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卻是另一番景象,和城外完全是另一個世界,春闈結束正是暮春初夏交替之際,距離梅雨季節還有一個月的樣子,剛進明德門,喧囂熱鬧的氣息便撲麵而來,行人如織,川流不息,城門兩側小攤商販的叫賣聲起此彼伏,一隊數百頭駱駝組成的商隊正緩緩而行。


    兩邊是茂盛濃密的大樹和高大堅固的褚紅色坊牆,正中是一條筆直寬敞的朱雀大道,一直通向遠方,在大道盡頭便是雄偉壯觀的皇城和太極宮,新綠柳枝在風中搖曳,宮闕與亭台相映成景,金碧輝煌的寶塔穹頂和飛簷翹角映照在清晨的萬道霞光之中。


    華興的心胸也隨著氣勢恢宏的大唐都城而變得開闊起來,這裏將是他新人生的起點,不管前途是風雨兼程還是陽光燦爛,他都將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唐長安城總體上是中軸對稱的格局,布局極其整齊,規製嚴密,全城以南北方向的朱雀大街作為中軸線,東西兩側整齊排列著數目與麵積相等的坊市。街衢與坊裏整齊地並排在一起,東西向與南北向大街成網格狀交叉。將外郭城進行網格式分區,每個網格就是一個坊裏。皇城中的12條大街呈相互交錯狀,將皇城地區進行網格式分區。宮城、皇城、外郭平行排列,以宮城象征北極星,以為天中;以皇城百官衙署象征環繞北辰的紫微垣;外郭城象征向北環拱的群星。因此,唐人有詩讚歎“開國維東井,城池起北辰”。


    外郭城內有南北向大街八條,東西向大街十四條。街道的兩側都設排水溝,並種植榆、槐等行道樹。其中通往南三門和連接東西六門的六條大街是主幹道,寬度大都在百米以上。最寬的朱雀大街達155米,是城市的南北中軸線,以之為分界,城東屬於萬年縣,城西屬於長安縣。當然外郭城內還有最重要的兩座市場——東市、西市,兩市一東一西各占兩坊之地。兩市大小幾乎完全相同,南北長約1025米,東西寬約927米。市場有圍牆,開八扇門,內有井字形街道和沿牆街道,將市內分為九區。每個區都四麵臨街,店鋪沿街而設,有飲食店、珠寶店和手工業作坊等。長安城的商業大都集中在這兩座市場,其它各坊內也有一些零散的商業設施。


    華興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條看了看——金光門懷德坊,臨近西市。接著逢人問路,不走大街,穿行小道裏弄,經過四五個裏坊,來到一個坊外。他舉目觀瞧,見坊門上掛一橫匾,上寫“懷德坊”三字。旋即整頓了下裝束,來到坊門前。門邊的塾中坐了一個老卒,見他上來,從屋中走出,和善地問道:“君有何事?”


    “在下上洛華興,特來拜見此居陶公。”說話間,華興從包袱裏拿出路引遞於老卒。


    老卒接過路引看了看,便站直了身子,問道:“可是趕考的鄉貢士子?”


    “正是。”


    “唉呀,請恕小人眼拙。”老卒誠惶誠恐,撩起衣袍,就要行跪拜之禮。


    華興攔住了他,笑道:“老丈不必如此!敢問陶公在家嗎?”


    “君隨我來。”


    老卒在前引路,領著華興來到陶家院外。


    懷德坊中等大小,六十來戶住民。陶家在裏巷深處,麵南朝北,院落不大,黃土為牆,柴門虛掩。老卒請華興稍等,上前將門推開,立在階外,恭謹問道:“陶先生在麽?”


    華興往院中打量,見屋舍的房頂顯露在外,為懸山式,複瓦。屋邊有一桑樹,半截樹幹和蕭瑟的枝杈亦露出牆外。他轉顧左右,大約因暮春天時寒峭,又或因西市開市的緣故,巷子裏行人寥寥,小風掠過,隱有聲響。有一個小孩兒可能是聽到了馬嘶,從不遠處的一個小院中探出頭,跐溜著鼻涕,偷偷地在看他們,碰上華興的視線,忽地一下把腦袋縮了回去,等了片刻,又悄悄探出。


    華興覺得有趣,剛想笑,聽到院中有人出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個女子答道:“家君在家。……是門塾張翁啊,快請進來。”聽其聲音,甚是清朗。


