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末年,列強並起,以風卷殘雲之勢席卷中國,到處是哀鴻遍野,妻離子散,整個中國大地都陷入一片哀嚎之中,唯獨有偶,一個叫做紫禁城的地方卻仿佛置身事外,仍舊是一片歌舞升平!


    皇城四,四四方方的城牆伴隨著四個筒子河的圍繞顯示出了一片莊嚴陰森的布局,圍繞其中的便是這個帝國的統治者們,外麵的喧囂被殷紅的宮牆所阻隔,在裏麵則是一片欣欣向榮的局麵。


    祭祀年,位於紫禁城後三宮之一的坤寧宮內,一口碩大的黑鐵鍋置身於偏殿內,正首是一尊不知有多少年曆史的銅佛像,在森嚴的宮殿內顯得莊嚴無比,下麵就是那口黑鍋,此刻,黑鍋裏熱浪滾滾,不時翻滾著一些黃白之物。


    裏麵煮的是今年圍獵時殺的新鮮黑豬,全部來自於皇家獵場,在一年的雨露滋潤後,肉質頗為鮮嫩,尤其是攝取了新鮮的穀物和綠植後,顯得油光光的,在鍋內的每一次翻滾都凸顯出誘人的光澤。


    劉一刀望著滾滾而動的豬肉,心裏不覺默念著祖先的口訣,對於最普通的食材,他自有一套傳承於祖先的絕學,什麽樣的肉最好,通過那鍋裏的翻滾便盡然而知。


    殺豬的不知燒得好。同樣的道理,小刀劉雖然為宮廷禦膳八代傳人,隻識得好食材,卻不知食材原本生龍活虎的模樣,就說這豬肉,雖然在鍋內顯示出了百煮而勁道的油光,但它在下鍋之前,小刀劉是難以識別其本來麵目的。


    小刀劉是宮廷內頂尖的禦廚,尤擅使一套玄鐵九刀,刀工精湛,且不傷食材的紋理。用他的話說,這全賴祖先的庇佑,給予他這副寶刀,才能讓食材煥發出本身的活力,可在分割這副豬肉的時候,小刀劉還在想,這頭豬活著的時候,究竟遭受過哪些磨難呢、


    在對付食材的時候,小刀劉有一套獨家的秘籍,植物類食材看其外表是否通透,凡是通透光澤的食材便是那皇莊經過精心培育的,下刀的時候就尤為注意那食材本身的紋理,精切慢滑,刀刀入骨,不消一會便能呈現出最美麗的狀態。


    至於活物,那便要了解其從生到死的狀態,尤其是其生龍活虎的時候,是否健壯,姿勢雄偉否?對於切割食材都是至關重要的,小刀劉的父親,老刀劉曾經對他說過,刀是萬能的,食材是萬變的,對於食材的了解如同於對刀的掌握,分毫不差,方位珍饈。


    可小刀劉注視著鍋內那翻滾的大塊豬肉,心裏仿佛置身於洞穴一般,深不可測。他心裏沒了底,這副豬肉是自己切割的死豬,可其生前的模樣卻不曾得知,不知煮過之後可會令主子滿意?


    主子自然是慈禧老佛爺,自從庚子國難之後,1900年bj回欒以來,慈禧就深居於宮內裏,對於軍國大事自然是了然於胸,但輕易是誰也見不得的。平時辦事,便要喚那首領太監傳達懿旨,對於首領太監孫耀庭,小刀劉自然是萬分小心的對待。他使一把兩尺長的鐵叉,不停的翻弄著鍋內的豬肉,這個時候,孫耀庭就在外麵緩緩開口了


    “不知劉管事的祭祀可否煮好”


    話間,孫耀庭就大腹便便地走進內殿,聞著豬肉的香氣緩緩進入了偏殿,在那口大鍋前駐足片刻,如是問道,一邊揮舞著袖子,爭取讓那香氣往鼻孔處更加貼近,一邊訕訕的問道“時辰不早了,該好了把”


    一個穿著青色皂服的年輕男子看了看小刀劉,見對方神色平靜,便代其回應道:“回稟孫公公,師傅加緊了,不會誤了時辰”


    “那就好”孫耀庭度步走了走,又回過身,在那鍋前的青花瓷盆裏夾過一塊豬肉,放入嘴巴了,仔細地嚼了起來,片刻後,那嘴巴就油光四溢的,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嘴,不由得讚美:“還不錯,在有個一炷香的時間,就該好了”


    “孫公公可是等豬肉熬好?”那名穿著皂青衣服。孫耀庭擺擺手,漠然道:“老夫可沒那個時間,老佛爺還等著我去奉茶呢”


