    倒是黃半雲昔日遊曆江湖,又曾在底層當官,略一思考,恍然道:“可是那祓禊儀式?”


    “每年於上巳日,祭禮於水濱,洗濯去垢,消除不祥的‘除惡之祭’?”


    兵丁頷首:“你知道便好,然而現在不是一年一祭了。”


    “青州到處鬧妖怪,咱這臨朐城,妖怪卻不敢踏入寸土,你可知為何?”


    “隻因刺史大人改進祭神之法,又稱扶鸞請仙,可依法請神上身,示人吉凶,除惡祈福。”


    “城中命官名士,多行此道,三日一小祭,七日一大祭,方得保佑一方水土,令妖魔無存,宵小震懼,國泰民安。”


    “爾等既入此城,便受太歲神庇佑,受益良多,此全賴刺史大人扶戲之功,而扶戲儀式,耗費巨大,當然要交稅了。”


    大家終於明白,這城裏的官員士子,竟然以玄學治國。


    炎奴還沒啥反應,魚秧子卻是冷笑:“文人官吏,不經治學問,也不吏治政務,整日沉迷祭神扶鸞之事,棄吏治民生於不顧。”


    “還敢巧立名目,借此收稅,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聽到這炎奴才楞道:“啊?這玩意兒沒用啊?”


    魚秧子篤定道:“若是祈福,求個風調雨順,疫病清除,或許還有點用,看那神靈的良心了。”


    “但請神上身,就是胡扯,自從絕地天通,正神不可輕易下凡,更別說附進凡人體內,此必遭天罰。”


    然而他的話,卻惹來一眾兵丁恥笑。


    就連一些百姓都驚慌道:“伱這老漁翁莫要瞎說,神靈怎會遭天罰?”


    “扶戲靈驗,城中很多人都習得此法,隻須準備裝滿細沙的木盤,將乩筆插在上麵,口中念太歲神靈附降在身,拿著乩筆就會不受控製地在沙盤上寫字。”


    “那是神靈啟示,可趨利避害,卜問禍福。”


    “而且以往求神無回應,災荒無數,如今隻要交扶戲稅,由官麵祭神,太歲神就時常顯靈,還庇佑此地風調雨順,豐收安康,又怎敢不交稅。”


    魚秧子愣住,他當然知道百姓沒有說假話,難道此法真有效果?


    他立刻發動神通,很快知曉城中無數事,不禁臉色難看。


    “竟然是真的……怎麽可能?莫非是絕地天通的漏洞?”


    “這太歲神,可是始皇帝冊封的那些?”


    “可惡,我已經是逆天仙人,天道不幫我開神界之門。”


    魚秧子暗中說著,想嚐試去神界問問。


    但很可惜,換做以前那神界他想去就去,眾神都得給麵子,可現在卻不行了。


    他和張辟疆一樣,已經完全變成炎奴支撐的仙人,這固然脫離了天道掌控,哪怕天道沒了,他們這些仙人也可以存在。


    但也有弊端,那就是一些比較看身份的能力,不再有效。


    神界已經不是想去就去的了,神靈更不會給他們麵子。


    “什麽太歲神?我不信,你讓他現身給我看看!”炎奴耿直喊道。


    眾人都笑了,對呀,管他是不是真神,他們還在乎嗎?


    炎奴刑天,是何等煞星?神靈那玩意兒,都不是論個宰的,而是論族滅的!


    三皇大神都給封印了,那太歲神有種真降臨到刑天麵前!


    然而兵丁哪裏知道這些?


    見炎奴出言不遜,惱怒道:“敢對神不敬?”


    “此神靈護佑之地,由不得你放肆。”


    “爾等要麽交稅入城,要麽滾,再敢鬧事,拿你下獄!”


    兵丁的聲音充滿怒火,十分威風。


    然而他發怒,炎奴更怒:“不是會請神嘛?把那神喊來,我親自交給他!”


    這話說的,兵丁都傻了,還敢對神叫囂,找死不成?


    可他們哪會請神?轉口又拿法令壓人。


    “扶戲稅乃刺史大人奏請朝廷而立,是為國稅!你要造反嗎?拿下!”


    眾多士兵拔刀,嚇得周圍的百姓都在發抖,紛紛勸道:“後生我看你衣著光鮮,也不差這點錢,萬不可抗稅啊,否則真有神靈懲戒。”


    炎奴皺眉道:“這神靈既然庇佑此地風調雨順,為何大家還是麵黃肌瘦?”