    華興將笑容斂回,整整衣袍,


    說話的女子從院中走出,用手攥住袍袖,向華興作揖。


    華興還禮笑道:“上洛華興,見過姑娘。”


    此時抬頭瞧見此女,隻見身著一襲暗紅色留仙裙的她,朱唇皓齒,流光溢彩,榮光煥發,即便是淡淡的妝容,卻顯的她更加眉清目秀,卓爾不凡,出塵脫俗,就宛如一朵不可褻玩的白蓮般,美麗妖嬈的同時,一股清冷的傲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哦?華君?君隨我來。”女子引著華興進入院中,老卒自行退下。


    入得院內正對麵有三間屋舍,樣式是常見的一宇二內。西牆處有個廚房,那棵桑樹便聳立在廚房的邊兒上。東牆是豬圈、雞塒,茅廁。院內的地麵雖為泥土地,沒有鋪設磚石,但很平整,清潔幹淨。


    女子入內稟報,不多時出來,說道:“家君請華君登堂。”


    她引著華興來到堂前階下,請華興先行,華興遜讓,如此謙讓三番,二個人一同登階。東為主位,西為賓位,女子從東邊上,華興從西邊上。走完了這一套主人迎接客人登堂的禮節,華興進入堂中。


    微風帶著院子裏的花香吹進了小客廳,堂內布置頗有漢風——沒有椅子,隻有坐席。堂內除鋪陳了幾麵坐席、放了幾個矮案外,別無長物。東邊臨窗的席上跪坐著一個男子,正就著陽光觀看手中的書冊,聽到華興他們進來了,輕輕地將書冊合上。


    華興拜倒在地:“興拜見陶公。與公城郊一別已有三月,公且安康?”


    陶寒亭三旬年紀,著一襲白衣略帶水墨樣式的花紋,他身材消瘦,臉部輪廓不深,兩道漆黑的濃眉十分醒目。他看著華興,對陶寒亭而言自己行俠仗義救過的人太多了,江湖人送“白衣孟嚐”之美名,他沒有答話,而是看著華興,這個年輕人有一張北方人棱角分明的方臉,高額頭,高顴骨,高鼻梁,深深的眼窩中秀麗的大眼睛閃閃發亮,真是個俊俏後生。


    陶寒亭祖上為斷獄之官,清廉數代,是以陶寒亭自小立下了為民立命之願,在讀書之餘,又學了岐黃之道,隻因幾次科考不曾使好銀錢,是以一直不中。而後陶寒亭便和妻子在長安為人救死扶傷、寫狀申冤,夫婦倆美名傳天下,日子過得也很快哉。


    說起華興與這陶寒亭的淵源還得從三個月前,華興染了風寒病倒在長安城郊客棧說起,陶寒亭當時為一貧戶看病,路過客棧時,見掌櫃怕華興死在這裏就要轟走時,他懷著一顆俠義之心,路見不平施針相助,治好了華興,所以怎麽說也是華興的恩人,不管是重生的華興還是原來的華興。


    陶寒亭行俠仗義不求回報這是他的事情,但是華興兩世為人更是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人。好在陶寒亭在京城周圍名氣很大,特別是在底層民眾之中人氣很高,華興很快就打聽到了陶寒亭的住址,所以才有了這次拜訪。


    “陶公,我冒昧前來拜訪,已經很是失禮。你能百忙之中抽空接待,令人感激不盡。陶公於我有再生之恩,興銘感五內!”華興打斷了陶寒亭的思緒,下拜道。


    陶寒亭笑了笑,正準備說話,那女子已經端了茶進來,在每個人麵前放了兩個茶碗。接著立在下手。


    “盛國啊,喝茶。”陶寒亭示意。


    盛國是華興的字。


    華興點頭應允,這兩杯茶裏麵一杯是白水,另一杯則是清茶。華興一大早趕來,還沒有喝過水,看到有白水,就覺得真的口渴了,他端起白水一飲而盡。那女子在華興背後站著,看到如此,臉上顯出微微嘲笑的神情。陶寒亭瞪了女子一眼,然後端起白水也是一飲而盡,然後揮了揮手。女子把裝漱口水的茶碗撤下,陶寒亭這才端起茶碗,“喝茶。”


    兩人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陶寒亭這才問道:“春闈如何?”。


    “因病未能應試。”華興答道。


    “那有何打算?”陶寒亭接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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