    說完飄飄然地走了。


    小刀劉注視著遠去的孫耀庭,嘴角一撇,將那盆子裏的豬肉又倒回了鍋內,憤憤地說:“皇家之物,到是讓這家奴先行嚐鮮”


    皂青服男子是小刀劉的徒弟,盛京人士,光緒十五年入宮,如今已是5個年頭,一直在小刀劉的門下工事,為禦膳房掌膳板案二手,平素裏為小刀劉配菜,又稱為二頭。


    這個二頭實足不是什麽光耀門楣的稱呼,既不是禦膳師傅,又不能親自為皇帝及各位主子主鍋,隻是在禦廚的門下做些配菜打雜的工作,在禦膳房裏他們被稱為小副,宮廷的正式稱呼則是二頭。可這二頭也不是誰人都能當的,尤其是這主灶的二頭,平素裏隻管配菜打雜,但在諾達的禦膳房裏,他們的另一個身份卻相當紮眼,那就是掌灶的徒弟。


    如今,小刀劉已近不惑,按照天命所歸,自然是要傳承於徒弟。他將一塊白鮭魚肉放在菜板上,看著崔天寶任意地將其瓜分。


    小刀劉讓他分成薄片。崔天寶細細刀分,片刻後,一盤魚片就呈現在瓷盤中內,看著小刀劉,一臉的得意。小刀劉的麵色卻陰沉下來,盯著那盤子裏的魚肉目不轉睛。


    那魚肉雖然片片晶瑩,可最關鍵的一步,崔天寶卻沒有實現。如果說在宮外的大館子裏,這盤魚肉絕對稱得上刀工精湛,可在禦膳房,小刀劉在魚肉的紋理上卻發現了不小的漏洞。


    那魚肉雖然切得整齊,卻不夠薄,小刀劉告誡過徒弟,那魚片要切的透亮,尤其做精細菜肴的時候,可如今這盤魚片,雖然片片厚度一樣,卻不是做滑溜菜肴的首選。他注視著魚片片刻,抬起頭看著惶惶不安的崔天寶,說:‘你這盤魚片能做糟溜麽?


    崔天寶將魚片扔下鍋內,10秒後,一盤散碎的白花狀物質呈現在盤內。


    “精準的魚片下鍋8秒即熟,翻勺3次,稱之為糟溜,你看看這個,像是魚碎”’


    崔天寶看著盤內不成樣子的魚片,心裏不覺間有些懊惱,他小時候在盛京的街頭巷尾是吃過那種小吃的,白饃饃裏夾上魚碎,隻需一個銅板便能囫圇填飽肚子。見這盤魚碎軟踏踏地趴在盤子裏,崔天寶的心裏雖然懊惱倒也是無話可說。


    就在這個時候,禦膳房的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軟布靴子輕踏,伴隨著些許的磨蹭土地,一聽便知是出自大內的某位公公了,果不其然,片刻後,一個麵容紅潤的男子度步進入大堂,小刀劉連忙拱手:“徐公公吉祥”


    長春宮的徐管事點了點頭,不疾不徐地進入了堂內,站在那主灶前麵對著小刀劉徐徐說道:“聽旨,嬪主子大吉,進奉禦鵝一道,2個時辰後奉於內上,不得有誤”


    小刀劉連忙拱手:“謹遵旨意”抬頭罷,追上正要離去的徐公公,說:“公公留步,敢問主子的瘡疾可否痊愈了?”


    徐公公步伐停穩,訕笑著說:“嬪主子是光緒爺的寵妃,自然天人相照,大吉大利”說完又擺開步伐緩緩向門外走去,在門口處又開口道:“小心辦差就好”說完便大步離開了禦膳房。


    崔天寶走過來攙扶著小刀劉坐下,奉上茶水,表情喜不自勝:“師傅,您大喜了,嬪主子要是吃高興了,保管賞賜豐厚”不料,小刀劉聽完後卻瞪了他一眼,自顧自說:“焉知非福?嬪主子體弱多時,怎會一時半會就會痊愈?”


    如是說著,小刀劉心裏開始翻騰著食材的相生相克原理,在祖傳的那本《膳源》裏分明寫道,生惡瘡久而未愈者,不可食生發之物,花生海參及蒸鵝都是禁止食用之物,如果嬪主子惡瘡未愈,那麽這個鵝究竟要如何做呢?


    崔天寶見小刀劉眉目愁容,便心知這份差事的難度,小心的問:“師傅如果感覺不妥,可否請值膳官去問個究竟?”


