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的麵容,隻聽見一聲聲輕聲的哀鳴,伴著紅衣女子如同低喃的吟唱聲,一點點擴散在整個場景裏。充斥耳膜的,是狗蛋異常淒厲的嘶吼,還有幾個少年幹嘔的聲音。


    華清走過去看,井口下麵,小女孩兒的屍體以一種異常的狀態扭曲著,一雙迷蒙的大眼裏還帶著茫然,單純的思想裏似乎並不明白為什麽會出現這種事。


    “你為什麽要對一個小姑娘下手?”


    華清抬眸看著那看不清麵容的紅衣女子:“她還小,什麽都不懂。”


    紅衣女子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話,又似乎聽不到,眼睛望著不知道哪裏的位置,唇角勾出的笑意半點明媚也無。


    “你是誰?”


    總覺得有些熟悉,卻又完全沒有印象,華清再次開口問道。


    這裏的氣息留下的剪影應該是可以對話的,如果隻是為了給她看一些影像,沒有必要留下這種印象。


    那人終於低頭看過來,看不清眉眼的臉上帶著抹奇異:“都是自己做的孽,總是要自己換。阿蕪,想好要找回些什麽了麽??”


    阿蕪……


    阿蕪……


    誰是阿蕪……


    “你是誰?!”


    感覺記憶中有些什麽東西被拉扯的極是疼痛,華清低頭甩去眼底的破裂:“為什麽,要讓我看到這些??”


    “我麽??”


    那女子輕笑了笑:“我是被你捆縛在這裏的靈,所有的怨念啊,憂桑啊,阿蕪覺得不好的東西全部褪下來的靈殼。”


    “靈殼…阿蕪……”


    陡然閃過的片段裏,有那麽一個女子靜靜站在這院落裏,眼神憂傷而綿長,伸手想要觸些什麽,又生生退回去,隨後在原地盤坐,一點點破裂出一個虛幻的自己。


    “記起來了麽??”


    女子笑了笑:“阿蕪,當年你為了斷情絕愛,為了誰要放棄掉自己一部分靈魂,蛻變成完美的身體,記得了麽??”


    “你……”


    華清頭痛欲裂,卻還是強忍鎮定:“我踩過奈何橋,喝過孟婆湯,隱世一呆數百載,一直都是華清,哪裏來的阿蕪。你不要妄想動搖我。”


    “是我在動搖你麽??”


    紅衣女子似乎覺得這句話異常好笑,看了看華清,身體突然飄飛下來:“果然是飲過忘情水,喝過孟婆湯都難跨過的執念。當年阿蕪就已經預料到結果,所以將我褪下,圈禁在這裏麽??”


    “你……”華清後退一步。


    “早就預料到了自己一定會跨不過這一道關,來尋自己失落的一半,對麽??”


    紅衣女子笑得明豔,眼瞳中盛烈綻開的怨恨濃重的化不開:“可是阿蕪你看看啊,這些人,這些孩子,你所謂的那些無辜的生命,都是因為我而死的那……”


    “這份罪孽…可是要算在阿蕪自己身上哦~咯咯咯咯~~”


    “喜歡麽?阿蕪,我送你的禮物。”


    是自己的怨念麽??


    前身的怨念??


    師傅曾經告訴華清,當一個人踏過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就意味著是一種新生,哪怕是身在隱世中的眾人,都知道各自有著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執念,但都已經忘卻前塵往事,若非人傑和定數……


    終其一生,到魂飛魄散都不會記起。


    “來吧,阿蕪。”


    紅衣女子笑笑,突然伸出手指對著華清:“把失落的一部分收回去,阿蕪若是沒有其他準備,那麽……”


    “一切就要開始了。”


    開始……


    劫數麽??


    難怪師傅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種異常的擔憂,原來是因為……


    早就看出了她曾布下的先手…和注定要再經曆一次的疼痛了是麽。


    靈魂破損,她的師傅,這樣強大的人,怎麽會看不出。


    但是有些事,她總是要知道的。一定要知道的。


    伸手觸上紅衣女子伸來的手指,一瞬間水乳交融的觸感之後,是跟隨著的巨大轟鳴,爆裂般轟炸她所有的神經。


    那一年……


    她四歲。


    是為了什麽失去了親人的已經不記得,隻知道在恍惚過來擁有記憶的時候,那個人就蹲在自己身邊,笑得一身陽光零亂,輕輕拍著她的衣裳,替她擦淨臉上的髒汙。


    “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我也什麽都沒有,既然這樣,就叫你阿蕪吧,好不好???”


    她沒有講話,沉默的像個瓷娃娃,那個人也不在意,伸手把自己抱起來,似乎因為第一次抱孩子,還有些怕弄傷了她,手腕挪了幾次,停在讓她舒服的位置:“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阿爹了。阿蕪,阿爹的名字很好聽哦,阿爹叫江離。”


    江離。


    許是他臉上的笑容太燦爛,小小的她愣了幾秒,突然伸出軟軟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離……”


    “阿蕪沒禮貌了哦,要叫阿爹,阿爹。”江離眼中閃過一抹驚喜,將她抱起轉了一個圈輕聲教導。


    “離……”


    “叫阿爹,叫阿爹。”


    ……


    心裏扯過一抹劇烈的痛,華清苦笑了下,突然有些搞不清那時候的江離頂著一張十六歲的臉,是有什麽勇氣讓已經四歲的自己喊他阿爹的。


    要點臉麽江離……


    江離是個雲遊四方的江湖術士,說的難聽點,就像江湖騙子,可阿蕪不是,阿蕪天生帶著一種靈氣,不論是什麽東西,經過她的手,都能恍若重生,這一點……


    哪怕用在人身上都合適。


    隻不過……


    救人需要阿蕪的血。


    江離這一輩子隻用阿蕪的血救過一個人,那個人叫江雲曦,說是江離的妹妹,但是所有人都說江雲曦是江家收養來的女兒,為了給江離當老婆用的。那一年,阿蕪六歲。


    江雲曦生了大病,藥石無醫,江離第一次那樣陰沉焦急,幾番無果終於來到小阿蕪房前,看著阿蕪:“阿蕪,阿爹需要你幫忙。”


    不想救。


    那是個壞女人。


    真的不想救。


    阿蕪知道江雲曦並不愛江離,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隻不過江離不願意相信,一點都不信。


    隻是江離的話,是阿蕪永遠不能拒絕的。


    小阿蕪仰頭看著比她高出很多很多的江離:“離,我會救她。”


    ……


    在她和他認識的所有時間裏,她隻有在最後喊過江離一聲阿爹。


    隻是從來沒想過。


    江離,將離。離,離。


    阿蕪,阿無。無,無。


    都是早就注定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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