    百姓們啞口,神情苦澀。


    雖然風調雨順,物產豐饒,甚至沒有妖魔威脅,連宵小都畏懼神靈而治安良好,這樣的好地方,說出去簡直羨煞旁人。


    他們很多人,都是附近其他郡縣聽聞這裏的好處,而遷徙來的。


    一切正如傳言,這裏沒有禍亂,水土豐腴,他們拚命地勞作,產出是以往的數倍。


    然而苛政猛於虎,這裏的徭役與賦稅,卻也重到極點。


    官方一次次的祭祀,士林一次次的遊神,每一次都陣仗極大,而這又是神靈庇護所必須的,所以賦稅勞役的種類,數不勝數,巧立名目花樣繁多。


    到頭來,他們還是一無所得,饑一頓飽一頓,每日繁重勞逸,修路搭橋,冶煉紡織不休,苦不堪言。


    把這裏建設的繁花似錦,卻與他們沒有關係。


    可當著士兵的麵,百姓哪敢說這些?


    隻道:“這裏沒有妖魔,沒有瘟疫,盜匪都絕跡,我等不用提心吊膽危及性命,已是難得的福地!”


    “哪能不知好歹,還想著麵有油光?太歲若知曉我等如此貪婪,那可是要折壽的呀。”


    “……”炎奴怔住。


    隻見人心戚戚,百姓麵露惶恐之色。


    魚秧子都聽不下去:“笑話!什麽時候想著吃飽飯,就算不知好歹了?”


    炎奴咬牙,苛政猛於虎,他是實實在在體會過的。而此地刺史有神靈背書,能夠庇護一方水土,顯然就更加囂張了。


    到底是怎樣重的壓製,能令百姓覺得,能活著就算福地。


    官府或許還能反抗,神靈加官府,那就完全別想了。以至於百姓有點不過分的想法,都怕折壽。


    “真是笑話!”炎奴倏忽間一把抓住了兵丁:“又是那苟刺史是吧?”


    “青州的禍害,一半多都是他造得孽,這人不死,竟還有神靈庇佑?”


    “我今日就要除了他。”


    說著,黃半雲立刻在旁邊亮出高密的軍令。


    直接宰了,那是遊俠作為,名不正言不順,如今高密有妙寒池清坐鎮,他們還要從苟稀這弄到正統身份呢。


    苟稀執掌青州軍陣大權,由他弄點官身,池清就能名正言順接管青州各地。


    此刻見到那軍令,兵丁們都不敢造次了,那是常家軍的將令。


    “原來是高密來的將軍,我等……誒?你一個太守麾下的小將,也敢對刺史大人出言不遜?就算是你家太守來了,也不能放肆!”


    他們十分困惑,常家軍雖然稱霸青州,可名義上還是得受苟稀鉗製。


    由於消息傳播不快,他們還不知道常家被取代了,一幫人強行推舉了一個叫池清的六品士人繼任了太守之位。


    “都堵在這幹什麽?”


    就在這時,一名鐵甲將領,帶著一隊武者縱馬從城外而來。


    “扶戲隊伍已從城外采蘭歸來,我等奉命開道,閑雜人等速速退避,擋著立斬!”


    騎兵隊伍呼喝著,麵色肅殺。


    守門兵丁們也都不敢在站在那,驅趕著百姓如羊般分道兩旁,有百姓避之不及,被兵丁連踢帶拽。


    騎兵隊伍一刻不停,高舉令旗,直衝城門。


    好像減一下速,都是對神靈不敬。


    而在他們身後,一群世家子弟,身穿華麗服飾,乘坐四馬之車,嬉遊歸來。


    他們隊伍龐大,仆從上千,大張旗鼓,招搖至極,高舉各色旗幟,又有各種祭祀禮器。


    甚至還有一尊神像,身穿戰袍,手持大刀,威風怒目,頭頂金角。


    “太歲神中,有這一位?”魚秧子回憶。


    太歲神執掌人間禍福,共有六十名,全都是始皇帝所冊封。


    個個都是古之忠良聖賢,是有一些形貌奇異,可沒聽說誰頭頂金角。


    “這是那妖怪形象?”修羊公問道。


    朱金剛低頭應聲:“是是是。”


    張辟疆麵色詭異道:“啊?這妖怪竟然竊人間香火,妄想封神!”


    ……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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