    值膳官負責每日膳食供應糾察,平素對於食材的安全尤為重視,但他畢竟是個奉旨行事的小太監,又怎麽會為了一個可能莫須有的事情去問詢上麵,尋找那不痛快?想到這裏,小刀劉擺擺手,對崔天寶說:“去掌膳那裏求肥鵝一隻吧”


    崔天寶見師傅拿定主意,點頭示意後走出了禦膳房。


    小刀劉在晚膳前一個時辰,就開始把鵝脫毛處理,用沸騰過的蔥薑水煮過片刻,毛發脫淨的鵝便如處子一般剔透白皙,用刀開始拍鵝身,十分鍾後小刀劉的額頭上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那鵝也最終被拍打成型了。


    小刀劉用手掐了一下鵝身,細軟而有彈性,心知其肉質已經拍鬆,便剔骨剝皮,又是一炷香的時間,那隻鵝便光禿禿的呈現在盤中,送上了蒸籠。


    崔天寶擺弄著西洋傳進宮裏的沙漏,木製框架內兩個相對大小的水滴狀玻璃,藍色的沙子緩緩向下流淌,待沙漏完全露進一個水滴容器內後,又調轉方位,讓沙子從一個容器內向另一個容器裏揮灑。


    “半個時辰”


    小刀劉點了點頭,對崔天寶說:“半個時辰後關火就好”


    蒸鵝奉上長春宮的時候,小刀劉和崔天寶已經來到了臥房,一個供禦廚休息的地方,等主子膳食完畢一個時辰後,他們就可以徐徐走出宮門,回到各自的家中了。此刻,在臥房裏,他們隻有喝上一壺茶水,靜靜等待著管事太監的指令行事。


    小刀劉用了一番茶,囉嗦了一番廚藝的話,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在夢中他如同翻滾的浪花般,經了不少的歲月蹉跎,連同入宮以來的種種趣聞,一股腦的揮灑在腦海之中,這種遐想讓他不自覺的笑了起來,酣暢無比。直到身體被一陣劇烈的搖晃中清醒,都還置身於那種漫無邊際的思想遨遊之中。


    喚醒他的是崔天寶。小刀劉摩挲著雙眼,漸漸露出一條縫隙,他看見崔天寶焦急的望著自己,而他的身後分明站著幾個太監,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


    為首的正是慈禧的禦前太監,他大喝一聲:“把亂賊小刀劉拿了,綁縛敬事房”


    小刀劉驚訝的同時,胳膊已經被兩名太監綁住,拉起身子便感覺脖子處一陣冰涼,一條鎖鏈已經穩穩套住,在想那胳膊,早已被捆成了麻花狀,身子弓得如同一個蝦米。沒等他開口,便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昏死過去。


    長春宮內燈火通明,禦醫跪倒一片,噤若寒蟬的等著皇帝的雷霆之怒。在宮內的臥榻裏,嬪主子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氣若遊絲。床邊坐著一名身材偉岸的黃衣男子,焦急而憂憤的看著臥榻的嬪主子,用手摸著額頭,不住地呼喚。


    突然,他冷聲斷喝:“當值太醫何在”


    一名須發潔白的太醫喏喏地磕頭在地,小聲說:“罪臣何守光……”


    “嬪妃已經痊愈,何至於如此?”


    太醫喏喏答道:“嬪主子的病情卻有好轉,隻是晚膳後突然病情惡化,全無預測……”


    光緒大怒:“嬪主子晚膳用過什麽”


    一旁的太監急忙回答:“回皇爺,是蒸鵝,禦膳房小刀劉呈恭”


    太醫急忙接話:“皇上,嬪主子得的是瘡邪之症,溫熱火內,最忌諱的就是發物,這禽類本屬於發興之物,又經過蒸製,藥理入邪,如同火上澆油。如果是常人飲食,怕也會發熱生瘡,何況是瘡邪本以入勝之人。”


    太醫說完後,嬪主子又呻吟起來,病痛已經讓他麵容消瘦的厲害,如今在夜晚昏黃的燈光下愈發慘烈,光緒帝不忍直視,卻又如同心內滴血,他環顧著四周,老邁的禦醫跪倒在地已經是回天乏術,身邊的太監又是母後派過來的,麵若冰霜絲毫沒有懼色,左右之人如同枯木一般也全然沒有什麽辦法。光緒的心中燃起一絲悲涼。


    既然不能懲治罪魁,把那個替罪羊宰了也好泄心頭之恨!


    光緒猛然起身,冷視著周圍眾人,宣讀了聖旨:“即可捉拿禦膳房小刀劉,明日午時問斬!”


    門口的太監應聲而去,嬪主子也隨著那太監離去的腳步聲猛然呻吟一聲,永遠的離開了這個是非紛擾的大內宮殿,向西方極樂走去。


    小刀劉緩緩的抬起頭,看著麵前那麵無血色的太監,太監開始宣讀口諭:“上諭,禦膳房小刀劉,不知聖恩,意圖謀害嬪主子,蒸鵝害上,罪證確鑿,明日午時開到問斬,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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